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宴會上的反擊
【 周琦學會了不給人明面上的難堪,可我偏偏是個一口暗氣也不想咽下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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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擊的核心,就是不要去填補對方的問題,而是要将對方拉到自己熟悉的邏輯戰場,幾句轉換之間,讨論的重點已經不再是對方提出的那個問題,周琦明顯被我繞進去了,偏偏我全是恭維,她找不到發作的點,只好尬在那裏,過了一會兒,故作風度地一笑:“你說得對,鄧清,其實我也蠻欣賞你的,喝一杯吧?”
“好。”我也伸手從一旁侍者的托盤中拿起紅酒,輕輕一碰,卻是突然之間,周琦被人從身後撞了一下,手中的酒液應聲潑灑,在周琦的驚叫聲中,兩杯酒都灑在我們倆的衣裙之間,黑色的布料洇出一大片痕跡,而周琦的仙女裙也沒有好上多少,陸鳴西眼疾手快地先發制人,對周琦道:“你是不是故意撞上來的?”
周琦立馬反駁:“不是!”她立馬扭頭,好像在尋找罪魁禍首的樣子,可是什麽人都看不見,大家都在喝酒、聊天、調笑,我靜靜看周琦反應,看她會不會為了這麽貴的裙子發脾氣。
出乎意料的,她反而道了歉,然後說:“失陪了,我去換一件。”好像很好心的,她走了兩步,又回頭問我,“你沒有替換的禮服吧?要不要穿我的?”
我微笑着搖搖頭:“不用了,謝謝。”
陸鳴西“嘁”了一聲,感嘆道:“周琦倒比小時候聰明。”
等她光鮮歸來,我将整場穿着胸口濕漉漉的裙子,周琦學會了不給人明面上的難堪,可我偏偏是個一口暗氣也不想咽下的人,我想了想,悄悄去找林州行,彎腰附耳在他耳邊道:“把你的西裝外套借我。”
他好像喝得有點懵,徒勞地睜了睜眼,好像是因為聽不清似的,更加努力地湊近我,呢喃中帶了一些鼻音:“你說什麽?”
“衣服借我。”
“嗯。”他倒是聽話,低頭開始脫,我看他這副樣子大概就知道不對,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蹭了蹭林州行微燙的臉頰,小聲問:“你還好嗎?”
“暈。”林州行苦笑一聲,“等下來救我。”
“好。”
我擺出我能想象到的最張揚的态度,确保等周琦換好衣服興沖沖地跑出來,就能直接看見這一幕——我披着林州行的衣服,乖巧的捏着前襟擋住胸口的污漬,被他攬着向衆人賠罪,只因為剛剛的小插曲,想要出去透透氣,不得已帶走自己的男朋友,真是抱歉。
花開也需賞花人,周琦的第二身華服,又能美給誰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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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走出宴會廳大門,我們的姿勢就從林州行攬着我,變成了我扶着他,我半拖半拽地拉着他找到甲板上一處僻靜無人的地方。林州行本來就醉,這樣一晃更是七暈八素,香江晚風灌進他的襯衫裏,白襯衫也像夜風中鼓起的船帆,林州行拉了拉領帶,簡短地說了一個字,冷。
我要把外套還給他,他搖搖頭,說,抽根煙就暖了。
他捏着一根細煙,用牙齒輕輕咬住,找了個地方靠着,驕矜着把打火機塞進我手裏,我攏着晚風為他點燃。林州行避開我的方向,偏過頭去輕輕吸了一口,吐出一圈淡淡的霧,我揚起手掌在他面前晃晃,挑眉道:“清醒點沒有?還認識我是誰嗎?”
“怎麽?”他也咬着煙挑眉,“你要趁人之危?”
“對啊。”我說,“現在這裏只有我們兩個人,你最好說些實話。”
林州行輕描淡寫地說:“我又沒騙過你。”
“可你也什麽都沒說。”我說,“你什麽都不告訴我就把我扔進這裏,是不是過分了點?”
林州行沉默了一會兒,好像是有那麽一些良心發現的愧疚,忽然說:“辛苦你了。”
“嗯?”
“确實在我意料之外。”他換了個姿勢,面向海面,把煙夾在指間,“我不知道陸鳴西會回國。”
他這話說得很體貼,但我從這句話中,聽到的卻是別的意思:“所以,你的确什麽都不打算告訴我,也不想讓我幫你。”
“嗯。”他的話好像在反問,卻是肯定的語氣,“為什麽要把你牽扯進來?”
“我以為我們認識七年,起碼是朋友。”
“這些是我的家事。”林州行很不客氣的說,“話不是你親自講的嗎?你不問我的家事,我不管你的私事,很公平。”
“因為我那時候還不是你的女朋友。”我不怕他語氣裏的刻薄,大大方方地針鋒相對,“而你也管了我的私事,不是嗎?如果不是你,也許我就在那個島上死掉了。”
“不吉利的話別瞎說。”好像是下意識地反駁,林州行說得很快很輕,反應過來之後有點懊惱,狠狠咬着煙吸了一口,調整過來情緒之後開始調笑,“你代入的倒挺認真。”
“身在其中,很難不認真,周琦都這麽認真地針對我了。”我笑了笑,“其他人也告訴我了很多事。”
“什麽?”
“陸鳴東他們覺得你不回深圳是因為我。”我說,“亮亮也這麽說,他說你是跟着我才把公司注冊地選在那裏的,所以,你怎麽想?”
林州行沒直接回答,而是反問我:“你信嗎?”
“當然不信。”
“所以說,鄧清,你真是比一般女孩麻煩太多。”林州行靜靜看我,笑了 一下,“忍到現在才問,多少年了?”
本來夜風微涼心平氣和,被他這樣刺了一下我的情緒又被挑起來,但林州行半垂着眼睛,忽然開口道:“我不能進百樂,也不能留在深圳,因為我需要退路,完全屬于自己掌控的那種退路,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不是因為你。”
“但世界那麽大,城市那麽多,不去深圳,我的選擇也并非只有一個,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就是因為你。”
此番坦誠,和我心裏猜過千遍百遍的幾乎相同,我自信我也有一點點能看透林州行了,甚至能大概猜到他如此處心積慮想要對抗父親的理由,林舒琴和周琦的父親周武一同離開時,我聽見林夫人在詢問周總林董的一些近況,自己丈夫的事情還要詢問一個外人,顯然這并不是正常的夫妻關系,于是我試探着說:“你不去留學,不想回深圳,不進百樂,是因為想擺脫林董,是因為林阿姨。”
林州行用沉默應對,不置可否,于是我再進一步,繼續說:“你們吵架的原因并不是周琦,而是你反對他私有化百樂。”
林州行的表情有了一點變化,難以自控地開口道:“百樂從創立開始就是我外公的産業,姓林,從來就不姓李。”
“只要林阿姨在,即便百樂完成私有化,也還是夫妻共同持有,不過……”我慢慢反應過來,林舒琴長年待在香港,對公司早已失去實控權,如果百樂完成私有化,那也許就真的會成為他父親的一言堂。
“讓我媽留在香港,是他們之間共同達成的平衡和最後一層遮掩。”他皺起眉,眼中顯出嫌惡的神色,“如果是你,能接受丈夫身旁長期站着另一個女人嗎?”
我當然明白:“不能。”
“那個女人還是我名義上的嬸嬸。”
“嗯……”我小心翼翼地問,“那你叔叔……”
林州行面無表情地打斷道:“死了。”
我馬上閉嘴。
林州行熄滅手中的煙,看着夜空下平靜的海面,“何況還有珊珊。”
“不管怎麽說,珊珊也是林董自己的血脈,難道他完全不管嗎?”
“他根本就不想要。”
“為什麽?”
“不要再問了。”林州行這話并不嚴厲,尾音虛虛地往上飄,甚至有點祈求意味,是我從來沒聽過的語氣,不由得帶着幾分好奇和興奮靠近一些看他的表情,心裏鼓舞出一點勝利的得意。林州行的字典裏最難找到的一定是坦誠二字,難道終于有一次我能把他逼到兇途末路,打破這家夥一貫有之的游刃有餘了嗎?雖然是借着酒精的助力,難免勝之不武,可若不是醉了,又怎麽能有機會從他嘴裏聽見只字片語,他眨眨眼睛,應當是泛起些酒意,眼眶染上微微的紅,我輕聲細語地哄他道:“可是我想知道。”
“我有時候也不明白我媽在想什麽,也許因為我不是女人吧。”林州行的眸子裏積聚起叆叇的霧氣,柔軟地吐露心事,我不知道他把我當成了誰,也許是他媽媽,也許還不是,我第一次聽見他問出這種漫無目的迷茫的質問,好像不知道誰能回答一樣,喃喃地說:“他又不在乎你,再卑微再讨好也不會有什麽好結果,再生個孩子有什麽用?實在是……”也許是酒精作用使然,他咬牙切齒地費力想了一會兒,才吐出最後兩個字,“愚蠢。”
“不要這樣說你媽媽。”我彎起食指輕輕扣了一下林州行的額頭,林州行微微偏頭躲了一下,但沒躲掉,嘆了口氣,試圖反擊道:“和你又沒有關系。”
“那我就問和我有關系的問題。”我看着他的眼睛,很認真地說,“林州行,我只有一個問題想問,所以可不可以不要敷衍我。”
他不肯承諾:“取決你問的是什麽。”
好,那我就直接問,沒有鋪墊,沒有轉折的問,我問他,為什麽要開掉我。
為什麽留下塗亮亮,然後開掉我,為什麽塗亮亮被選中,而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