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有錢林少也推磨
【 你有你的工作要談,那我也有我的事情要聊,既然誰都別管誰,那就誰都別管誰 】
——
侍應生手提紅酒籃站在一旁,左手托住酒籃底部傾斜向上展示給我們,陸鳴東淺淺點頭,于是侍應生用酒刀割開鉛封,并用酒布擦拭瓶口,鑽出木塞放在碟子裏,淳紅的酒液流暢着沿着杯壁滾落,有一股淡淡的馨香。
在那一桌卻是林州行親自來做這件事的,他輕輕擡了擡手示意侍應生離開,自己站起來,羅海韻微微擡頭看他,像個二十歲出頭的小女孩一樣驚喜地合攏掌心放在胸口,林州行朝她笑了一下,手背在後面行了一個小小的紳士禮。
所以他也可以殷勤和熱情,禮貌和貼心,只是有些人是本性和教養如此,林州行是非必要時刻不願意裝而已,那麽看來到目前為止,只有羅海韻才是這個必要時刻和關鍵人物。我看了他們好一會兒,意識到自己的視線可能過于直白,但又忍不住不看,于是和陸鳴東說:“我們可以換個位置嗎?”
陸鳴東立即同意,我想他心知肚明,也很有分寸的不多問一句,位置調換過後我背對那個方向,心緒終于平靜了一點,開始慢慢體會到今天陸鳴東帶我來這裏大概是有意為之。
但即便陸鳴東有意為之又怎麽樣?我邏輯很通暢地惱火起來,讓人有機可趁首先得有人制造機會吧?就算第一次是羅海韻突然為之,那這一次又該怎麽解釋?雖然說我和陸鳴東的見面被林州行撞破也有點尴尬,但既然大家都尴尬,也就沒什麽好尴尬的了。
你有你的工作要談,那我也有我的事情要聊,既然誰都別管誰,那就誰都別管誰,我心裏這樣想着,手下無意識地用勁,陸鳴東在旁邊笑說,輕些,好好一塊和牛,要被你搗成牛肉丸了。
“你今天帶我來這裏,就是為了看他們兩個嗎?”
沒想到我會這麽直接的問,陸鳴東有點驚訝,但很快掩飾住了,滴水不漏道:“我如果想這樣挑撥離間,那也太低級了,何況州行他們一定是聊合作事宜,有什麽要緊,我和韻姐口味類似,都是這家店的常客,今天的确不巧,确實是撞上了。”
我想了想說:“他沒有和我說。”
陸鳴東很輕巧地應道:“那是州行的不對了。”
“所以我想給他一點提醒。”我決定主動一點先出招,指了指大廳中央圓臺上,“不知道陸少願意接受我的邀請,和我聯彈一曲嗎?”
圓臺上擺着一架施坦威鋼琴,周身被漆成白色,漂亮極了,侍者介紹說每晚九點會有樂隊在大廳演奏,只要給足小費,還能點上一曲,現在時間還沒到,因此鋼琴空置着,我詢問後獲得了許可,願意的話可以前去演奏,我朝陸鳴東眨了眨眼,含笑追問道:“可以嗎?”
陸鳴東笑說:“怎麽我成了你們倆之間的緋聞常客了,這可不是什麽好角色。”
“既然幫過一次忙,那麽再幫一次也是可以的吧?”
Advertisement
“當然可以,我很願意幫你氣氣他,州行的确需要一定危機感。”陸鳴東道,“只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剛剛在車上我附庸風雅,确實是吹牛了,我現在一首曲子也彈不出來。”
“那實在是可惜。”既然陸鳴東已經明确拒絕,我也就不再繼續要求,自己站起身,陸鳴東望着我笑道,“我會在臺下為你鼓掌的。”
“謝謝。”
彈什麽好呢?手指放在琴鍵上,我心念一動,奏出一曲柔軟又優美的曲子,正是陸鳴東在車上放的那首《春之歌》。這首曲子旋律優美,形式清晰,中聲部伴奏模仿了豎琴,給人一種春風輕拂過花叢原野的柔和的感覺,高音的旋律如快樂的鳥兒放聲歌唱,盡情贊美着風和日麗春暖花開的美好,非常适合在當下的氛圍中演奏。
這首曲子并不長,指尖飛揚在黑白之中,落下最後一枚音符,周圍響起小範圍的掌聲,我像正式登上舞臺的演奏者一樣提着裙擺行了一個謝幕禮,羅海韻也注意到了舞臺上的演奏,但是她并不認識我,顯然林州行此刻也并不打算介紹。
我下了臺,徑直朝陸鳴東走去。
他望着我的眼神與平時不同,比起不顯山露水的缱绻溫柔,此刻竟有一種意料之外的直愣感覺,直到我走進才閃動一下,恢複如常,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來一束紫羅蘭送給我,笑道:“很好聽。”
我心不在焉地道謝收下,卻一刻不停地在想剛才的事。羅海韻不認識我,但是她一定認識陸鳴東,我邀請他一起上臺,就是想确認羅海韻是否知情,看起來他并不打算在這個場合和羅海韻相認,一開始是假意詢問我,知道我不去之後沒有再追問,又拒絕了我一起上臺的邀請,這就很反常了,羅家和陸家這麽熟,如果真是巧合碰到,怎麽連招呼都不去打一個呢?
所以今天的這個巧遇,大概率是陸鳴東單方面為之,但他說的也沒錯,如果把這作為挑撥離間的伎倆,也太簡單了,而且收效甚微,何況如果真的要挑撥離間,難道不是和我一起上臺,效果更好嗎?
我想不明白。
正在這時,侍應生端着銀色的托盤前來,放下一支絲帶紮好的玫瑰,附帶一張卡片,一杯白桃貝裏尼,說:“是 32 桌的先生委托我送給這位小姐的,他說您剛剛的曲子彈奏的十分動聽。”
陸鳴東意味深長地笑了一聲。
我翻來覆去了看了兩遍那張卡片,上面的字應該是林州行自己寫的,落款是他的英文名“Liam”,正文部分卻只有幾個字母和數字,龍飛鳳舞地寫着英文花體“Op. 52 No. 5”,我沒有刻意遮掩,陸鳴東也看見了,好奇道:“州行這是什麽意思?”
Op. 52 No. 5 是一個編號,門德爾松的《春之歌》是他所開創的音樂體裁 Lieder ohne Worte 中最有名的一首,作品號第 52 號第 5 首,陸鳴東會這麽問簡直太正常了,因為沒有人能懂林州行這樣寫是什麽意思。
可是我偏偏明白,這個人一向如此,話說清楚仿佛會死,他寫這個編號的意思就是——我聽出來了,認出來了,也看到了,但是現在不是很方便。
不管我現在情緒如何,他都不希望我此刻突然出現在羅海韻面前途生變故,送玫瑰和酒過來多半是為了安撫,雖然我本來也不會去,但是話怎麽說不都行嗎?千百種方式,他寫這麽一個莫名其妙的東西來是幹什麽,神經病,對答案嗎?
林州行不在眼前,我只好把氣撒在陸鳴東身上,沒好氣道:“不知道,我也看不懂。”
陸鳴東有點無辜地眨了眨眼,哦,不對,他也算不上多無辜。
此間插曲也就告一段落,之後我再沒有關注那邊的情況,這段飯終于吃完,陸鳴東讓司機先送我回去,我心想這場鴻門宴可算結束了,下車的時候屋裏一片漆黑,陸鳴東望了望,狀似無意地說:“看來州行還沒回來。”
“是。”我随口應道,“大概很重要,所以談得晚。”
“今天謝謝你。”
“是我該謝謝你才是。”我說,“請我吃這麽難訂的餐廳,還準備的這麽周到。”
“應該的,下次到西西的工作室參觀參觀吧?”
“嗯……”我遲疑了一下,但還是答道,“好。”
我和陸鳴東都猜錯了,林州行居然比我先回來,只是他沒開燈,坐在客廳裏抽煙,黑暗中亮起一點火星,好像會呼吸一樣明滅閃動。我放下鑰匙和提包,順手按亮了客廳的燈,說道:“怎麽不去天臺抽,還不開燈,就不怕燒到沙發?”
林州行咬着煙掀起眼皮看我一眼:“你這是什麽衣服?”
“陸鳴西設計的禮服。”我擡起手臂,很大方地轉了個圈展示了一遍,流暢的脊線和很深的腰窩連起來,恰到好處又令人浮想聯翩地收束起來,“怎麽樣?”
“非常美。”
這話和陸鳴東說得一樣,一字不差,可語氣和表情可就不一樣了,林州行陰森森地吐出音節,好像是把這三個字嚼碎了從牙縫中擠出來的一樣,我說:“不想誇也可以不誇,不用這樣勉強。”
林州行完全在明知故問,道:“回來這麽晚,幹什麽去了?”
“長見識去了。”我微笑着回複,“有錢林少也推磨,真是好稀奇,第一次見。”
林州行的後槽牙咬得更緊了,黑着臉把煙從嘴裏拔下來怼進煙灰缸裏,坐在沙發上,雙手交握放在膝蓋,身體前傾,是個進攻性的姿勢。我也坐下來,坐在他對面,抱着手臂,防禦性十足,呈堂證供嘛,誰不會?你要審我,我也可以審你。
“羅海韻的事我等下就告訴你。”林州行緩和了點語氣說,“先說陸鳴東的事。”
“沒有什麽事,他找我要了一點給陸鳴西的建議,就這樣。”
“沒了?”
“沒了。”
“我有沒有告訴你以後少和他接觸?”
“那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的個人交友你沒有立場幹涉呢?”我語氣不善,一字一頓道,“還當我是你的下屬嗎?林老板!”
“那個時候是合夥人身份,所以沒有立場,那麽現在也是嗎?”林州行微微眯起眼睛,這是他即将生氣的标志,我如果火上澆油地說一句“對”大概很解氣,但後續就很難收場,可是這話的确也不好接,我改用迂回策略,意有所指道,“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是吧?”
我這話明明很普通,但是卻不知道哪裏撞到了林州行的心坎裏,他好像一下子心情就好起來,抿嘴笑了一下,“所以還是吃醋了嗎?”他招了招手,态度堪稱溫柔,“過來。”
呵,他不會覺得自己現在很有魅力吧?我一動不動,冷眼相看,林州行等了一會兒,終于無奈地嘆了口氣,主動起身坐了過來,我挪動了一下身位,以免和他挨得太緊,林州行卻一下子攬過我的腰來。
“說話就說話,別動手動腳的!”
“行。”他嘴上答應,手上的勁卻一點不松,我懶得再掙紮,就随他去了,林州行想了想說:“羅海韻的确提前了好幾天約我,但我一直沒想好該怎麽和你說。”
“為什麽。”
“有點說不清楚。”林州行道,“我也還沒想明白她是為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