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比較聰明
【 雖然我不想退出,可是我也不想站出來争 】
——
因為部長的原因,我去外聯部的次數比隋欣陽更多,那一段時間我和林州行之間的關系越來越熟,可謂融洽,但止于一種“同事”氛圍,第一次被他叫出去玩是因為狼人殺,不是因為缺一個人,而是他要挑一個人。
那陣子桌游和狼人殺都剛剛在學校流行起來,林州行對此很感興趣,這種不動聲色隐藏自己觀察別人的游戲當然正對他的胃口,他邀請我的時候我還沒有接觸過,沒等我猶豫多久,他說他可以教我。
我問過林州行找我的理由,他沒什麽遲疑就說,因為我認識的女生裏面,你比較聰明。
其實也被稱贊過很多次漂亮,但沒有被稱贊過很多次聰明,相比較起來,外貌竟然是更為客觀的東西——照鏡子就可以看到,但是否聰明——這是個證明題,我時而自信,時而心虛,以前有一個記者問過蔡康永一個問題,問他,如果在長相不好和頭腦不好中選擇一個,會怎麽選?
蔡康永回答說:“如果長相不好,那麽自己很快就會知道,但如果頭腦不好,可能一輩子也不會知道哦。”
他把這段小問答寫在了一本書裏,高中的時候我讀完了這本書,之後時常也會想起這個問題——也許我其實并不聰明,但這輩子自己是無法知道了。
我當然希望自己顯得聰明。
特別是在林州行眼裏。
我在乎他,起碼當時是這樣。
我化了很完整的妝,整個上午都在搭配衣服,二姐瞧出我的反常,敷着面膜轉頭問我:“約會?”
“不是,有很多人。”我有點沮喪地說,“一起玩桌游而已。”
“都是外聯部的嗎?”
“不是。”我想了想說,“好像還有不少別的學校的。”
我們這一片是大學城,緊挨着有好幾所學校,養活了這條街的網吧、桌游吧、美食街和燒烤店,林州行常去的那家桌游店是已畢業的一個學長開的,因為都是常客,學長兼店長把他們組到了一起玩高端局。他們之間玩得太熟失去很多變數,于是約定每個人帶一個新人去,但所有新人裏面,只有我之前完全是沒玩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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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關系,我給你講一遍身份。”店長講了一遍規則,笑嘻嘻地問我懂了沒有,其實我有點暈,但所有人都在等,一時間也問不出什麽問題來,于是點點頭,林州行在旁邊說:“跟着玩兩遍就明白了。”
第一次就抽到女巫牌,店長站在我身後搖頭:“怎麽第一次就抽到這麽難的身份,重新開吧。”
狼人有隊友,平民可以少發言,預言家有查殺任務,女巫手握一只毒藥和一只解藥,但相對的信息量卻很少,新人拿這張牌,很容易不知道做什麽。
“新人拿到身份牌就要重開啊?”坐在對面的女生不鹹不淡地甩出來這句,“那她豈不是明牌平民,那和睜眼玩有什麽區別?”
雖然還不認識,但聽他們剛剛聊天了解到這個女生是 3 號男生帶過來玩的,是女朋友,不是附近學校的,在江北上學,每周過來一兩次,是她們學校桌游社的社長,高段位玩家。
女友開腔,3 號男生當然要表示下支持,附和道:“完全不會玩的話,是有點不公平。”
店長打圓場道:“帶一帶就好了嘛。”
“這局重開,畢竟帶身份這件事已經亮了,下次不管抽到什麽,鄧清都正常玩。”林州行其實沒坐我旁邊,坐在另一側的一個對角,忽然起身收牌,淡淡道,”我來做法官。“他把眼神遞了一下,店長點點頭,坐在他的位置上,替換下來。
新的身份牌拿到手裏,我翻開看了看,是狼人牌,第一次天黑時,我第一個睜開眼,林州行看着我,忽然笑了笑:“你們要刀誰?”
店長也是狼人,坐在對角側,遠遠地,給我比了一個放心的手勢,我無聲地點點頭。
第一晚 3 號男生“死亡”,有遺言,但沒什麽頭緒,一輪發言下來剛好到他女朋友歸票,不動聲色地點人,的确又準又厲害,狼人有驚無險地獲得勝利,我活到了最後,其間店長自跳狼硬拉下水兩個平民,一下子扭轉了局面,第二局我抽到平民牌,劃水一整局,混到贏,第三局,又是女巫。
“女巫請睜眼。”林州行慢慢地說,我睜開眼看着他,他又笑了一下。
“你有一瓶毒藥,一瓶解藥。”
這局有人狼戀,所以局面更複雜一些,狼人殺中有一個叫丘比特的角色,丘比特可以任意指定兩個人成為“情侶”,成為“情侶”的雙方狀态綁定,一人被判定“死去”,則另一人也必須“殉情”,當出現人狼戀的情況時,則獲勝條件變更為——這兩人要“殺死”在場其他所有人。
當狼人和平民都逐漸出局,林州行仍然搖頭游戲尚未結束,大家都有點驚訝,我也一直不能确定其他人的身份,所以一直沒有亮明我就是女巫,在林州行宣布我被“殺死”的那個晚上,我用解藥救了自己,然後用剩下的那份毒藥,指向坐在我左側的人。
那是一份說不上是第六感還是直覺的東西,并不完全是猜測,幾輪的發言在我的腦子裏轉了一遍,又理不出一個多麽清晰的頭緒,但總之就是如此了,林州行低聲問我确定嗎?我點點頭。
女巫“殺死”了人狼戀中的人,綁定的狼人随之殉情,平民獲得最終的勝利。
“這場誰是女巫?簡直是神女巫。”3 號男生的女朋友在複盤的時候一直追問,其他人也紛紛附和,林州行很簡短地說:“鄧清。”
“你很厲害。”那女生看着我說,“很聰明。”
我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謝謝。”
蒙對了而已,我一點都不覺得自己聰明。
但那天每個人都誇我聰明,店長叫住我要了微信,說以後可以經常過來玩,送我優惠劵和飲料,我以為林州行還會再叫我,于是答應了。那天結束時已經是晚上八點鐘,正是夜市繁華的時候,我問林州行要不要吃夜宵,他點了頭。
相互的了解不多,我也不知道他什麽口味,但通常來說,這個時候女生理直氣壯地任意選擇就好,我們就近進了一家韓國料理店,點了炸雞和啤酒。
店裏在放那一年很火爆的韓劇,男主角拼命為女主角制造浪漫,人很多,好多對看起來都是情侶,男孩子殷勤地跑前跑後,林州行半天不吭聲,我只好問他想吃什麽,他說都可以,但他臉上有一些隐藏的表情——明顯不是都可以,于是我把菜單拿來,放在少爺面前,然後拿來紙巾、餐具和筷子。
“你先點你喜歡吃的吧。”他把菜單推過來,終于有一點良心發現,炸雞他吃得很少,一小口一小口的抿啤酒,我猜他應該是不喜歡,不禁有點惱火:“你剛剛怎麽不說。”
他看我一眼,很平靜地說:“你也沒問。”
“我伺候不來。”熄燈之後所有人都聚在我床前問,我正式宣布,“我們不合适。”
“聽說女生部的蔡璇在追他。”劉薇問,“你要退出嗎?”
“反正我受不了。”
“蔡璇也未必會成功吧。”二姐大概是從安慰我的角度出發說的,“林州行看起來很難追啊。”
不,後來的事實證明,恰恰相反。
蔡璇追林州行追得陣仗很大,經由學生會不同院系的衆人傳播,在那段時間非常有名,女追男通常比男追女更引人津津樂道,多數人都抱着喜聞樂見的态度,蔡璇去金融系蹭課的時候很多人都會給她指位置,她也不怯場,笑眯眯地說謝謝,大大方方的承認,我就是來看林州行的。
學生會內部更是助攻衆多,看熱鬧是人的天性,到了哪裏都喜歡起哄,比如集體會議的時候專門給他們兩個留相鄰的位置,分組合作的時候默認他們兩個一組,當然蔡璇也是非常坦誠的人,總是會主動舉手問:“我和林州行一組可以嗎?”
林州行本人對諸如此類的事情反應不大,合理距離內的,就無可無不可,明顯帶有追求意味的,就拒絕,蔡璇去籃球場給他送水,他是不接的。
整個學生會只有我的部長對這一對的未來持否定态度,但原因和我毫無關系——其一是為了鞏固她的內部戀愛沒有好下場理論,其二是已經死掉的前男友,也就是港風外聯部長是這段戀情堅定的支持者,李晟支持,那隋欣陽必然反對。
我夾雜在其中五味雜陳,其實我對林州行還是朦胧的好感居多,雖然我不想退出,可是我也不想站出來争。
而且坦白講,蔡璇能做到的很多事情,我都做不到。
劉薇就跟我們分享過一個她聽來的著名事件,蔡璇居然帶着洗衣袋站在男生寝室門口,試圖說服林州行,表明自己願意幫他洗衣服,當然林州行拒絕了。不過不管林州行态度如何,這件事本身就很震撼,二姐當即感嘆了一句:“太牛逼了。”
劉薇表示同意:“別說男朋友了,就算是我親哥倒貼錢我也不幹,自己的衣服都洗不過來,還管別的男生。”
我說我也沒辦法想象,而且即便是戀愛關系,我也覺得這涉及到私人範疇,有種說不出來的別扭,只有老大甜滋滋地說:“這有什麽,如果陳軍願意,我可以幫他洗襪子。”
收獲我們三人側目,老大不以為然,當時她和陳軍的進展是已經成為網友——對,同一個學校的網友,兩個人聊 QQ 聊微信聊人人就是沒見過面——雙方意義上的那種,單方面看打球的那種不算。老大經常風花雪月地想象一些她和陳軍在一起之後的戀愛轶事,甚至有一次因為夢到陳軍有了女友大叫一聲哭着醒來,把我們都吵醒了,而且吓了一跳,所以從各種層面上講,我們都很希望她能成功。
迎新晚會照例是女生部負責組織禮儀、引導、接待方面的工作,女生部自己當然全員安排,但人數依然不夠,于是從其他部門的大一幹事中抽調一批身量高一些、外形好一些的女生,我被選中,隋欣陽雖然舍不得組織部少掉一個勞動力,但也沒辦法。女生部沒有男幹事,通常還會借調一個男生幫忙搬些東西——當然所有人都看向林州行,不過有宣傳方面的負責老師在場,沒有鬧得太明顯,學生會主席裝模做樣地說:“這麽好的機會,男生們積極一點,自己報名!”
女生部美女多,這活又輕,想去的男生不少,林州行居然也舉手了,我心裏顫了一下,外聯部長用手卷成喇叭狀,大笑着問對面:“你們想要誰?”
女生部長當然跟他一唱一和:“我們要林州行!”
主席一拍桌子:“好,就這麽定。”
林州行從來沒這麽主動過,可把圍觀群衆激動壞了,蔡璇甜甜地偏頭笑了,一片起哄聲中只有兩個人不動如山,一位是我白眼翻到天上的部長,而另一位,是沒什麽表情的林州行本人。
哦。
三個。
還有我。
可是我自己看不到自己什麽表情,我也不知道我當時是個什麽表情。
會是什麽表情呢?
現在想來,根本回憶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