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心結 “我還第一次給人當兒子呢
周麟讓和谌年再回伏安, 已經是夜裏。 *
奔波一下午,谌年臉上有了倦色。傍晚吃的飛機餐,米飯生硬, 菜品無味, 谌年只稍微動了動筷子。
周麟讓看她不經意間捂了下胃,問:“是不是胃疼?”
“沒。”谌年說, “折騰了一下午, 就是累。”
回了家, 谌年喝了杯養胃的米稀,沒多久就回房間睡了。
周麟讓一看時間,也才八點。
他給倪鳶發消息:“在幹嘛?”
倪鳶拍了張夜市的照片過來, “吃夜宵。”
周麟讓一看,四周環境眼熟, 分明就在六中外的小吃街, 距離不遠。
“我來找你。”他說。
“你跟老師回來了?”倪鳶驚訝。
她知道周麟讓跟谌年去了A城,還以為他們要待好幾天。
白天倪鳶忍着沒問周麟讓具體情況,一來想到他那邊估計很忙很混亂, 二來倪鳶身為谌年的頭號粉絲,實在不待見周承柏。
周麟讓:“剛回不久。”
倪鳶:“那個……叔叔還好嗎?”
周麟讓:“沒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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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鳶跟叢嘉面前擺着許多烤串, 香味四溢。燒烤攤老板又提了打冰啤酒過來,單手幫她們開了瓶蓋。
倪鳶看着桌上的酒,心虛地給周麟讓打電話:“你既然回學校了, 這個時間點,是不是應該去上培優班的小課?”
“……”周麟讓無言,沒說話。
倪鳶越發沒有底氣地說:“我怕耽誤你拿年紀第一。”
“沒有不想讓你來找我的意思。”
這話非常沒有可信度。
叢嘉在旁邊咬着烤羊肉串笑,特地把玻璃酒杯碰得“哐哐”響。
“除了你跟叢嘉還有誰?”周麟讓問。
聽着像在查崗。
“還有(3)的同學,總共有二十來個人。”倪鳶說。
她今天去了熙水街之後就被叢嘉叫走了, (3)同學小聚,因是班長越斯伯組織的,還在伏安的同學,都來了。
“你今晚睡哪兒?”周麟讓說。
“叢嘉讓我去她家。”
“來301,睡我房間,我睡沙發。”兩邊一靜一鬧,對比鮮明,周麟讓的聲音穿過喧嚣響起:“聚完打電話,我去接你。”
挂斷電話沒多久,倪鳶就起身。
“我先走了,嘉嘉。”倪鳶跟叢嘉說。
叢嘉神色詫異,“啊?不是說還要去二手玫瑰嗎?你不一起了?”
倪鳶搖頭,“我回去看一下麟麟。”
倪鳶覺得周麟讓不太對勁。
戀人之間似乎有種奇妙的感應。
雖然他什麽也沒說,但她感覺得到。好像覺得,這個時候自己必須得去見他。
“走吧走吧,”叢嘉擺手說,“重色輕友的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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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1只有客廳的一盞落地燈亮着。
橘黃光暈,水波一樣漾開擴散。
倪鳶敲門時,周麟讓洗完澡躺在沙發上睡覺,頭發半幹。電影頻道在播放經典老電影,音量調得很低,人物的臺詞聲像誰夢中喃喃的呓語。
随着屏幕上畫面 * 的轉換,光線忽明忽暗。
周麟讓聽到動靜去開門,看着倪鳶,“不是在吃夜宵,就散場了?”
倪鳶說:“夜宵不好吃,我來陪陪你。”
周麟讓倏然将她抱了起來。
“老師呢?”倪鳶問。
周麟讓将人抱到沙發上,“睡了。”
即便周麟讓這麽說,倪鳶還是有種下一秒谌年就會從房間裏出來的微妙緊張感。
她想與周麟讓拉開距離,沒成功,被周麟讓一壓,兩人擠在沙發上,像兩條被困涸轍的魚。
他親她的時候,壓低聲音:“噓,小聲一點。”
倪鳶這下更不敢掙紮,怕吵醒谌年。
電影已經進入尾聲,屏幕上變成一片黑,滾動播放着演員名單。
周麟讓把頭埋進倪鳶的頸窩,額頭蹭着她下巴。倪鳶覺得他現在這樣好像一只大狗狗,手指摸到他眼尾,“麟麟,你要不要說什麽?”
他似乎每次從A城回來,都不太開心。
對于周麟讓來說,八歲那年被送去A城生活,是他的一個心結。
他依稀記得當年的情景。
新春年頭,周承柏回伏安祭祖,周家父母一直想見孫子,想讓周麟讓去A城過年。
小孩玩性大,高高興興去了。
周麟讓在A城住了一個禮拜,差點被迷了眼。
他的堂兄弟們出行有人伺候,去游樂場不用排隊,玩具堆積如山,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要什麽便有什麽。
那是周麟讓覺得陌生的生活。
而谌年對他自小嚴苛。
讀書練字,練功打坐,不論嚴寒酷暑,沒懶可偷。
谌年甚至安排他種菜施肥。她教他如何種下一顆種子,如何替植物驅蟲,教他認識花,認識草,認識蟲,認識各種生命。
一禮拜後,周麟讓回到谌年身邊。
周家父母在電話裏諷刺谌年窮酸,明明給了她巨額撫養費,卻虧待孩子,是個窮酸相。
谌年不痛不癢地掐了電話。
但周麟讓因為不想練功,負氣說要回爺爺奶奶家的時候,谌年沉默了。
“我回爺爺奶奶家。”這是一句氣話,小孩發牢騷、鬧脾氣,企圖在跟母親的博弈中贏一次。
八歲的周麟讓以為這會是他獲勝的武器。
誰知,他娘思索了幾秒後,竟點頭:“也好,我叫周家人來接你。”
周麟讓感覺天塌了。
谌年卻說:“我第一回 給人當媽,肯定有做的不好的地方,既然你羨慕你幾個堂兄弟,想去周家生活,就去試試。”
谌年那時胃病嚴重,白天送周麟讓上小學後,一個人再去醫院做檢查和治療,病痛折磨身體時,精神也飽受磋磨。
她有些撐不住。
便想,不如試着放手,周麟讓是她兒子,但自己擁有選擇權。
十年後,快要滿十八周歲的周麟讓躺在客廳的沙發上,跟倪鳶抱怨:“我還第一次給人當兒子呢,肯定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她教我不就行了,憑什麽把我送走。”
手搭在眼皮上,他半晌才 * 說:“真他麽的狠。”
遠在A城,周麟讓曾經急切而憤怒地想向谌年證明,沒有她,自己也能過得很好。
心智尚未成熟的小孩,把這次漫長的分離,定義為一場抛棄。
漸漸的,他從繼弟周騰只比他小五個月的生日,推測出當年他父母的婚姻究竟出了什麽問題。
周承柏對他不差,但他沒有辦法從心裏真正接受這位突然出現在他生命中扮演父親角色的男人。
錦衣玉食在眼前,他仍想念伏安的一切。
最終讓周麟讓确定自己要盡快回伏安的契機,是因為他偶然在Studying上看見一個叫“大風筝”的用戶。
她主頁簡介上的學校名一欄填着——伏安六中。
她還有個特別喜歡的歷史老師,姓谌。
她經常在動态裏提到她的老師,把人誇得天花亂墜,天上有地下無。
周麟讓翻遍伏安六中在職教師名冊,确定——姓谌且教歷史的老師只有一位,叫谌年。
有一天,大風筝在動态裏說老師的老胃病又犯了,描述得頗嚴重。
她心神不寧。
那天,心神不寧的還有周麟讓。
他窺見了谌年陳年舊疾的一角,約莫猜到了當年所謂的抛棄另有隐情,因而連續訪問了大風筝主頁1001遍,妄想她繼續更新動态。
直到大風筝說:謝天謝地,老師沒事。
後來——
倪鳶:我以為你暗戀我,結果是為了你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