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心中的火焰
【 我願意幫助他燃燒心中的火焰,是因為希望有一天,我也能找到真正屬于我自己的目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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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午夜,路上的車并不多,羅小四在城裏甩不掉他們,狂打方向盤,跑車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滑進了郊外一條正在修建中的公路,裏面錯綜複雜,盡頭是死路,攔着尚未通車的牌子,他們平時玩摩托車會走這邊。羅小四輕車熟路,終于把他們甩開一截,但仍然咬着追了上來。
忽然一輛路虎從另一條岔路中冒頭,馬力十足全速超了上來,向前逼停,羅小四急忙急剎,又長又刺耳的剎車聲簡直要刺穿耳膜,陸鳴西捂着耳朵驚聲尖叫,那音高比剎車聲還要恐怖,兩車在堪堪只剩幾厘米的地方停了下來,羅小四摸着臉松了口氣,陸鳴西心有餘悸道:“吓死我了。”
林州行熄火下了車,然後是陸鳴東不慌不忙地從副駕下來關了車門,很是優雅,陸鳴西一下子就撲進他懷裏:“哥!”
羅小四的心髒怦怦跳,一邊半彎着腰喘氣一邊說:“州哥,等會你一定要跟楚老大說清楚,是……是你老婆惹得他,跟我……跟我,我和西西,一點關系都沒有……”
林州行看他一眼,淡淡道:“韻姐最近總問我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麽。”
“不是,你不要威脅我啊!!”羅小四本來臉色就塗得白,經過這樣一遭,更顯得像紙一樣,眉毛都擰在一起,痛下決心說,“好吧!那你跟他說,打人別打臉行吧!”
“是我看見周琦……”我正要解釋,林州行走上前擺了擺手,止住了我的話,但完全沒看我一眼,壓下眉眼看着前面。我順着他的視線,看見一直追我們的車也緩緩停了下來,從車上下來幾個花臂皮衣的青年,那個帶眼鏡的并沒有來,來的是那個寸頭男,嘴裏叼着半只煙卷,一下車就“呸”的一口吐在了旁邊,用腳掌狠狠碾滅,擡手蹭了蹭頭皮,斜着眼睛,皮笑肉不笑地看了過來。
“看樣子楚雲堂沒親自來,那反而麻煩了,跟幾個喽啰不好講道理,有誤會也解釋不清。”陸鳴東偏了偏頭,好像在征詢什麽意見似的,“州行,先禮後兵?”
“不用禮。”林州行慢慢卷起襯衣袖子,朝羅小四笑了笑,“來吧?”
“哎喲!”小羅揉了一把自己的頭毛,一邊哀叫一邊往前沖,“別告訴我姐!”
我不知道他們要幹什麽,腳步向前,動了一下,陸鳴西一把扯住我:“別去!別添亂!”她拉着我上車,自己坐在了跑車的駕駛座上,熟練地啓動了車子,腳踩在剎車上,“看着點,情況合适,馬上就走。”
我點點頭。
對方也有兩輛車,四輛車對峙而立,在中央的空地中交錯着射出幾道大燈光線,把他們的身影照的若隐若現,落在光線交錯之中的就特別清楚,倏忽之間又隐入深夜。我急切地盯着前方查看,看見小羅公子沖在最前面,憑着一股沖勁掀翻了幾個人,林州行跟在他身後提手出拳,側身躲過了身後劈來的一棍子,速度極快,輕輕壓了下腰回身又踢中一人,陸鳴東在最後面,動作幅度并不大,但力道紮實,就勢拉着那人胳膊一個肘擊,那人悶哼一聲躺在了地上掙紮,寸頭大叫一聲:“不要慌,一起上!”
陸鳴東和羅小四都被人纏住,另外三個人同時向林州行撲去,腰身一展他撞向其中一人腰間,扛起對方接力滾了一圈,撞落一人,踢落另一人手中木棍,地上倒了一片,但林州行後背仍然挨了一下,他痛得半跪下來雙手在地面撐了一下,陸鳴東和羅小四解決完面前的人正要趕來,電光火石間我沖陸鳴西喊道:“就是現在,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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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坐穩!”陸鳴西話音剛落車就竄了出去,羅小四反應最快,拉了一把林州行就跑,然後接過林州行隔空扔過來的鑰匙跳上了路虎,我打開車門接他們,林州行迅速踩着行駛中的車速躺倒在後座,坐起來之後壓到後面,半眯着眼睛“嘶”了一聲,我焦急地湊上去,剛伸出手來就被他握住,林州行吐出一口氣,咬牙笑了一下說,“沒事。”
“州行,今天幫你打了一架,總算得上一點人情吧。”陸鳴東坐上車之後倒是氣定神閑,還是那副含笑模樣,“重新考慮一下?”
“一碼是一碼,不相幹,蘭堂的股份我不賣,你別想了。”林州行和陸鳴東剛剛是一起來的,算起來他們也單獨談了很久了,現在的态度好像很和諧似的,林州行也笑,“用別的補償吧。”
“那就百樂的股份。”
“你真會想。”
“有可能嗎?”
林州行并不回答,陸鳴西一邊開車一邊哼了一聲說:“真小氣。”
林州行并不生氣,但是回嘴道:“你哥也只對你一個人大方。”
“不知道小羅亂開跑哪去了。”陸鳴東主動扯開話題,掏出手機道,“我聯系一下他,我們找個地方把車換過來。”
我終于能插上話,急忙問:“很疼吧?”
“還好。”
林州行肩背上有一道青紫淤痕,我把藥油倒在掌心,覆蓋在上面揉着,垂下眼睛沉默不語。林州行察覺到了,應該是打算安慰我,因此調笑說:“你還真厲害,一惹就惹到我都不敢惹的人。”
楚雲堂的慶豐坊是暗面上的大組織,經手的髒事不少,根基并不在深圳而在香港,和他們這圈的人平日裏并沒有交集,小羅偶爾玩車遇到他打個招呼,都不敢叫姐姐知道。他會突然出現在深圳本來就很蹊跷,本該繞着走,結果我卻偏偏撞上去,這梁子結下了怎麽辦?我緊張起來。
“沒事的,解釋清楚了。”林州行笑說,“楚雲堂給我打了電話,說都是誤會,打了也就打了,畢竟是他們要追過來的。”
我驚得吸了一口氣:“你們有聯系?”
“正式接觸的話是第一次。”林州行道,“他們和我們不是一條路,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慶豐坊當然也有明面上的買賣,場面上的聯系方式彼此都有,但林家羅家這些正經做生意的,通常不招惹不冒犯,也不合作不溝通,互相之間心照不宣。說是沒事了,林州行卻還是有點若有所思的模樣,想了一會兒說:“有點奇怪,楚雲堂說話的咬字聽起來……總讓我有種很熟悉的感覺。”
“誰?”
“想不起來了。”林州行又想了一會兒,放棄了,随口道,“也許是周琦。”
我嘆道:“周琦……”
“我也不知道周琦怎麽會和他們攪合在一起。”
“她的表現真的非常不正常,很可能已經……”
“也許吧,但我們管不了。”林州行淡淡打斷我,“她已經陷得太深了,我們都管不了。”
我忍不住張開雙臂,從背後抱了他一會兒,內心久久不能平靜,總覺得此事和我有千絲萬縷的關系,但細究起來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就好像當初南太平洋的蝴蝶振動一下翅膀,惹起了北美洲空曠平原的一場無端風暴一般,錯綜複雜,沒有道理,我對周琦嚴格來說沒有什麽很強烈的情感,好感當然沒有,讨厭是肯定的,但也說不上憎恨,看到她忽然變得如此,心中始終有點不忍。
林州行也輕輕嘆了口氣,反手摸了摸我的頭。
李享之知不知道這件事?如果他知道,難道就看着周琦如此嗎?如果他不知道,我要不要告訴他?
我心中糾結萬分,又拿不定主意,在辦公室看見李享之也難以開口,索性只談工作。南海韻美在我和李享之接手了迅速有了很大起色,但是就事論事的說,百樂的渠道,起了更關鍵的大作用。
我和劉文的溝通是順暢的,我們一起研究出一些盡量少占用現有資源又足夠落地的政策,鄭鄭也幫了我很大的忙,他簡直是規則之王,什麽政策在他眼中都能缜密地被挖掘出細節,又巧妙的融合起來。業績數字每天都在上升,口碑也在變好,網上的測評聲量也多了起來,我每天都很有幹勁。
縱使是大家合力,羅海韻仍然将表揚的主要機會都給了我,作為董事,她幾乎很少和南海韻美的其他人聯系,而往往都是找我單獨聊。
接觸多了之後會覺得羅總這個人并沒有什麽架子,也會歡欣雀躍的說起自己創立品牌的最初動機——發現自己的梳妝臺前全部是英文大牌,從那時起她就下定決心要做國貨品牌,她說想在最隆重的場合,驕傲地拿出刻着中文字的口紅,對着閃光的鏡頭補妝,她的眼神說起未來的藍圖時總會變得溫和又堅定,我一向羨慕這樣目标明确的人。
所以,我也會從羅海韻身上想到林州行,他們都知道自己要做什麽,而且目标明确的付出和舍棄,可是我好像就沒有這種非做不可的事情似的。
我的人生選擇往往是由很多次小聰明組成的——就像考高中的時候規劃好時間和分數主動放棄最後一道大題,填志願時又為了好學校而選了冷門專業,進學生會的時候去競争最小的組織部,談戀愛時選了看起來最喜歡我的那個,然後……
然後我終于鼓起勇氣主動選擇了林州行,這樣說來,這是我第一次明确的追尋着自己心中的目标。我也後知後覺地發現,也許我總是會被他不知覺的牽引目光,是因為他總是很清楚自己要什麽,怎麽去做。
我喜歡看他閃閃發亮的眼睛,那是很少有人見過的生動表情,林州行心裏想着的事情總比表面顯現出來的要多的多,我願意幫助他燃燒心中的火焰,是因為希望有一天,我也能找到真正屬于我自己的目标,我想找到我自己的熱情和執着所在。
也希望那時候,我們還可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