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安全感
【 我看着他的眼睛,鼓起勇氣說,你得允許我保留自己的安全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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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我爸帶我去游樂園玩過一個項目叫“激流勇進”,坐在車裏沿着軌道從高臺沖入水中,一瞬間水壓撲到臉上,人會有下意識的防護反應,林州行現在就屬于這種情況,手臂半舉起來擋了一下,但還是淋了滿身,嗆了兩口水,我仔細觀察,緊張地看他:“怎麽樣?”
他沒有出聲,遲緩地扶着洗水臺邊緣慢慢站起來,抹了一把臉。
這是醒了還是沒醒?我打算再接一桶水——“可以了!”
“你醒了?”
林州行濕漉漉地說:“你也太狠了。”
看起來是好了,我趕緊說:“剛剛汪蘭過來叫過你了,馬上要致辭。”
林州行扭頭看着我,臉上有一種很難描述的表情,又重複了一遍:“你太狠了。”
“沒辦法。”我說,“情急之下。”
“我緩一會兒。”
“你在幻覺裏面看到了什麽?”我忍不住問。
“嗯?”林州行微微皺眉,“我剛剛說了什麽嗎?”
“你不記得嗎?”
“不記得。”
“那就……那就算了。”我說,“沒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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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查清楚這件事的。”林州行陰森森地說,“最好不要是周琦。”
然後他打了個噴嚏,就顯得這威脅發言的攻擊性減少了很多,我忍不住大笑起來:“如果是她的話,我也不會很意外。”
“那也太直接太蠢了點。”
“周大小姐就是這麽直接。”我說,“因為她不用承擔後果,所以她做事不講後果,也是正常的。”
“你好像很了解她。”
“可能比你了解一點吧。”
林州行推了推我:“幫我把替換衣服拿進來。”
“在哪?”
“在車上。”
在車上我還找到一條毛巾,林州行狼狽地換下濕掉的襯衫,像一只金毛大狗一樣抖了抖毛,我忽然想到周琦原本是沖着我來的,于是猛然收住了幸災樂禍的笑容,可是林州行還是看見了,惱火道:“好笑麽?”
“一般。”我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過忽然想問一個問題。
“如果是我喝了,你會怎麽辦?”
林州行很記仇,似笑非笑地說:“起碼我不舍得把你澆個透濕。”
邀請函是以林州行的名義發的,于是今晚是他作為主人發表祝詞,他要念的東西是林平舟給他準備好的,陸鳴西本來很給面子地率先拍手,仔細看了兩眼很奇怪地問:“這是去哪裏洗了澡再來的嗎?”
“周琦潑了他一杯酒。”我臉不紅心不跳地甩鍋,陸鳴西高興大笑,“周琦果然要氣死了。”
我決定略略引導一下,有意問道:“西西,你說她會怎麽報複我?”
“以她的性格來說,應該會馬上和李享之在一起吧,我聽說李享之在追她。”陸鳴西想了想說,“然後用這個理由和身份使一些蹩腳的絆子,這就是她的智商上限。”
“你對李享之怎麽看?”
“嗯?”陸鳴西也不傻,無關的話說得不多,笑了笑,說,“也許是真的看上了也說不定?畢竟周琦整完了也算漂亮。如果李享之真的進了周家,小清,那你和林州行可就麻煩了。”
“那到時候陸家會站哪邊?”
“我當然站你們這邊。”陸鳴西嘻嘻一笑,輕巧地說,“但是陸家會站旁邊。”
如果說我比林州行稍微了解周琦一點,那陸鳴西對周琦的預測的确更深一層,她的腦回路其實也很好理解,字典裏沒有“忍”這個字,看見林州行并沒有因為那杯酒而出醜搞砸宴會,周琦臉上又浮現出那種不甘心的表情。
但林州行下了臺徑直朝周琦走去,周琦臉色一變,稍稍浮現出一點害怕的神色。
兩個人不知道說了什麽,林州行面色凜然,周琦突然哭叫起來,向前撲去,拽着林州行的領子,發狠要給他一巴掌,但動作中途被林州行接下,狠狠一甩,反而被推到一旁,差點摔倒。
我急忙往那邊趕去,想看看是什麽情況,陸鳴西跑得比我還快,聚集起來的人越來越多,周武也擠到人群最前,把女兒攬在懷裏,一邊安撫一邊對林州行呵斥道:“小州,琦琦就算有什麽不對的地方,你也不能這樣!”
“叔叔,我只是希望琦琦能放下。”林州行對着周武又是一副誠懇又溫柔的表情,“我從來只是把她當妹妹,一點多餘的情感也沒有。”然後他環視衆人,把眼裏的這種情感準确無誤的表達出去,這就更顯得周琦的失态像無理取鬧一般,她雙目微紅,掙紮地吼叫道:“林州行,你給我等着!”
“好了!還不夠丢人嗎?”周武忍無可忍地斥責女兒,“你還想怎麽鬧?”
“老周,我看都是孩子們之間的事,不是什麽大事。”汪蘭連忙打圓場,順便給李享之使眼色,把人往前推,“快,你帶琦琦去休息休息,喝點東西。”
李享之不情不願地把人帶走,這一場熱鬧才算散了,陸鳴西感嘆道:“哇,林州行居然也會動手。”
我皺了皺眉,總覺得沒那麽簡單,林州行并不是會強烈外露情感的人,周琦說了什麽讓他那麽大反應?
今晚大家都喝了酒,是林家的司機送我們回去,一路上林州行臉色陰沉,我也不好說什麽,我們各懷心事的坐在後座,我想問問今晚的詳情,但一直沒找到好的話題起頭,于是很突兀地說:“這下和周家就很難合作了。”
林州行看着窗外,答得有點倦怠:“大概吧。”
“到底為什麽吵起來?”
“為了你。”
“為了我?”我不以為然,“你覺得我會信嗎?”
林州行把目光收回來,忽然開口:“你知道她說了你什麽嗎?”
“我好好問你,你能不能正面回答?”我當然不信,即使含有一點為了我的意思,背後肯定也有更深層的理由,周琦給我難堪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怎麽他偏偏今天要發作?
“不管周琦說了我什麽,那還不是拜你所賜,她要是恨我,百分之百都是因為你。”
林州行也同意,點頭道,“對,所以她應該恨的是我。”
“我不希望她以後再有任何對你的實質性攻擊行為,今天的事已經觸及底線,我需要給她一個警告。”
“突然走純愛人設是幹什麽?”我揶揄道,“水流進腦子,短路了?”
林州行垂着眼睛看我一眼,街燈從車窗外給他的臉上打上滑動的游光,讓他的神情變得忽明忽暗:“你還是不相信?”
“你前科累累,讓我怎麽相信。”我說,“每次都拿我做幌子,狼來了也得有個限度,我已經不會再這樣自作多情了。”
其實我當下還真的沒有怪他的意思,只是說了一個事實罷了,是很誠懇的,林州行卻苦笑一聲,再度望着窗外街景,低聲說道:“好吧,是我咎由自取。”
車開上跨江大橋,江風擠進車窗,微濕的空氣灌了進來,問到現在還是語焉不詳,我不想再和他打啞謎,稍微有點不耐煩,于是說:“你不想說就算了。”
“我沒有不想說。”林州行拉住我的手勾着小指拖了拖,語氣很柔和,像是在哄我,他想了一會兒理由,才終于編出來,說:“我在想周琦的藥是哪來的。”
“是違禁品嗎?”
“嗯。”林州行道,“周家管她其實管的很嚴,周琦人雖然嬌縱,但是這些東西是不碰的,一定是有其他人給她的。”
我仔細回憶了一下:“但是看周總的态度,像是不知情。”
“周武絕不知道,周琦也不敢讓他知道。”林州行肯定道,“我和周琦之間的關系他很清楚,周琦的性格他最了解,知道一定是自己女兒理虧,所以才那樣說。”
“那是誰?”我随便猜猜,“汪蘭?林董?陸?羅?”
“如果是這些人反而簡單,起碼是已知的。”林州行道,“如果有尚在暗處的人才麻煩。”
“那周琦承認了嗎?”
“沒有。”
“所以你當時是想問出這個來?”我理了一遍邏輯覺得并不通順,半信半疑,這不會是林州行為了惹我說話臨時編的吧?我又問,“那怎麽會打起來?”
林州行又說:“為了你。”
“我不信。”
林州行無奈道:“為什麽不信?”他神情認真,好像真的是無奈,也真的是在詢問,這是他第二遍重複這個答案,我心念微微一動。
“因為我不敢。”
“我沒有你那麽聰明,你總是能猜對我在想什麽,但是我不行。”我看着他的眼睛,鼓起勇氣說,“你得允許我保留自己的安全感。”
林州行很輕地笑了一下:“好,是我的問題。”
“是我咎由自取。”他又說了這個詞,他今晚總是有種頹喪情緒,興致低落,我張了張嘴,終于還是沒有繼續問下去。
第二天林州行就生病了,不知道是不是昨天那一桶水潑下去的緣故,真是少爺的身子少爺的命,嬌貴的很。我是在出門前發現這一點的,林州行其實一直很勤奮,早上去公司到的比員工還早,但今天房門一直緊閉,我以為是他睡晚了,于是随便敲了敲就推門進去,屋裏黑黝黝的,林州行睡着,卻還是皺着眉。
我伸手輕輕觸了一下他的眉心,指尖滾燙,趕緊覆上整個掌心,林州行終于被我弄醒,很緩慢地睜開眼,我肯定地告訴他:“你發燒了。”
“嗯。”林州行動作遲緩地眨了下眼睛,像樹懶似的,我問他去不去醫院,他說不去,含糊着又要閉上眼睛,“你去上班吧,我再睡一會兒。”
我走出大門,前進了五米,想了想,還是折返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