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什麽都來不及了
【 李享之臉色慘白地一笑,你是個好人,所以我把什麽都告訴你,再不告訴你,我也會憋瘋的,但是我做不了好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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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林州行當借口,悄悄把李享之叫到我們住的地方,并囑咐他不要告訴汪蘭,李享之知道他哥一向和他媽不對付,乖乖聽話,穿着大衛衣坐在沙發喝着咖啡,才後知後覺地問:“我哥呢?”
我看了看他的表情,道:“他不在,臨時出差了。”
“哦。”李享之點點頭,神色并沒有什麽異樣,低頭抿着咖啡,竟然也完全不好奇我編個借口喊他來是幹什麽,也不再說話,十分反常,我便直接說,“後天你要訂婚了,我們怎麽都不知道?”
動作輕微一顫,咖啡灑在了手上,李享之慌忙伸手拿紙,我趁機攥住他的手腕,壓下聲音問:“你抖什麽?!”
“我……”李享之猛然抽回手,他的力氣當然比我大的多,我制不住他,但這一下子收不住力,他撞翻了咖啡杯,瓷杯慘烈地跌出一地碎片,咖啡也灑在桌上,李享之惶然擡起眼,怯聲道:“清姐……對不起……”
“你對不起我什麽?”我皺着眉道,“咖啡?”
“對,咖啡。”他低下頭收拾殘片,我冷冷道,“你好好想想,Jason,不是咖啡。”
“我媽……我媽不讓我告訴你們。”李享之停了手,小心翼翼地坐回沙發上,低聲道,“對不起。”
“那你美國的女朋友呢?你這樣做,對得起她,又對得起你自己嗎?”
“我知道……是我的問題。”李享之低聲說,“可是我媽……”
“你沒有必要為了你媽無限的妥協,而且如果你根本不喜歡周琦,那這樣對她也不公平,你明白嗎?!”
“周琦?!”突然捕捉到這個名字,李享之像是被吓了一跳似的,睜大了雙眼,在那個瞬間我心中才驟然閃過令人難以置信的猜測,一時間也激動起來忘了分寸,厲聲逼問道,“你知道?你知道是不是?”
“清姐,我……”
“回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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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李享之!”
“對!我知道!”李享之渾身顫抖起來,紅着眼睛咬着手指,發起神經質一樣,像是不管不顧了,忽然撲上前來跪在我身前,拼命将喉嚨裏的話語擠出來,“我沒有辦法,我沒有辦法,我快瘋了,我媽說,是我們害她成了這樣的,我必須對她負責,可是清姐,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我,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
好像一道驚雷一般,我大腦空白片刻,手腳都是冰涼的,下意識向後退去,輕聲道:“不,享之……你別說了……”
“讓我說吧!我真的沒有人可以說了!”李享之崩潰地大叫起來,“我沒有讓她去碰那些東西!真的!那種東西是傷到腦子的,試了人就廢了!後半輩子就廢了!是她自己不聽,什麽都敢試!是她自己!不是我!”
“享之,你老實告訴我。”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狠狠摁住心口讓心跳平穩下來,“最開始,是不是你帶周琦接觸這些的?”
李享之的眼神閃動着,聲音也低了下去,“那只是一些提神的小藥片,在美國,在美國是合法的,很多大學生都會用……我沒想到她會越來越過分……”
“在中國這些都是違禁品!你知道你幹了什麽嗎?!”我大聲斷喝,怒意燃燒狠狠甩下去一個巴掌,清脆的響聲過後,李享之捂着臉頰哭了出來,“你打我吧,清姐,現在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我……該怎麽辦?”
旺盛的怒意漸漸像潮水般褪去,冰冷的寒意爬上我的脊梁,我真的沒想到事情的真相會是這樣,該怎麽辦?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李享之還跪在地上,碎片割破衣料留下血痕,我深深嘆了一口氣:“你先起來吧。”
淚痕尤在,李享之用衣袖抹了一把臉,也平靜了一些,站在那裏,啞着嗓子道:“清姐,你能幫我保密嗎?求求你。”
“逃避不是辦法。”
“我知道,可是……”李享之祈求地看着我,“後天就是訂婚宴了,什麽都來不及了。”
“我不能答應你。”我想了一會兒,沉聲開口,“還有明天一天時間,你去向周叔叔坦白一切,不要再做更多的錯事了。”
“不。”李享之步步後退,“不,我做不到。”
我站起來厲聲道:“那我去說!”
“不!誰會相信呢?沒有證據的。”李享之的臉上忽然變了一副神情,他變得可惡又陌生,甚至輕輕笑了一下,指着我道,“又沒有證據,你去說,大家都會覺得是我哥要害我。”
我沒想到他會突然這樣說,會突然變成這種人,掌心攥握成拳,咬牙道:“我看錯你了。”
“可是我沒有看錯你。”李享之臉色慘白地一笑,“你是個好人,所以我把什麽都告訴你,再不告訴你,我也會憋瘋的,但是我做不了好人了,清姐,對不起。”
然後他深深鞠了一躬,跑出了大門,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我渾身繃緊的肌肉忽然失去了所有力氣,頹然地坐倒在沙發上。
怎麽會……
怎麽會是這樣……
算了算林州行飛機的時間,我晚上給他打了電話,講完一遍仍然有種不真實的感覺,機場風聲呼嘯,我也聽不出他的真實反應,林州行一直在重複的一句話是:“你不要再做任何事,只有兩天了,等我回來。”
我說:“我不想眼看着這一切就這樣發生。”
“你答應過我!”林州行語氣嚴厲起來,随即又放軟了一點,說,“你答應過我要保護好自己,不要在這個時候一個人去破壞他們的計劃,并不安全。”
“好,我不動,然後呢?”
“等我回來。”
不疑心是不可能的,我吸了一口氣,皺起眉:“林州行,你到底在那邊幹什麽?”
風聲襲來,把他的話語再次淹得破碎,林州行匆忙地說了一句“等我回來你就知道了”就挂了電話。
即使我隐約能猜出一定有一些保護的含義存在,但被人隐瞞和扔在原地的感覺仍然非常不好,心緒雜亂,我獨自去天臺坐了一會兒。
手機一響,陸鳴西發來三個問號,然後是三個感嘆號,然後是噼裏啪啦的一串。
“你知道了嗎?”
“太突然了吧?”
“後天?!!”
看她這個反應,也像是毫不知情,連陸家這樣的消息渠道都沒能提前窺到,林平舟和汪蘭的确在防所有人,我點開汪蘭下午發來的電子請柬,地點顯示的是某個離岸的島嶼酒店,心情複雜地回了一個“好”字。
為了嚴格控制賓客人數,隔絕媒體和一切外界消息,林平舟甚至直接買下了那家島嶼酒店,以确保籌備可以秘密進行,交易是私人行為,原賣家又是外國人,我怎麽也查不到記錄,無法推測計劃啓動的時間。
所有賓客都會通過游艇協會的會員碼頭,由林家統一安排前往酒店,直到這時林州行還是沒有消息,電話也打不通,陸鳴西看我孤身一人,當然很是奇怪,反複看了兩遍我身後:“林州行呢?”
我現在沒有什麽應酬的心情,就說不知道。
“吵架了?”陸鳴西提起興趣來了,“你們也會吵架?哎,林州行和人吵架是什麽樣?”
我淡淡反問道:“你沒見過?”
“沒有,他生氣我倒是見過,就是一言不發地走掉了。哦我知道了!他不會是因為吵不過你,所以賭氣不來了吧?”
“西西。”陸鳴東溫聲出言阻止,“不要在別人心情不好的時候亂開玩笑。”
“好吧,對不起。”陸鳴西吐了下舌頭,但語氣誠懇,“小清,非常不好意思。”
也算是幫我緩解了一點,我感激地看了一眼陸鳴東,陸鳴東一邊用紳士禮引我上船,一邊笑道:“堂弟訂婚,他不會不來的,你別擔心。”
行,說來說去還是在問林州行,我嘆了口氣,無奈道:“我真的不知道。”
陸鳴東好像也有點無奈,輕笑道:“我真的沒有在問。”
游艇開動,陸鳴西去船艙裏拿了幾瓶飲料跑上來,塞給我說:“別心情不好了,吹吹風嘛,管他幹嘛,你說訂婚這麽大的場合,周琦得顯擺成什麽樣啊?”說着說着嘻嘻一笑,“不過現在她完全斷絕了成為我嫂子的可能性,我感謝她,今天可以忍一下。”
陸鳴東嗔道:“別亂說。”
“怎麽是我亂說,真有可能成真的!”陸鳴西并不想止住這個話題,“香港那次晚宴,就我和小清一起回來那次,周叔叔和你說了什麽,我可是都聽到了!”
說起來那一次,除了人在香港的林舒琴,年長一輩特地趕來的的确只有周武。
“琦琦那時候正喜歡州行呢,你又亂說了。”陸鳴東對待妹妹的态度一向溫柔,即便略有責備也語氣不重,“現在也都過去了,人家今天訂婚,收收你的态度,好好道喜。”
好像是無意之中,漫不經心似的,陸鳴西笑着反問一句:“是嗎?周琦真喜歡林州行嗎?那她能轉頭就嫁給李享之?”
陸鳴東沒接這話,輕描淡寫地撥開話題,然後他們兄妹倆終于開始聊起別的事。可好像湖心的一點漣漪,陸鳴西的這句話不斷地在我的心中蕩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紋,我慢慢回想起周琦從前的态度和行動,不免也開始思考陸鳴西那一句看似無心的問題。
周琦真的喜歡過林州行嗎?
現在想來,與其說是喜歡,不如說是不得不喜歡,百樂的股份是周家手中最核心最值錢的資産,周武作為董事,卻并不參與業務,也沒有自己做實業做投資的興趣,憑借着長袖善舞而屹立不倒。
如此一來,聯姻是一張重要王牌,周琦的選擇範圍早就被他劃定了,在這個有限的“自由範圍”裏,周琦選了林州行。
陸家看不起她,羅家的小公子太小,其他人要麽長得不行要麽性格太差要麽家世不夠,所以周琦選了林州行,也幾乎只能選林州行。
我忽然想起那天周琦發狂時說的那段話,難怪她說她并不恨我,她恨林州行,更恨李享之,她恨林州行不選她不願拯救她,但更恨李享之為她打開那扇通往深淵的大門。
我開始覺得她有些可憐,她的一切錦衣玉食都由家中供給,因此連掙紮和拒絕的機會都微茫,在圈定的範圍內說服自己,連是不是真心喜歡都不知道了,自由看起來是一個矯揉造作的非必需品,可是只有失去它的人才會知道,那是多麽痛苦。
我走過紅毯,用金筆在紅冊上簽名,送上準備好的禮物,錯身與李享之經過時,聽見他輕聲說:“清姐,謝謝你。”
我愣住回神,李享之的身形只剩背影,周琦正挽着他的手臂往臺上去,看似一對郎才女貌的璧人,般配極了,可是他謝我什麽呢?謝我什麽都沒說嗎?
我在心底不免冷笑一聲,你好自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