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一擊必勝的談判
【 我不會給你永遠掌控我的安全感,也不會承諾無論發生什麽都永不離開永不背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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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州行從深圳回來了,突然在公司出現,把王瑤吓了一跳,員工們都以為老板遭受如此變故,會耽擱消沉很長時間,沒想到他一回去就開會查進度,挨個讓管理講 PPT 彙報,又發全員公開信,清晰解釋了他個人遇到的一些問題及公司所處的境況。林州行一向不是罵人的那種老板,但神情裏經常有一種刻薄,有時候看着你揶揄地一笑,你很容易覺得自己在他眼裏便顯得很蠢,但王瑤說,從這次回來開始,基本很少有人見他笑過。
“我們都以為他要回去繼承家業了。”王瑤驚訝道,“結果他怎麽又回來了。”
“從積極的一面想。”我安慰她說,“現在你不用擔心公司倒閉了。”
“林總的氣場好像變了很多,又說不上來具體的,就是有點陰森森的。”王瑤說,“現在沒人敢惹他。”
沒事,我心想,我去惹他。
林州行回來并沒有向我透露只字片語,我知道他是在等我找他,我約他出來,去市郊的一家私廚,每個包間都是單獨的獨棟建築,建立在山石之間,仿造賴特的流水別墅,室內空間自由延伸,溪水從腳下留過,四周豎起紗簾,隔絕視線,但并不阻斷風聲和鳥語,水流和花香,又有開闊性,又有私密性,是談判的好地方。
是的,我把這次見面,已經當做一擊必勝的談判。
這家私廚提供的是創意素食,精致是精致的,但應該不太對他胃口,林州行還是那樣,每樣吃了兩口就推到一邊,我也掌握了一些跟他溝通的技巧,故意撿起最不重要的話題來說,說為了你的傷口着想,還是不要吃那麽多葷腥。
“一點擦傷。”林州行無語道,“早就好了。”
“哦。”
也許是東西不好吃,林州行就沒什麽耐心,倒是很直接:“所以你想好了是嗎?”
“大概吧。”我說,“但是還需要一點定義。”
“什麽定義?”
“你說的結婚,是哪種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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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點不解,微微擡眼,我舉例子說:“比如,需要上床嗎?”
林州行猛然睜了一下眼睛,他看着我,我特別平靜地看着他。
“鄧清。”林州行露出一種很頭疼的表情說:“你能不能控制一下用詞。”
“那你想怎麽用詞。”
“別說這個。”
“那你回答我。”
“我回答不了。”
“好吧。”我淺淺點頭,“那再問個別的問題,如果我不答應,你會不會随便選一個人?”
林州行顯然不喜歡被我追問,此刻也不是夜晚,沒有酒精,他渾身的防備堅硬,于是不理我拿起杯子喝茶。于是我告訴他,不管實際上的核心意義如何,從最簡單的層面上,你已經向我求婚,現在是我在考慮答不答應,所以林州行,你要回答我的問題。
他放下杯子忍了我一會兒,然後說:“我一定要結婚。”
我加重了語氣問他,一個字一個字說得很清晰:“我在問你會不會随便選一個人。”
“他們有很多人。”林州行答非所問,“我還要考慮珊珊。”
他們有很多人,他只有一個人,妹妹還太小,是他的軟肋,也是他不惜代價也要藏起來的弱點,在他的境況下他認為他別無選擇,答案顯而易見,不用多餘再說幾遍。
對,我聽得懂,但我要他回答。
“這是個非此即彼的問題。”我的語氣很直接:“林州行,回答我會還是不會。”
他擡眼冷冷地盯着我,怒意旺盛,也許他會突然伸手掐死我——但他的眼神漸漸落下去,指節分明的手擰在一起,長長地吞下去好幾口氣,再擡起頭來時是很平靜的眼睛,語調也很平,他說:“會。”
“那麽。”我繼續問他,“你要和那個人上床嗎?”
“鄧清!你說話有點分寸!!”林州行驟然起身,撞到桌子,碗碟碗筷锵锵作響,有那麽一瞬間我是怕的,林州行不是沒瘋過,但我穩住自己急促起來的呼吸,也站起來,藏起自己顫抖的聲調,我說:“是你的要求過分。”
“你高估自己了林州行,其實你也沒準備好,你沒你自己期望的那麽狠。”我看着他說,“說那些話的時候你又考慮過我的感受嗎?以為說自己兩句無恥就可以堂而皇之的自私,讓我把感情和人生都交到你手上,太狂了吧?”
林州行看了我一會兒,眼中有些許動容和歉意,然後說:“那你想怎麽樣?”
“談感情就談感情,談合作就合作,我不喜歡把兩件事混在一起,更不要拿感情當籌碼。”
林州行垂了下眼睛,坐了下來,又喝了一杯茶,還是那句話:“我沒有時間。”
所以他拒絕了談感情,感情太糾纏,也太慢,我理解。于是我也坐下來,幹脆地說:“那我們就談合作。”
“嗯,你要什麽?”
我輕輕吸了一口氣,說出這些天我考慮已久的答案:“我要成為你的合夥人。”
林州行拒絕:“我不可能給你百樂的股份。”
“我不要百樂的。”我說,“我要你自己的那個公司。”
“我說過那個是……”
“對,武器。”終于輪到我打斷他,很客氣地稱呼道:“所以林總,我占一半股,如果你想做什麽,也都要問過我。”
林州行好像直到這時候才真的明白我要什麽,所以他忽然輕輕笑了一下,露出那顆虎牙:“原來是這樣的合夥人,嗯,很聰明。”
其實林州行手中的籌碼不多,唯一算得上可以依仗的就是他自己那個小公司,也許體量不大,但可以當做一個小小的錨點抛出去,在合适的時機以合适的位置撬動百樂整個牌局,因此在每個重要節點,他做出的決定都會與之有關。
我說他每做一個決定都要問過我是一個代指,其真正的含義彼此都心知肚明——最重要的是态度,我要的不是具體的股份,而是一個身份——是計劃的制定者和合夥人,而不是計劃中的一部分。
我可以為了你做你的幫手,但我不會為了你做你的傀儡,我不會給你永遠掌控我的安全感,也不會承諾無論發生什麽都永不離開永不背叛,我們的關系由我們兩個共同決定,誰都不會是唯一的主導者。
而我,即使愛你,即使站在你身邊,也始終都将是我自己。
我坐在他對面,身姿很正,微笑道:“所以還是不要随便選一個人了,就選我吧。”
我說:“起碼我比較聰明。”
林州行說:“聰明就足夠了嗎?”
“當然足夠。”我點頭說,“還有誰比我更合适?”
林州行沉默地盯了我一會兒,然後半直起身子伸手過來,說:“成交。”
我握住他的手。
“那麽就請鄧總多指教。”
“不客氣。”
“那麽,我現在應該做什麽?”我問我的前老板,現任合夥人林先生,他不急不緩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說:“一步一步來,首先是……”
“什麽?”
“你需要想辦法嫁給我。”
“……所以繞了一個大圈。”我實在無語,“還得我追你?”
“我不是那個意思。”林州行有點無奈地解釋道,“我的意思是,這件事必須顯得順理成章。”
“我媽的葬禮剛過,喪期內結婚,我需要一個合适的理由,才能在財産繼承期內打亂他的計劃。”林州行說,“但我不能直接把結婚證拍到他臉上,那樣就相當于直接宣戰,還不到那個時候。”
“而且,他還沒有放棄周琦。”
“李享之已經回國了。”林州行提醒我說,“葬禮上你應該見過了吧?”
我點點頭。
“在不知道你底細的情況下,汪蘭應該也并不希望我貿然結婚。這樣我就能立刻拿到我的那部分股份,而她的寶貝兒子還沒來得及在百樂站穩腳跟。”
謀定而動,琢磨人心,這部分的确不是我的專長,只是想起陸鳴西說的話:“周家不是一直想讓周琦嫁進陸家嗎?”
“應該是接觸過,周家也一直在猶豫。”林州行說,“他們害怕被他徹底吞掉,又不得不依附于林家,不過周伯伯很疼女兒,他們最終選我的原因主要是因為……”他說到一半停住,忽然看着我,我等着林州行講下去,也看着他,端起茶杯,他暗示了一會兒未果,只好自己輕咳一聲偏了下視線望着別處又轉回來,不太自然地說,“因為周琦比較喜歡我。”
我含着一口水差點笑出聲,林州行惱火地盯着我,耳尖有點紅:“有什麽好笑的。”
能氣他的機會我不會放過,于是我說:“因為想到好笑的事情。”
林州行果然咬牙切齒地生氣了,只是他一向不發作,戳了兩下菜,指桑罵槐地說:“原來你喜歡吃素的。”
我笑道:“所以我選了你啊。”
林州行微妙地頓了一下,看起來我已經可以開始贏他了,因為随後他敲了敲桌子,試圖停止這個話題,轉而說:“說正事。”
“那你清晰一點告訴我該怎麽做。”我說,“林州行,合作講究效率,你得改一改你跟我說話的方式。”
“你想要什麽方式。”
“直接一點,坦誠一點。”我點點頭,微笑着眨眨眼,“有兩種人你不能隐瞞,一種是你的律師,還有一種……”我指了指自己,“你的合夥人。”
林州行也眨眨眼,适應了一會兒,嘆了口氣說:“好吧。”
“人選并不是最重要的,對他來說你比周琦更沒有威脅性,他更傾向于周琦,但是他也可以接受你。”林州行調整了下姿勢,開始說很長一段話,“在醫院的時候他知道你是我女朋友,不也沒什麽反應嗎?”
“嗯。”
“汪蘭不希望我結婚,是因為她對你還不熟悉,等她查清楚你父親的公司完全不足為懼……”說到這裏林州行停了一下,問我,“去年營收是多少?”
雖然不爽他說我們家的公司“不足為懼”,但又沒什麽反駁的理由,我說了一個數字,林州行肯定地點頭道:“嗯果然,等我們讓她發現這一點之後,自然會覺得我娶你比娶周琦更合适,反而她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我不情不願地應道:“嗯。”
“所以最關鍵其實是時機,我可以結婚,但是他一定不同意我在這個時候結婚,起碼要等所有接收流程走完,所以我需要一個理由,非常緊迫的理由。”
“什麽理由。”我一邊喝水一邊問,“看起來你已經想好了?”
“如果你太受歡迎,有人和我争,那我一定要立刻和你結婚,栓在身邊套牢,也就說的過去了。”
“哪裏說得過去?”我聽完就覺得離譜,這麽随便的嗎?鋪墊那麽多,結果就這?
林州行點點頭,不急不緩地,非常平靜地說:“因為我愛你愛得發瘋。”
這次我實在忍不住一口水噴了出來,急忙捂住嘴咳得驚天動地,一時間分不清林州行是蓄意報複還是突然被雷劈了,臉紅到耳根。慢慢從震驚中恢複過來,才意識到林州行大概說的是他的“人設”,他倒是很有幾分過去造反小王爺的覺悟,知道時機未到力量不夠的時候先裝弱裝瘋。
為了一個女人争風吃醋鬧着要結婚,聽着很簡單,但仔細想想,就是因為簡單,反而不容易惹人懷疑,一件本該劍拔弩張的大事,就這麽被消解掉了。
但他那句話說出來實在還是太震撼了,心髒狂跳半天才恢複,林州行又問:“你演技怎麽樣?”
我整理好心情,捏了捏還微熱的耳垂,深吸一口氣道:“一般。”
林州行挑眉道:“可以練練了。”
“我盡量。”我說,“還得向你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