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純粹的友誼和純粹的利益
【都說男女之間沒有純粹的友誼,沒想到換成純粹的利益也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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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着冷了一周,但今天天氣忽然轉晴,秋天如果出了太陽,那走在外面體感溫度就會十分舒适。我倒不是刻意選在今天離職,但能在今天離職,不得不說心情很好。
可能是因為天氣的緣故。
林州行原本叮囑我走之前一定要和他打聲招呼——他就是有這種儀式感,辦完所有流程收拾完東西,我也依言去他辦公室門口看了,裏面有人在談事情,想了兩秒,我沒有敲門,也沒有等,回辦公室背上包拿上袋子就走了,臨走前發了微信。
等他回複說我出來了我出來了你在哪的時候我已經坐在車上了,車開在高架上,電話打過來,我沒接,就又收到微信說,等公司有錢了,一定再把你請回來。
我打了兩個字,我說,哈哈。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我和林州行應該是沒有然後了,曾經有三個教英語的男人說,一定不要和自己最好的朋友一起創業,我以為換個性別就能有一點區別,結果還是一樣。人家都說男女之間沒有純粹的友誼,沒想到換成純粹的利益也不行,看來男女之間,無論什麽,都沒有辦法純粹。
但有一點現在是純粹的,我和林州行認識七年,到如今卻是純粹的掰了。
林州行實在是個很沒意思的人,很少發脾氣,掰也掰的索然無味,一點電影戲碼都沒有,連一場像樣的吵架都沒有,只吃了一場很是像樣的飯,但不是單獨的,席間還有另外兩個人。
是周五,店裏人太多,等菜等得十分焦灼,那兩個同事結伴出去抽煙,可能是覺得只留我一個人等在桌面太尴尬,沒有叫林州行,但是當只剩下我們兩個人的時候,林州行馬上說:“我要去廁所。”
他說完了又不動,只看着我,好像要我批準一樣,神經病,我不想理他,開始自己倒水喝水,但是他居然一直沒動,我只好說:“你去吧。”
這一趟去的久,直到那兩個同事回來了,第一個菜已經上桌了他才回來。
都沒有開車,但也都沒有點酒,我們三個都是要走的人,再也沒有陪老板喝酒的必要,散夥飯吃起來的尴尬之處就在于沒什麽話聊,工作說不了了,私人的事情也最多淺淺一問,大家只能硬聊,吃到最後林州行居然問:“今天哪個菜最好吃?”
“都行。”
“你排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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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無聊話也有人接,我旁邊的同事說:“這個水煮肉片裏面配的絲瓜最好吃。”
另外一個人說:“就是肉淡了點,第一道上就好了。”
“是嗎?”我說:“我覺得剛好。”
“第一次見這種搭配。”那個人又說:“水煮肉片裏面一般不都是放豆芽或者千張什麽的嗎?”
“可能是特色吧。”
“好吃就行了。”
開啓這個話題的林州行再沒有搭過話,也沒有人專門把話頭丢給他。人和人之間的關系距離有時候是很固定的,即使我們都要離職了,但是在這個飯桌上,林州行還是我們的老板,是問問題的人。而這場飯局結束之後,我們就沒有關系了,沒有更近一步,也沒有後退一步,而是直接消失了。
這就是我說的,掰了。
認識了七年,但我和林州行之間的距離還是像卡尺一樣,卡在了一個固定的位置,和坐在我旁邊的這兩個人一樣,沒有任何區別。
造成如此局面,我并不認為僅僅是老板和員工這種上下級關系所導致,林州行并不算有老板架子的那種老板,他甚至帶我們去蹦迪。
當時公司已經幾十個人了,所以林州行說只給我們付了卡座費。酒水自費啊,他說這話的時候是笑着的,但顯然被老板帶着來夜場這件事還是尴尬又奇怪,周圍還都是同事,當時新入職的實習生拉住我悄悄問:“姐,我們什麽時候能走啊?”
“你想走就走,可以的。”
“老板會不會生氣啊?”
“啊?不會的,本來也是帶大家來放松的。”我說:“他一會兒也走了。”
可能是拘謹的緣故,當天的酒水并沒有消費多少,十一點的時候林州行結了一波賬之後走了,他一向不會在外面玩到很晚,然後把卡留給了我,讓我看着結,不過我沒有花。
因為後半場塗亮亮來了,亮哥大方,而且很會帶氣氛,這點林州行遠不及他。
當年的實習生現在已經升職成了主管,和我已經算平級,但我們關系還是很好,人或多或少是有點雛鳥情節的,王瑤對我就應該是這種情況。她進公司是我面試的,進來之後也是我親自帶的,雖然我們之間從來沒有過上下級關系——當時公司就十個人,哪來的層級,我只比她大兩歲,但是她還是一直管我叫姐,這次我離職,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她。
“你怎麽會走呢?”她一直問我:“你不是公司的合夥人嗎?”
“塗總才是合夥人。”我走之前确實得給她糾正一下這個錯誤觀念:“我就是個打工的。”
她有這個印象的确不算冤枉,我知道和她有一樣想法的人在公司不在少數,畢竟每個人進公司的時候我都在,因為我是公司的第三號員工。
第一號是林州行本人,第二號是個不重要的路人,那位高材生大概是一時間被林州行的履歷背景迷了心智,答應入職之後才發現公司只有桌子一張椅子一把,幹了沒一周就果斷跑路,然後就是我了,第三號。
塗亮亮是後來加入的,但我們認識的很早,他老婆是我大學室友。
想到這裏我才想起我竟然忘了和亮哥說一聲,他這半個月都在外面出差,并不在公司,我們之間實在很熟,于是我發的語氣也很随便,上一條記錄是他在說等他回來一起吃飯的事,然後我就接着這條說,等你回來我就沒了,林州行把我開了。
現在是上午十點半,我還在高架上,塗總在連回八條表情包刷屏之後打了電話過來,我接起來還沒說話,就聽見他在那邊叫:“我真的不知道!!我完全不知道!!絕對不是我的主意!!”
“我猜到你不知道了,所以我才和你說一下嘛。”我笑了一下:“矯情的話不多說了,這幾年還是挺感謝你的。”
“哎,我們什麽關系啊,說這些。”電話那頭嘆了口氣,但對這個消息好像也接受良好,不過還是說:“要不我給他打個電話吧,我是真的不知道,他一句沒提,怎麽就趁我出差,幹這麽個事,這個完蛋玩意,誰都不留也要留你啊,林州行是不是有病?”
“算了。”我說:“他的公司,他決定吧。”
“他給你補償金了嗎?”
“給了。”我想了想說:“還不少,現結的。”
“啊。”那邊沉默一會兒,突然說:“那應該是他自己的錢。”
“哦。”我說:“之後再沖到公賬裏面呗,他不是經常這樣。”
“我覺得他也想留你的。”那邊很有誠意地又提了一遍:“要不我問他一下,給他個臺階下?”
“算了,我已經走了。”我也又重複一遍:“我知道你的心意,謝謝了。”
不管他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不管他是真心的還是客套,總之塗亮亮做事的确總是無可指摘,讓你感受到滿滿的情意,起碼每個離開公司的人都會覺得塗總是個很好的人,但林老板就未必。
可是情意是情意,事實是事實,我們都很清楚林州行不是那樣的人,他要真的想留,并不會不好意思,我要真的開口讓他打那個電話,大家都不好看。
反正就是這個結果了,不過我問了另外一個問題,我問道,公司真的沒錢了嗎?
是啊,社保都發不出。
是公司沒錢還是林州行沒錢。
那怎麽可能是林州行沒錢,他出門還不是開的路虎。
哦,我說,那和我想得一樣。
想想也是,林州行怎麽會沒錢,他這種人就不存在落魄的可能性,我一路長大、念書、工作,升職,總覺得自己也算順利,一直以為天時地利人和我多多少少也占到一些,直到認識林州行,才明白什麽叫天之驕子。
這話并不是說他有多優秀多耀眼的意思,而是說他的人生實在順風順水毫無煩惱,什麽都還不錯——家境不錯,學習不錯,長得不錯,性格不錯,十分平滑。畢業後拿着家裏給的一筆錢創業,很快做到兩百人規模,即使現在公司遇到財政危機,也是暫時的,我都不覺得林州行會為此發愁,他的确不想失敗,但退一萬步說,真的失敗了,再來就是了。
這種人的人生就是簡單模式,只因為投了個好胎,林州行是個不作死不擺爛的富二代。
他只要當個正常人,他的人生就會非常正常的衣食無憂的平穩下去,這是多少正常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所以說這個世界不太正常,不正常就不正常在這種事情居然能讓人理所當然的覺得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