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黑龍一瞬間如遭雷劈,連龍須都跟着顫了幾顫,好一陣才緩過來。
他一覺醒來,連自己是誰都記不起了,怎又突然多出一朵桃花來?而且還是這麽……這麽小的一朵桃花。
即便他過往記憶盡失,也絕不認為自己會看上這麽細的一條龍!
不,她不是龍。
黑龍湊近風月,一雙金色的眸子将她上上下下看了個遍。
呵,藥靈。
“未婚妻?”黑龍把玩着爪下泥鳅似的小白龍,翻了個邊,又用指甲刮了一下她尚且半軟的鱗片,語帶嘲諷:“若此處有條正經母龍,我跟她現場生個蛋都比你大。”
又嫌她細,又嫌她細!怎麽誰都跟她的身條兒過不去?風月氣得龍須一跳一跳的,膽子反而大了,吼道:“淩筠灼,你這個沒良心的大惡龍,你憑什麽嫌我細?”我幫你療傷的時候怎麽不嫌我細?
她這突如其來的一吼,倒讓原本篤定她撒謊的淩筠灼猶疑起來。這麽條低等靈物化的龍,居然也敢跟他這麽說話,莫非她真的與自己有什麽大的幹系?
“少在我面前逞口舌之利,你可知對我撒謊會有什麽後果?”
“……”當然知道,但也比馬上就被撕碎強!反正話已經放了出去,現在反悔也晚了,風月索性心一橫繼續把謊話編圓了。
“師父說你未必真心,我不信,非要跟你走。如今你閉個關就把我忘了,可見果真沒把我放心上。有本事你殺了我,所托非人還不如死了呢!”
一想到自己還沒生寶寶,還沒找到合适的醫修師父,更沒修成藥靈族第四大傳說,這就要死了,風月悲傷得不行,眼淚嘩的一下就出來了,整根條兒哭得一抽一抽的。
見她哭得如此情真意切,仿佛對自己情根深種,黑龍心中更不确定了。雖然他堅信自己絕不可能看上這麽細的一條龍,但萬一呢?畢竟他也從不認為自己會失憶啊。
“別哭了,吵得我頭疼。”黑龍放下風月,諒她也逃不出自己手掌心。“就算前事盡忘,但我絕非負心之人,只是……你說,我就信?” 那他怕不是個傻子。
“那你要怎樣?”風月總算重獲自由,自知沒本事逃命,便也放松下來,可憐兮兮地爬向仙潭,想用溫暖的潭水緩和一下身上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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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筠灼看着她小小的一條爬過來,一入水就整個沒影兒了,說她是條蛇都算擡舉,心中再次肯定自己絕對看不上這樣的。
但誰叫他必然是條負責任的公龍呢。
“你得有證據。”他開恩提醒。
風月在潭水中游了一圈,身上舒坦些了,膽子也更大,她浮出個小白腦袋,噴出一口水,:“要證據沒有,我還不要你了呢,我就該聽師父的!”
“師父”兩個字第二次從她口中說出,還真挺像那麽會事,淩筠灼問:“你師父是誰,叫什麽名字?”
“我師父叫……”風月卡了殼兒,她哪裏來的師父,自然是編的,但話到了這個份兒上,她沒有也得有。
“叫風行,是個很厲害的修士。”
淩筠灼對自己的事一概不知,無論真假,陪這小東西玩玩倒也無所謂,他上半身靠在岸邊,懶懶道:“哦,醫修?”
“你怎知道?”風月脫口而出,怕他起疑,又迅速描補:“你竟記得了?”
“你們藥靈不是專找醫修結伴修行嗎?”
風月:“……”她倒忘了,淩筠灼這樣的修為必然能看出她原形,還好她從未想在這上頭撒謊。不過他既知藥靈,也知藥靈如何修行,看來并不是真被劈傻了,只是失了部分記憶。
未等她開口,淩筠灼又道:“我既是從你師父手裏将你接走,總得有所表示吧,否則你師父怎可能放心你跟我走?”
風月這下被難住了,他們藥靈都是化形之前就生寶寶的,更沒有結親一說,未婚妻什麽的還是她從話本裏看的呢,可話本裏也沒說結親還有什麽表示啊。
“就算有你也給師父了呗,我怎知道?”反正她師父還不知在哪個犄角旮旯呢,都推給他就對了。
“不對。”淩筠灼欺近,将小白龍籠罩在自己巨大的陰影下,“你也該有,我不可能那麽不知禮數。”
嘿,連她這種漂亮的小白龍都不知道的禮數,他那樣嗜殺成性的大惡龍能知道?
風月不信。但巨大的黑色龍首壓過來,着實讓龍喘不過氣,仿佛今日她拿不出個憑證,就要被他一口吞了。
“你別動,有的,有的。”風月猛地往後蹿,龍身一下子貼到岸上,在霧氣的掩飾之下賊眉賊眼地到處瞄,看有沒有什麽石子兒樹葉的可以拿來一用。
呀!
風月眼睛一亮——她看到了那本繡着金絲線的破紅折子。
原來如此,他說的是這個!
風月急急爬上岸,到角落裏一甩尾巴,将那本折子卷起就往回跑。
“這個。”她遞給黑龍。
黑龍正打算看她又玩什麽把戲,打開那本破折子,只見沒破的那部分寫着:共修行,同白首,不相棄。
落款正是淩筠灼。
這……竟是求婚書!
淩筠灼被震在當場,他願為那一絲可能性與這小東西周旋,不代表他真的可以接受自己竟看上這麽一條水蛇都稱不上的小玩意兒!
意識到這真的是求婚書的一瞬間,淩筠灼差點被自己氣暈過去。
不可能,這中間一定有什麽誤會!
他勉強穩住自己,問道:“這婚書你若愛惜,怎會讓它破損至此,還扔在角落裏?”
風月:“……”明明是他扔的好不好。
這玩意兒确實是婚書,只不過不是淩筠灼寫給她的。
風月記得那時她剛認識淩筠灼不久,當時他還是人形,滿身血污,衣物殘破不堪,衣擺底下便躺着那本破折子。
她問他那是什麽,他答求婚書,給一個女人的,但那女人看不上他,所以沒送出去。然後他就順手把那東西扔了。
當時風月想,難怪人家看不上他,渾身髒兮兮的,誰能看得上呢。藥靈是頂頂愛幹淨的生靈,要是她将來遇上的醫修也都這麽髒,那她就自個兒修行得了。
可是後來他就不那麽髒了,他洗幹淨後的模樣很好看,發色并不是一味的黑,而是黑中略帶一點紅,像是被火燒透的焦炭的顏色。
笑起來溫柔又熾烈,就像紅葉嶺頂峰上最最俊挺的那株紅楓。
明明是很好看的人啊,看來他向人家求婚的時候沒洗臉呢。
“問你話呢!”
一個不耐煩的聲音将風月的思緒拉回來。她急忙解釋:“我哪有不珍惜,之前你應雷劫,這婚書被劈壞了,你還安慰我說,壞了就給我再寫一本,然後你就把它扔了嘛。”
愛她就給她最好的,沒毛病,淩筠灼覺得自己應該就是這麽大氣的龍。這麽說來,她真的是自己的未婚妻?
淩筠灼看着小小的一條,實在想不通自己當時是哪根筋不對。
不過……這小東西是藥靈,能化龍,說明資質不差,帶在身邊無異于帶了瓶療傷聖藥,而且藥靈無血緣,所出幼崽将完全繼承他強大的真龍血統,說不定這場婚事并非源于感情,而是源于他的需求。
難怪她師父風行說自己對她并非真心,看來應是如此。
想通一切後,淩筠灼嘗試着接受自己曾經的決定,又細細問了些要緊事。
風月首先當然是為自己偷喝龍血的行徑找借口,告訴他是他讓自己喝的,以助她鞏固龍身,畢竟她原是無真身的靈物。
淩筠灼不疑有它,這點龍血沒準就是他對這場親事的補償吧。
風月還告訴他,他本來要帶她去北域妖界成親,不想半道遇上一只犼獸,犼可是龍的天敵,淩筠灼雖修為高深,但擊敗那只犼獸後也身受重傷,他們只能先留在這裏療傷。
淩筠灼感覺到自己背上仍未愈合的傷口,問風月怎麽回事。
關于這個風月可不敢诓他。
“我們在此處休養數十年,你還未完全恢複,又遭雷劫,我還以為你要飛升天界了呢,誰知又出了岔子。然後你一直昏迷不醒,我只能天天守着你為你療傷。”
可不得守着麽,萬一他醒後自己飛走不管她了怎麽辦。風月小人之心地想道。
淩筠灼大概知道風月口中的雷劫是什麽,那是他的化翼之劫,看來是失敗了。化翼失敗少說會要他半條命,能這麽快恢複至此,應該是這未婚妻的功勞。
這一切都合乎情理,淩筠灼就算心中不想信,也不得不信。
而且雖然他打心底裏還是看不上眼前這一小條兒,但對她又确實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否則醒來看見她吸他血的那一刻便絕不會手下留情。
将當下情況理順,淩筠灼決定先飛出鎖龍淵。
仙潭四周被山體合圍,共有兩個出入口,一個是風月進來時經過的那條小石縫,另一個是石縫對面的一條羊腸小道。
以淩筠灼龐大的龍身,哪個他都出不去,索性化作人形。
他的法衣在與犼一戰中壞了好幾處,本來有換洗的,卻又在十年前的雷劫中成了破爛,于是他只能挑了件兒稍微不那麽破的穿上,有點兒漏風,但尚算幹淨,倒也自在。
風月看着許久不見的人形淩筠灼,一雙冰藍色的大眼睛瞬間亮了,像兩顆圓潤的藍寶石,只可惜鑲嵌在小小的龍首上,大惡龍是看不上的。
“走了。”淩筠灼自顧自往外走,假裝沒看見未婚妻眼中的光彩。
龍血随便喝,愛情?那玩意兒他可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