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酒裏有東西
【 沒有任何如果,所有的事情已經發生,現在就是現在,向前就只有未來, 這是你決定要做的事,就要堅持到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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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鳴東端了一杯酒過來祝賀,找的時機是林州行和陸鳴西都不在的時候,我們單獨相處,他笑了笑說:“要論起來,我也是鵲橋牽線的喜鵲一只。”
“确實要謝謝你。”我向他道謝,順便開了個玩笑,“陸少怎麽這麽謙虛,連人都不是了。”
“有求于人當然謙虛,我可還記得你欠我的這一筆,你不會忘了吧?”
“怎麽會。”我趕緊說,“只是我不知道能有什麽幫得到你的。”
“西西的服裝品牌,你可以幫着看看嗎?”陸鳴東提起一件很順理成章的事情,這樣一說陸鳴西最近也的确是很忙,上次見面就是在選址,現在應該已經開始經營了,于是我問了幾句基本情況,陸鳴東笑着眨眨眼。
“老陸給了四百萬,已經快虧完了。”陸鳴東微微側身過來說悄悄話,輕聲一笑,“小清,你幫幫她。”
我擺手說:“我也不行的。”
“你很厲害。”陸鳴東很溫和又很堅定地,用那雙眼波流轉的眸子颔首笑道,“我相信你。”
“我……我盡量。”
“西西自尊心強,我們能不能暫時保密?”陸鳴東又說,“你有什麽建議,可以先告訴我。”
“好。”我答應了。
答應完了才覺得有點怪,怪在哪裏又說不出來,恍惚着林州行忽然插進來,捏着一只香槟杯和陸鳴東碰了碰,似笑非笑道:“在聊什麽?”
“聊西西。”我說,陸鳴東卻接着我這話說,“聊一個秘密。”
“哦。”林州行面對陸鳴東的态度一向很有距離感,淡淡道,“那我不該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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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行,韻姐對你很感興趣,你們見過了嗎?”陸鳴東見林州行來,忽然轉了話題,林州行心中一轉也明白了八九分,當下道,“是你推薦給她的?”
“我只是提了一個小小的建議。”陸鳴東道,“剛好你的公司搬來深圳,這個理由是不是還不錯?”
羅海韻今天仍然未到場,因為這場晚宴是林平舟以林州行的名義發的邀請函,所以她不來,場面上也說得過去,人雖然沒有到,禮物還是送到了的。
但如果仔細一想,就會覺得其中隐約的意味更加耐人尋味——誰都知道這場的主人是林平舟,羅海韻仍然不來,卻私下裏邀請林州行去拜訪,她是什麽意思?
“韻姐說,上一輩的事情就算了,咱們小輩有小輩自己的相處方式。”
如果羅海韻真的這麽說了,那就是自己把自己降到了和陸鳴東、林州行的一致位置,顯然是自降身價,這是要跳過林平舟的意思?她到底想幹什麽?
林州行卻問:“那陸家打算占個什麽位置?”
陸鳴東答非所問:“西西是不參與的。”
“我問的是你。”
“我嗎?”陸鳴東忽然看我一眼,笑着說,“我只是牽線架橋的一只喜鵲罷了。”
每個宴會上總會有那麽一兩個和周遭歡騰氣氛格格不入的人,今天的 Jason 同學就屬于這種情況,限量發售的情況并不好,和羅家的對賭多半是失敗的,汪蘭又寸步不離地跟在他身邊,喋喋不休地催促他和周琦多多接觸。
周琦倒是一改之前的盛氣淩人,整晚都離我遠遠的,直到周武親自領着她道賀,才不情不願地扭着腰身前來。林州行對着周家還是說了些客氣話,他不看周琦,周琦也不看我,過了一會兒,等父親走了,周琦卻單獨拿了一杯酒給我。
“本來我一直也不算很讨厭你,沒想到你這麽豁的出去,這麽……”周琦端着杯子,斜睨一眼,無聲地用唇形輕輕吐出兩個字,“低級。”
我沒有正面回複她這種挑釁,只是笑了笑,一來今天這個場合鬧起來不好看,二來雜物間那件事傳開了之後,除了我和林州行兩個當事人,最難堪的就是她了,她氣不過也是正常。認真算起來,我們也算利用了她,挨兩句罵不會少塊肉,我并不打算反駁。
“既然你真這麽有本事,那我也不是不能祝福你們,沒我你們也厮混不到一起,是不是?我也算紅娘了。”周琦揚起一個微笑,“祝你們百年茍合。”
這話就真的很難聽了,這酒我當然不會喝,只是接了過來,杯口蓋上一只手掌,林州行皺眉道:“周琦,別這樣說話。”
林州行不出聲還好,一出聲也是要被罵的,周琦冷笑一聲:“你還裝?當我沒見過你們兩個鬼混的樣子嗎?我那天看得清清楚楚!”
“我和周叔叔解釋過了。”
“那你和我解釋過嗎?”
林州行道:“抱歉。”
“別和我說抱歉,你不配!”
“周琦。”我盡量心平氣和地說,“如果我喝了這杯酒你能好受一點的話,我可以喝,但我希望從此以後我們不必再用針鋒相對的态度面對彼此,即使我們不是朋友,也從來沒有必要成為敵人,你說呢?”
“可以。”周琦說,“我也不想和你做朋友,喝了這杯酒,我周琦和你們兩個從此之後再無關系。”
她态度大變,一下子這麽幹脆,倒讓我又有點遲疑,林州行卻在旁邊說:“如果要這麽說的話,那我來喝。”
周琦變了臉色,厲聲道,“這杯酒我是敬鄧清的,和你沒關系,讓開!”
林州行道:“以後和鄧清的關系就是和我的關系。”
周琦難以置信地看着林州行,他在她面前一向事事都無所謂,我也很難想象這話是從他嘴裏說出來的,周琦反應了一會兒,慘然一笑:“是啊,你只選她。”
她忽然又說:“要是我和你弟弟在一起呢?”
林州行冷淡道,“那很好。”
“既然這樣,好,那你來喝。”周琦牽起嘴角笑了一下,眼神貪婪地、哀傷地流連在林州行身上,看着他接過她手中酒杯一飲而盡,她走後有個短暫的回眸,輕蔑地笑了笑,并不是對我,而是對林州行。
我隐約覺得她的眼神中還有些別的含義,但又想不明白是什麽,周琦并不是一個能相逢一笑泯恩仇的人,愛總是能輕易地轉化成恨,可她就這樣放下了,好像有點太過輕巧了。
林州行忽然抓住我的手腕,掌心滾燙,身體不是很劇烈地搖了一下,我發現他的異常,挽着他的手臂掩飾着躲進盥洗室隔間。林州行急躁地扔下外套扯開領結扯開扣子,好像那襯衫領口快要給他勒死了似的,大口喘着氣。
酒裏是有東西嗎?我急忙問他,林州行咬着牙從牙縫中擠出一個字來,對。
春藥?
林州行狠狠瞪我,他又羞又氣,無語到半天沒說出話來,喘了半天才說:“你想象力太豐富了。”
我被他怼的一愣,我明明很認真在擔心,電視劇裏面都是這樣演的,林州行繼續扯松領口,用力維持住思維清明,說:“不知道摻了什麽,應該有致幻成分。”
“周琦這樣做是為了……”
我話還沒有問完,隔間的門被大力拍響,汪蘭在外面喊道:“有人在裏面嗎?小州?”
“蘭嬸有事嗎?”我急忙放下這邊先應付門外,汪蘭聽到我也在裏面之後愣了一下,說,“馬上要致辭了,小州在不在裏面?”
“在。”我看林州行還是說不出話來,只好替他答,“我們馬上就去。”
可能是有雜物間的前車之鑒,汪蘭顯然對我們持懷疑态度:“你們可千萬別在這時候亂來!”
“不會的!”我急忙拉開門,但只開了半扇,探出身子,我當然不能告訴汪蘭實話,于是說,“我們……我們鬧了點矛盾,在吵架。”
“腦子拎清楚行不行,這時候鬧什麽?”汪蘭很不滿意,“要不是琦琦看見你們往這邊來,我人都找不到。”
“嗯我知道。”我賠笑道,“我們馬上來。”
“林州行。”關上門後我急忙快步走上前查看情況,“你還好嗎?”
他看起來很正常,坐在洗手臺上拉着自己的領口低低喘着氣,一擡起眸子卻是滿目的迷蒙,對自己的名字沒有反應,對站在面前的我也沒有反應。
我不知道他看到的是什麽幻覺,總之都莫名其妙,林州行坐在那裏,忽然開口說:“等到清清全面參與業務,我們就可以裏應外合,看空百樂,CDS 的費率不高,股價持續低迷他就沒辦法回購股份,只要我們熬到他爆發的那一天……”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林州行提及他的計劃,之前他往往語焉不詳,或者開了個頭就被別的東西打岔轉移走注意力,因此我趁機問道:“什麽是 CDS?”
林州行很少有問必答,但此刻不一樣,很乖巧地說:“一種金融工具,Credit Default Swap,簡稱 CDS,合約期限最長可達三十年。”
“你再通俗點解釋。”
“這樣我們就可以有很多錢。”
“然後呢?”
“π等于 3.1415925……”
“什麽?”
林州行一臉認真地看着我說:“你接着往下背。”
“林州行你耍我玩是嗎?!”
“別生氣。”林州行看着我笑,眼睛都彎起來,語調輕輕柔柔,很關切地攥住我的手腕問:“你現在開心嗎?”
我嘆了口氣,是我太沖動了,他現在意識不清,我不該跟他計較,更不該當真,于是含糊敷衍地随便應了一句,視線環視一圈,試圖在有限的空間環境中找到一條解決之道,林州行自顧自地回答:“我不開心。”
“好累。”他又說,“我只想自由自在的生活。”
“那你就去自由自在的生活。”我看到了角落放着的一個水桶,一邊應付他一邊掙開被他捏住的手腕,林州行人是懵的,手上的勁兒卻不松,“你會和我一起嗎?”
“你先放開我。”我本來就着急還被他制住,煩得不行,“我為什麽要和你一起?”
林州行愣了一下,随即變得頹然,顯現出一種不知道今夕何夕的錯位感來:“如果能回到大學的時候就好了,很多事情都會變得不一樣。”
“如果回到剛剛畢業的那一年。”
“如果回到半年前。”
“如果……”林州行喃喃地念到一半,忽然眼睛一亮,高聲道,“我們離開這裏吧!”
“那你的計劃呢,不要了嗎?”我終于從他手中掙脫,接了滿桶涼水費力地提了過來,林州行看着我說,“不要了,我可以什麽都不要。”
“為什麽?”
“太累了。”他沒頭沒尾地說,“你想要什麽樣的婚禮?”
“來,下來。”我沒理會他稀裏糊塗的問題,指揮他坐在地上,伸出一根手指确保他的注意力在我身上,我讓他好好聽着我說的話。
“沒有任何如果,所有的事情已經發生,現在就是現在,向前就只有未來,開弓沒有回頭箭,這是你決定要做的事,就要堅持到底。”我一邊說着一邊突然翻轉水桶,将滿桶冷水從頭潑下,厲聲道,“醒醒,林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