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這人說話用詞雖文绉绉的，但語氣卻帶着一絲陰狠狡詐，讓人聽了極不舒服。
光聽聲音就知道是只醜妖怪，風月眉一皺剛想發作，卻被曉夫人拉了一下。
曉夫人對她搖了搖頭，示意她別出聲，輕聲道：“灰丸不是個憐香惜玉的，最好別惹怒他。”
此時紅葉嶺山頂有兩個虛幻空間，一個出自曉夫人，一個出自灰丸。
風月、曉夫人、明燈三人呆在曉夫人的虛幻空間，其他比武的、瞧熱鬧的妖怪都被困在另一個更大的虛幻空間。
風月這邊還好，其他人卻已經被彌漫在灰色空間中的惡臭熏得直翻白眼，有的甚至嘔吐不止。
聽着那些嘔吐的聲音，風月胃裏也開始翻江倒海起來。她強忍住反胃，問曉夫人是不是沒有辦法掙脫。
曉夫人氣惱地看了明燈一眼，怨怪道：“要不是這小子突然闖進來影響我施術，咱們早出去了。”
“我……我不知道……”明燈也冤，急得直撓頭。
雲糖沒好氣道：“臭鳥妖，你跟來添什麽亂？”
“我……我來……”我來保護你。因為她跟淩筠灼不清不楚的關系，明燈不敢将真心話說出口。
說起來他這一趟還是自作主張。迎淩筠灼回城後，他被崔衡派了別的差事，昨日剛回去，便聽姐姐绾羽說起風月比武招親的事。
妖不比人規矩，那些雄性妖怪為了求偶什麽都做得出，他生怕風月吃了虧，慌忙連夜趕過來保護她，誰知卻成了拖後腿的。
“你們別急，我會想辦法的！”明燈一邊安撫，一邊施法嘗試與外界聯系。
曉夫人：“沒用的，在這裏面只可能聯系到瀾偌。”說着她取出一只小紙鶴，纖指碾動，紙鶴化作熒光消散在空中。
作為一個萍水相逢的外人，曉夫人的關心和幫助實在有些過了，風月心裏生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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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姑娘，你……你是不是……”她對曉夫人施展了藥靈族的暗語，想知道對方是不是她的同族。
“我不是。”曉夫人并沒給她反饋，但輕輕笑了一下，眼神頗有深意，“受人之托而已。”
風月一下子明白過來——瀾偌多半就是贈予她空間法術的前輩，而曉夫人極可能是前輩的朋友！
盡管激動得小心髒砰砰直跳，但出于謹慎，她并未喜形于色，生怕自己會錯了意。
曉夫人遲遲未接到瀾偌的回音，無奈道：“前日那家夥跟我說要去金翅宮一趟，怕是有什麽棘手的事情脫不開身，這會兒顧不到咱們。”
等等，金翅宮？
風月猛然想起被她以羨魚陣困在海底的金翅大王來。瀾偌是金翅大王的朋友，難道他此行是去幫他們破陣？
還未等她想明白，外面又響起灰丸的聲音：“月姑娘，今日你不跟我走，我回去無法交差啊，還請行個方便。”
這話俨然是将強搶寫在臉上了。風月也沒有真正應付歹人的經驗，盡管心中氣炸了，一下子還真不知該怎麽辦。
曉夫人悄聲提醒：“放心，瀾偌那家夥的空間法術很玄妙，灰丸沒辦法觸及咱們這一層，否則早把你擄走了。”
明燈不說話，提劍擋在她們面前，面朝空間入口的方向，一臉警惕。
灰丸從未與淩冶的大妖交戰過，具體實力如何明燈還不确定，但對方在北域算是出了名的狠角色，他不敢掉以輕心。
風月：“等？”
曉夫人：“對，等瀾偌，他可以把咱們從這裏傳送出去。”
然而他們想等，外面的灰丸卻不想等。
“月姑娘，你真的忍心，看着這些小妖因你而死嗎？”
還未等風月作出反應，外面便傳來幾聲慘叫并“砰砰”倒地的聲音，緊接着是人群惶恐的喧嘩。
“修行百載，倏忽間身死道消，可憐、可嘆吶！” 灰丸的聲音帶着嗜血的笑意，讓聽者不寒而栗。
風月一下子握緊了拳頭，灰丸是想利用外面的妖逼她就範！只可惜他算盤打錯了，她風月不是什麽善良的妖怪。
最先坐不住的是明燈，他被灰丸如此狠辣的手段氣到發抖，高聲喊道：“灰丸！強搶女妖，濫殺無辜，你眼裏還有北域律法嗎？”
“律法？”灰丸似乎聽到什麽好笑的事情，“制定北域律法的崔先生手上就沒沾過血？所謂的北域妖王淩筠灼，他手上有多少人命、妖命你數得清嗎？”
“你……”明燈仍自憤憤不平，但他無話可說。上靈界不比下界，凡是生于此間，沒有誰敢說自己手上是幹淨的。北域律法也只能象征性地制約一部分妖，真正的罪孽一直掩藏在表面的平靜之下，從未斷絕。
外面的灰丸冷哼一聲，繼續漫不經心道：“月姑娘，這些人的性命，全在你一念之間。”
風月終于忍不住開口：“人是你殺的，與我有什麽相幹？”
“好，好，好。”灰丸撫掌大笑，“風月姑娘明辨事理，又不僞善，這性格家兄定然喜歡，果真天生一對，哈哈哈哈。”
什麽臭妖怪，也配跟她天生一對，風月正要罵人，便聽外面又是幾聲慘叫，已經有膽小的開始求她了。
“小月姑娘救命啊，救救我們吧！”
“是啊小月姑娘，姑娘花容月貌，墨丸大人一定不會虧待你的。”
風月一聽肺都快氣炸了，什麽玩意兒一個個的，半個時辰前還信誓旦旦地說要保護她，一輩子對她好，求着她施舍一個眼神，轉眼間卻要她嫁給一只髒泥巴裏的臭妖怪！
“呸！一群說話當放屁的膽小鬼，我憑什麽救你們？”
此言一出，曉夫人和明燈都以一種難以置信的眼神看着風月。
他二人心裏也明白，風月作為受害者，沒有理由為了旁人讓自己涉險，但外面那些人之所以被困，皆因她而起，她如此言語實在太過無情。
果然，外面那些人跟明燈一樣幻想破滅，開始口不擇言地破口大罵起來。罵她冷血無情，罵她鐵石心腸，罵她貌美心毒，罵她良心被狗吃了，還說她根本配不上墨丸，只配與最低等的雜·種野妖怪茍合。
風月從小到大何曾受過如此羞辱，當下氣得渾身發抖，恨不得跑出去将那些罵她的人一爪子撕碎。曉夫人眼疾手快地将她一把按住。
“住口！”明燈終于聽不下去了，“方才是誰上趕着來娶她，如今又如此言語侮辱，落井下石。風月姑娘說得對，你們根本不配她救！”
大概連灰丸也沒想到這些人居然會這麽快開始“內讧”，不禁得意大笑起來。接着一聲令下，慘叫聲、求饒聲此起彼伏。
風月心中思緒翻湧，不斷告訴自己，這不是你的錯，錯的是澤西城那幫雜碎。但那一聲聲慘叫像是成百上千的鋼針往她耳朵裏紮。
“無恥惡徒！”明燈大吼一聲，欲出去跟灰丸拼命。
“站住！”曉夫人高聲阻止，“你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出去無異于送死！”
明燈目眦欲裂：“難道就眼看着他将所有人都殺了？”
曉夫人心裏也不好受，臉色難看至極，只是比明燈理智些，被他這麽一問，一時無言。
此時外面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小月姑娘何辜，你們憑什麽這樣逼迫她？惡賊，我與你們拼——”
利器穿破血肉之聲将餘音截斷。
那是……兔妖大嬸，那個她每次去讨飯都塞給她滿滿一包桂花糕的老板娘。
憤怒從心底直往上竄，一瞬間在風月腦子裏炸開，她手執白虹，毫不猶豫地從空間出入口跳了出去。
“小月！”曉夫人驚叫一聲，想阻止卻已來不及。
詭異的惡臭和血腥氣撲面而來，風月被熏得差點暈過去，然而很快，眼前殘忍的一幕讓她忘了一切——一個身着破舊灰色短衫、臉上帶着刀疤的粗犷男人一拳穿透了一個中年女人的腹部。
女人痛苦地弓着背将自己蜷縮起來，嘴裏發不出任何聲音，側臉扭曲得如同一塊用舊了的蒸籠布。她看到風月，扭頭，用口型說着什麽。
“快走。”似乎是這兩個字。
在風月的印象裏，兔妖大嬸從來都是笑模樣，笑着給她包桂花糕，笑着囑咐她不夠再來，難看成這樣的兔妖大嬸她有點不認得了。
風月有一瞬的怔愣，腦子裏“嗡嗡”響，全身氣血翻騰，手中白虹劇烈震顫，仿佛要脫鞘而出。
“豁”的一聲，灰衣人将手抽·出來，利刃割裂皮肉的聲音讓風月瞬間驚醒，她看到那個可憐的女人像一堆爛肉一樣倒在血泊裏，再無聲息。
“紅眼睛的鯉魚妖？有意思。”灰衣人斜眼看着風月，笑容嚣張且陰冷，伸出舌頭舔了一口手指尖上的血，表情滿足而享受，像是在啃噬獵物身上的骨肉。
血肉模糊的一團将風月的眼睛刺得生疼，她瘋了似的攻向灰丸，她要用手中的劍穿破他的心髒，叫他再也做不出那樣叫人惡心的表情。
此時的風月已經聞不到周圍的惡臭，看不見滿地屍骨，甚至連曉夫人和明燈的聲音都聽不到。
她出手如電，毫無章法，每一招都只為取灰丸的性命。待到欺身接近，才發現對方從手腕到手肘，整截小臂上都綁着鋒利的鋼刀，一個肘擊便能叫她腸穿肚爛。
一晃眼，鋼刀直戳腹部，風月以白虹勉力相抵，手臂仍見了血，又硬生生被對方逼退十數步。
“小心！”
曉夫人和明燈擺脫灰丸屬下，前者出劍攻向灰丸，後者攔腰護住風月，迅速将她帶離。
“放開！”風月大喝一聲，化作龍身掙脫開去。
“吼——”憤怒的龍吟響徹山頂，一條白色小龍飛在空中，向灰丸噴出一口橙色火焰。周圍妖怪俱是一驚，誰也沒想到她竟是一條躍過龍門的鯉魚妖！
灰丸正與曉夫人交戰，被燒了個猝不及防，手臂上的袖子被燒出一個大洞，灼痛感異常強烈。
“居然是條龍？”灰丸一掌擊退曉夫人，飛身上前，手掌如利爪一般襲向空中的小白龍。
風月此時雖有龍鱗護體，卻也不敢跟他硬碰硬，仗着體型優勢機敏地躲開，口中不停噴火封住對方的攻擊，同時瞅準機會将靈力凝為冰刃，射向對方的眼睛。
又是火又是冰，風月的攻擊太過迅速和密集，灰丸一不留神，眼睛被冰刃擊中，頓時怒從心起，從左邊袖中擲出一個帶着鎖鏈的鐵爪，一下子打在風月的龍背上。
“吼——”風月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整個被擊飛，重重地砸在地上。
曉夫人慌忙出劍截住欲追擊的灰丸，明燈剛要上前施救，又被數名灰丸的手下攔住，只來得及喊一聲：“快逃，不要跟他拼命！”
但風月此時已痛得失去了理智，一心只想報複，她踉跄着爬起來，怒吼一聲又撲了過去，趁灰丸被曉夫人纏住的工夫，一口咬在他脖子上。
後背已經痛得麻木，但敵人的血讓她興奮，只要再用力一點點，她就能咬破對方的喉管！
“啊——”灰丸吃痛，怒喝一聲震退兩人，同時以鐵爪擊向風月。
風月閃躲不及，背上的鱗片被尖利的勾子從反方向生生勾住。
灰丸捂着血淋淋的脖子，嘴裏發出陰狠的笑聲：“哈哈哈，兄弟們，今日不給大王娶媳婦了，咱們吃龍肉！”
鐵爪倒勾進鱗片，深入血肉，灰丸手上一使勁，将勾住的鱗片硬生生剝開，白色的小龍每逃離一寸，身上的鱗片便被剝開一寸，最後重重地砸在地上。
被剝開的鱗片懸吊在血肉模糊的抓痕上将掉未掉，外翻的血肉沾上塵土，風月發出的嘶鳴越發凄慘，龍身不斷地扭曲、翻滾，像一條即将被鐵蹄碾死的長蟲。
她覺得自己怕是活不成了，但就算要死，也絕對不會放過灰丸這個混蛋！
心念一動，原本銀白色的龍身瞬間變得通紅，猶如被燒紅的烙鐵，回身一猛子紮向灰丸。
灰丸怪笑一聲，手中鐵爪如利箭般射向風月。
千鈞一發之際，一聲高亢龍吟乍然響起，整個空間劇烈晃動起來，緊接着“轟”的一聲，困住衆人的灰色空間悍然崩塌，黑色巨龍如天神降臨般突然出現在空中，龐大的龍身幾乎将整個山頂籠住。
屬于絕世大妖的強大威壓讓一些修為過低的小妖心神俱顫，不由自主地抱頭倒下，在地上蜷縮成一團。
風月也被真龍神威震倒在地，但此時她滿腦子只有殺灰丸這一個念頭，甚至感覺不到痛，憑着直覺奮力爬起又猛撲過去。
黑龍巨爪一揮，一道攜着強大妖力的氣勁打向灰丸，一瞬間将他整個右臂連帶半邊肩膀給撕了下來。
“啊——”灰丸慘叫一聲，眼看不敵，祭出空間法術瞬間消失在衆人眼前。
風月抱着以命換命的決心複仇，卻撲了個空，眼看着灰丸從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頓時跟瘋了似的往遠處追去。
與此同時，在鬼門關前走過一遭的衆妖終于緩過神來。
“黑龍……天吶，是淩冶王！”
“得救了，我們得救了！”
明燈更是差點喜極而泣：“王上！”
淩筠灼卻無暇應他，龍尾一甩，将小赤龍卷了回來。
沒能要了灰丸的命，風月本就氣瘋了，此時又被拖回來，她哪裏還管對方是誰，立時沖着黑龍龇牙狂吼。
盡管小赤龍龇起牙時兇相畢露，但在此前真正的龍威映襯下，現下這聲細聲細氣的龍吼聽起來多少有點不倫不類，威懾不到任何人。
“吼！”黑龍回敬道。
風月細小的龍身被黑龍龐大的身軀圈了起來，往哪邊飛都不行，索性一下子從空中掉下來，一甩爪子又想去追灰丸。但黑龍緊跟着也落下來，死死擋住她的去路。
風月氣得跳腳，對黑龍亮出鋒利的小尖牙，匍匐着前身作出攻擊姿勢：“吼！”
視線晃過她背上外翻的血肉和脫落的鱗片，金色龍目驀地一冷，黑龍兇狠地吼了回去，一雙前爪深深抓進地裏，片刻後開始繞着她氣急敗壞地踱步，龍身随着前爪不停移動，卻始終将暴躁的小赤龍困在自己身軀中間。
風月：“吼！”
黑龍：“吼！！！”
僥幸留得性命的小妖們被兩龍你一嗓我一嗓吼得瑟瑟發抖，如此“高等”的龍言龍語他們聽不懂，也不敢聽懂，但隐約可以聽出小赤龍越來越兇狠，而大黑龍也越來越狂躁。
正當他們以為兩龍要打起來時，只見黑龍巨口一張，将小赤龍叼進嘴裏，轉眼間騰空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