第35章
“我要當王後！”
風月梗着脖子，話說得得擲地有聲，頗有氣勢，乍一聽還以為她在“談判”中占盡上風——若不是後脖頸正被人用兩根手指輕易拿捏的話。
當王後？可真是個遠大的志向。淩筠灼好氣又好笑，眉一挑，故意冷言道：“你說當就當？”
風月正在氣頭上，才不會管什麽顏面、什麽自尊，氣勢洶洶地命令道：“那你來說！”
崔衡眉心一抖，着實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個樣子。當王後麽，若好好說，哪有不成的，明明美事一樁，卻硬是被她自己弄成了威脅，這叫王上怎麽下臺？王上能慣着她？
果然，淩筠灼聽了一言不發，臉色越發難看。崔衡看在眼中，心裏直嘆氣，這小笨蛋喲，可怎麽收場。
正當他一顆心操稀碎，想着要不要站出來說點什麽緩和一下氣氛時，淩筠灼開口了。
“做王後便得有王後的樣子，對客人如此無禮，像話嗎？”
崔衡：“？”行吧，人家自己會找臺階下。
風月也有點驚訝，形勢轉變得太快，龇出的小尖牙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王後又不是故意的，王上您怪她做什麽。”初荷大度地笑笑，言語間親昵又不失坦蕩。
“誰說我不是故意的？”風月沒好氣道。
她感覺挾制自己的力量變弱，立馬将自己從淩筠灼手裏扯出來，沿着他的胳膊爬到肩上，将自己繞成個圍脖，昂着龍首兇道：“本龍神的夫君，你不準碰！”
初荷沒料到自己好心好意竟被誤解，心裏很是受傷，無辜道：“王後，我……”
“讓姑娘見笑了。”淩筠灼開口打斷，略帶歉意地沖初荷微微颔首，接着看向崔衡，“送送初荷姑娘。”
崔衡：“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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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兩人一走，風月“嗖”的一下蹿上屋頂，戒備地看着淩筠灼。
個不争氣的玩意兒，現在知道怕了。淩筠灼擡頭看她：“下來，我有話問你。”
“我不！就這麽說。”風月用尾巴死死卷住房梁，爪子也緊緊扒拉着。她才不下去，那麽着急将人攆走，不就是要收拾她？
淩筠灼：“下來，別逼我動手。”
傻子才下去呢！風月将自己整個纏在房梁上，要她下去，有本事把仰天殿弄塌！
淩筠灼懶得再跟她廢話，瞬間化作一條通體幽黑的巨龍，一爪子将小白龍扯下按在地板上。
雖然巨趾避過了風月背後的傷口，但多少會擠壓到，風月頓時痛得嗷嗷叫。
淩筠灼爪下松開了些，冷冷道：“什麽叫我用你夫君的臉和身體？”
碩大的龍首就懸在頭頂，黑壓壓的将所有光線都擋住，風月當然是怕的，但也沒那麽怕。
“哼，你不是他。”
“我怎麽不是？”淩筠灼仿佛聽到什麽笑話，他不是他自己，他還能是誰？
“我夫君就算再生我氣，也會跟在我身邊保護我，才不會扔下我一個人。可你呢？剛恢複記憶時對我避而不見，攆我走。現在雖然又救了我一次，但這幾天我傷那麽重你也不聞不問，哪裏有半點夫君的樣子？”
“我就知道，即便你什麽都記得，但你叫了我八十年小面團，做我未婚夫和夫君的那幾個月又算得了什麽？”風月越說越沮喪，再說下去，她又會得出一個結論：他的夫君不在了，消失在了淩筠灼長達幾千年的記憶裏。
其實她說得沒錯，淩筠灼不是不記得兩人做夫妻的那段時光，只是那短短的幾個月，跟他們一起在淵底度過的八十年相比實在微不足道。
在淩筠灼有關風月的絕大部分記憶裏，她都只是那個圓滾滾的、留在身邊還有點用的低智靈物。
被割裂開的兩段記憶中，他們倆的關系是如此不同，以至于現在他既不能像失憶時那樣做她的夫君，也無法将她完全當成原來的小面團。
“你倒是什麽都知道。”對風月的話淩筠灼無可辯駁，也不想辯駁，他一擡前爪将小小龍身放出來。“所以說要當王後，都是假的？”
“當然不是，我就要做王後！你不會是想耍賴吧？”風月扭着條兒翻身站起，昂首甩了甩尾巴，心道反正現在無處可去，倒不如先賴在這裏看住他，若哪天再被攆，或是呆得不高興了，便尋個機會把他臉抓花，再一走了之，只要不頂着她夫君的臉，管他跟誰在一起。
大黑龍還不知她在打什麽鬼主意，只是低頭看着還沒他龍須粗的小面條，妖界以壯為美，這小身板他實在瞧不上。
“王城裏的妖多以人身在外行走，你要做王後，就不要老是這副小妖怪的模樣給我丢人。”言畢，淩筠灼變回了人形。
“好嘛。”風月也跟着變回人形。雖然她頂喜歡自己的龍身，但她既要在王城呆着，多少還是要入鄉随俗的。
淩筠灼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只覺穿着青色碎花裙的女孩兒既漂亮又可愛，面上的幾分病容讓她顯得那麽柔弱無害，讓人很難相信她跟方才張牙舞爪地吼着要當王後的小妖怪是一個人。
不愧是靈物所化，饒是一肚子壞水兒，表面看着也那樣可憐可愛，慣會迷惑人心。淩筠灼似笑非笑地“哼”了一聲，伸手捏上軟彈的臉蛋，說：“以後要乖，要聽我的話，懂？”
風月撇了撇嘴沒做聲，心道就算我答應了，你敢信嗎？不知怎麽的，這一刻她覺得他們似乎又回到了在鎖龍淵時的狀态。這種看似親近，實則很遠的關系讓她有點難過。
碎花裙的裙擺和袖子在跟灰丸打鬥時破損了幾處，現在看着也太不像個樣子，淩筠灼嫌棄極了，讓她去寶栖閣選幾件衣裳。
離開仰天殿，風月卻并沒朝寶栖閣的方向走，而是唉聲嘆氣地在伏火宮瞎逛。
伏火宮很大，錦宸殿和仰天殿是淩冶王居住和理政的地方，坐落在山頂，其他寶栖閣、藏書閣，還有武庫什麽的，便分布在更低一點的位置。
伏火山南面被火燒了大半，北面稍好些，植被恢複得不錯，風月作為靈物從小在靈山長大，自然更喜歡山清水秀的地方，于是在伏火宮逛了一圈後獨自跑到北面。
整個伏火山除了淩筠灼和他的屬下們，沒有別的妖，山裏多是些未開靈智的小動物，風月游蕩了半天，連個能跟她打架的小妖怪都沒找到，氣得她化作龍身一陣亂吼，将附近的鳥雀驚得到處亂飛。
趕走鳥雀後，風月爬上樹，一爪子掃飛樹杈上的鳥窩，自己盤在那裏開始睡大覺。
由于身上的傷還沒好徹底，心情也有點郁悶，這一覺睡得不瓷實。
半睡半醒間，她的神識漫無目的地在周圍游蕩，飄着飄着，忽然感覺到一股很虛弱的氣息。藥靈天生就有感知生命和靈氣的能力，那股氣息雖然極弱，但她不會認錯。
風月眼睛猛地一睜，哈，有受傷的小妖怪！
她興奮地朝着那股氣息的方向跑過去，冰藍色大眼睛裏的倦怠和惆悵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興奮的光亮——她要把那只快死的小妖怪救活，然後揍一頓！
此時已近黃昏，一時看不到什麽小妖怪，風月憑着感覺在灌木叢中一陣亂竄，最後終于找到目标，卻原來只是一條白得透亮的蟲子！
那條蟲子比人類用的筷子還要細一點，有風月人形時的小手指那麽長，身上長了好多對腳，此時正被一根絲吊在半空中。
這種蟲子明明該是軟軟的，但這一條看起來表皮很幹，氣息奄奄的，甚至已經不會扭動了。
“小蟲子，你受傷了呀。”風月暗地裏嘿嘿兩聲，用自己的龍須輕輕觸碰小蟲子，待對方身上發出淡淡的白光後收回來。
小蟲子慢慢蘇醒過來，看見她，氣息奄奄地說：“多謝……龍神大人。”
诶？她沒聽錯吧，這小蟲子叫她龍神大人！
風月開心地眯起眼，對這個稱呼十分受用，暫時不準備欺負這條小蟲子了，還和藹地問道：“你是哪裏來的小妖怪，怎麽受這麽重的傷？”
小蟲子的皮膚恢複了潤澤，也能動了，它扭了扭身子，往風月這邊蕩，風月伸爪子接住，将它從絲線上摘下來。
“我需要一處炎熱的洞穴，龍神大人你幫幫我！”
這戲碼怎麽這麽熟？風月想起紅葉鎮茶館裏的說書人講的那些傳奇故事，一般遇到這種情況，這個楚楚可憐的傷者很有可能是壞人派過來的卧底！
她立馬警惕起來：“不行，但我可以帶你去找淩筠灼，淩冶王，你知道吧？”
“不……不要……我……我沒時間了，我要，我要生寶寶了……”
“生寶寶？”風月先是一驚，緊接着想起藥靈族生寶寶也需天時地利，她便是因為跟族群失散，沒有大長老教導，才到現在都不知怎麽生寶寶。
這條小蟲子沒什麽妖力，而且能穿過伏火山的護山大陣到達這裏，應該不是什麽惡妖，不如先幫幫它。
“我帶你去找，不過路上你要把來歷交代清楚。”風月用龍須卷起小蟲子，帶着它往伏火山南面跑去。那邊大部分山體都被燒禿了，有好多洞呢。
路上小蟲子說自己叫做花織，是天蠶族，她的族人遭到惡妖襲擊，族群傾覆，她是唯一一個逃出來的，本來想找崔衡，怎奈傷勢過重，不知已經在那棵小樹下吊了多少天，若非遇上風月，怕是即刻就要死了。
風月心中存疑，北域許多地方都有淩筠灼的屬下 ，花織若真要找崔衡并不難，何苦非得自己拖着那麽重的傷往伏火山跑？
不過她沒追問，因為花織的情況很不好，應該是要生了。
風月回到伏火山南面，找了個沒有冒火的洞，山洞很淺，像是之前大戰之時留下的一個坑，不過四周岩體仍十分灼熱。
她将花織放下來，問她還有什麽能幫忙的，花織說自己靈力不夠。
風月猶豫了一下，但又想到淩筠灼的生鱗還在她身上，怕什麽。于是将自己的靈力輸給花織。
花織趴在洞壁的一個凹陷處，身上發出像霧一樣的白光，身體扭得厲害，大概是很痛苦的。
風月用自己的治愈之術幫它緩解疼痛，片刻後，花織身下多出一團密密麻麻的透明小白點，那是她的卵。
生完寶寶後的花織越發虛弱，風月的法術卻再也幫不到她。
“沒用的，我們天蠶族生完寶寶便活不久了。”花織躺在透明的蟲卵旁，說得很費力，皮膚也越來越幹。
“龍神大人，你幫我給崔先生帶句話，我的同族有一部分被不明身份的惡妖帶走了，他們似乎不止是要雪縛絲。”
風月知道自己已經救不了她，只能點點頭：“好，還有別的交代嗎？”
花織搖搖頭，說：“我大限将至，能撐到生完寶寶，多虧了龍神大人，一點……薄禮，請務必……”
花織氣息漸弱，皮膚一點點皴裂，轉眼間身體已經變成一根幹得掉皮的小樹枝。
一條白色絲巾忽然出現在風月面前，她伸手抓過來，這大概就是花織說的“薄禮”。
從遇到花織，救她，再到看着她死去，前後不超過一刻鐘。小蟲妖的生命可真脆弱，比他們藥靈還脆弱，風月輕輕嘆了口氣，設了個小結界将花織的孩子們保護起來，準備回去找淩筠灼。
然而她剛走到洞口，腳下的山體突然震動起來。這附近盤桓着一股帶着幽怨的怒氣，而且很強烈！
“什麽東西？”風月十分好奇，沿着那股怨怒找到一個噴火的洞。
“哎呀！”風月伸出一只爪子試探了一下，洞裏噴出的火很燙，但尚能接受。
她一邊自言自語地誇耀着自己的龍鱗，一邊往裏走，想看看到底是個什麽家夥，居然有這樣大的怨氣和怒氣。
這個洞比方才給花織生寶寶的洞可深多了，風月沿着洞穴走了好一會，才發現異狀。
好大一條赤蛇！而且居然有兩個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