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蘇塘瞪圓了眼, “皇上......”
她知道這樣說定是會惹的皇上不快,可不能由得繼續發酵,所以她只能說些傷情面的話, 盡管這樣很卑鄙。
“皇上, 您不用……”蘇塘朝他祈求, 卻有幾分慌張。
她害怕拖累安海。
“一個小太監, 朕還不能調動他了?”李筠把她的慌張看在眼裏, 又覺心底泛着絲絲酸意。
他從不曾對她嚴厲過,他怕傷着她吓着她, 所以從未在她面前展露過自己冷淡的模樣。為何她一點都不記得?為何至始至今,對他都是這樣的态度。
害怕, 拘謹。
不管是秦婕妤還是二皇子, 安海還是秋梨,她待所有人都是溫柔的,唯獨待他沒有一絲人情味, 到底是為什麽?
他就這麽讓她讨厭, 連一點點的真心都不願給予。
蘇塘張口想對他求情,可是她又知道這樣會讓李筠更氣憤, 臉上的血色漸淡,她咬牙正要開口,旁邊的安海卻走了出來, 朝李筠彎下腰。
“能伺候皇上是奴才的福氣。”他頓了下又道:“娘娘心疼奴才, 怕到了您跟前手腳不利索,惹了您的不快。”
蘇塘目光落在他身上, 心裏難得有些急,可她還沒采取任何措施,李筠就點頭答應下來。
這事就這麽定了, 蘇塘明顯不願意,安海卻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她只好壓下情緒不再言語。
“這麽舍不得?”李筠把她面上的神情收入眼底。
“臣妾不敢......”蘇塘垂下頭,小聲怯懦的說。
“蘇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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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筠最看不得她這樣,就好像瞬息她就要逃離到他千裏之外似的,他終于是兜不住心裏的火,“你為什麽這麽害怕朕?”
“您是九五之尊,自然讓人敬畏的。”蘇塘道。
“夠了。”
李筠阖眼,從不覺心底這麽憋屈,就好像蘇塘是一團棉雲,無論他怎麽打擊揉捏,都不能叫她産生一點變化。
這種無力感幾乎叫他壓抑的喘不過氣。他掠過她,入了偏殿,似乎在這一刻都是煎熬。
蘇塘睫羽輕顫,側身的風吹動她耳鬓的碎發,她垂了首,心裏驀然愧疚。
她回頭去看男人的背影,抿了抿唇,又擡步随着踏入殿內。
撩開珠簾,李筠正哄着搖籃裏的孩子玩,二皇子長開手去抓他的手指,可李筠逗着他不讓他得逞。
蘇塘先是頓了腳步,喚旁人,“你們先下去吧。”
永寧宮的人聽命退卻,小福子見這情況,猶豫了下看皇上并無阻攔,也彎下腰叫衆人退了下去。
一時間,屋內只有三人,安靜的只剩二皇子咿咿呀呀的聲音,若撇去兩人之間若有若無的冷淡的氣氛的話,倒有幾分溫馨。
李筠沉着氣,只覺身後的女子幾步到了他身後,一只纖長的手放在搖籃木質邊沿上,她聲音聽上去有些平靜。
“皇上以為臣妾是什麽樣的人?”
很奇怪的問話,可李筠卻停了手,于是二皇子便看準時機,一把抓住他的食指,開心的咯咯笑。
“那日皇上對臣妾說,您知道臣妾曾經在尚書房做事,而那舞譜便在尚書房有一份,那時,您怎麽想?”
李筠側目去看她,眼梢帶着疑問,半響後道:“自然覺得你不像面上看上去那般無害。”
女子輕輕笑了,像是月下池塘似的,一身的清雅安靜,她道:“您看我,無害嗎?”
她在問他,皇上相信自己的片面之詞麽?當年那舞譜的事,害死的是青蘿,是一條人命,是用那般肮髒的手段害死了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她盡管有理由去和皇上狡辯,搪塞,但皇上信麽?
李筠抿起薄唇,如她所料,他并未立刻給出答案,但這就是答案。
她一直明白皇上的意思,也一直都在利用,可她只能這樣,就像對待秋梨的态度一樣,她不是李筠面前表現的這個形象,從不是。
他就算喜歡自己,也不是正真的自己。
她感激他,但卻不是那種感情,也不想成為他真正的嫔妃,那麽多喜歡喜歡他的妃嫔,并不缺她一個。
自己背負的東西太多了,李筠是個聰明人,他會知道自己曾經做過什麽,他會知道自己對待二皇子到底是副怎樣的嘴臉。
他從來都不懂自己,只是喜歡那個溫柔的女子,那層皮囊。
這樣太危險,太危險。
蘇塘不想身處這樣的險境,所以她才答應他好好撫養他的孩子,讓他們快樂長大,來報答他給自己的庇護。
哪怕以後李筠真的發現自己做的那些肮髒的事,他也會顧念着小殿下們,給自己一條活路。
而不是卑鄙的成了她的妃子,享受榮華富貴,來日讓他覺得自己居心叵測,再如宮中舊人去新人來一般被丢棄。
蘇塘從不覺得自己手腳幹淨,她和安海說自己心裏渴望出宮,還有另一點,是她不知道李筠知道了自己的真面目會怎麽對待。
她不能去賭,她不能去信一個帝王的心。
于是,蘇塘對他說:“皇上,臣妾敬重您是真的,您是真龍天子,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主子在臣妾心裏也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但臣妾于她有愧,她離開後臣妾甚至想随她去了以來謝恩,可二皇子卻在臣妾手裏誕生,臣妾活在這世上一刻,都是為了照顧您和她的孩子,讓他無憂無慮的長大。”
——
安海随着小福子一行人出永寧宮的時候,只覺皇上的背影看上去有些落寞,他只看了一眼,便把頭垂下去。
小福子眼尖,與他嗤笑了一聲,“你看什麽看?一個閹人,卑賤之軀真不知是怎麽得了娘娘的青睐。”
“公公也是閹人,都是一處的,何必同室操戈。”安海淡然的怼了回去。
“你......”
那知話剛說完,前面的李筠就停住了腳步,漸緩轉身,眼尾泛寒,瞳孔裏是深沉的暗淡,一瞬間,下邊的人雙腿一軟,全然跪下身來,喊叫皇上息怒。
安海雖不如他們跟着皇上的時間長,但還是有眼力見的,也随着跪下,低着頭把自己當作透明人。
“你。”可他明明低着頭,卻還能察覺到皇上手指輕點他,“起來。”
他應了一聲,其他人把頭壓得更低,呼吸都是憋緩了的,生怕惹了聖心不悅。
安海便随在皇上身後走,其他一行人慢悠悠的跟在後面,俨然對皇上的吩咐熟記于心。
走到一處亭臺內,李筠落座于石凳上,一雙鳳眼帶着零星的寒冰,安海知他怒意,掀袍下跪,“皇上息怒。”
“你肯出來見朕,是斷定宜妃會護着你?”
李筠連聲音都帶着壓迫,安海輕緩一口氣,不顯波瀾,“如娘娘說的,奴才若是閉了才真真是心中有鬼。”
他們坦坦蕩蕩,是真的清白。李筠許也是明白的,可他禁不住,禁不住蘇塘護在他前面的着急上火的模樣。
他側目看了眼欄杆外的景色,烈陽當空,遠處的池水處一片波光粼粼,小荷才露尖尖角,他尤記得,那時候她在這給洛兒撿簪子,舒展身段的模樣。
許是從那時開始,他便憐惜她了。
“她是個什麽樣的人?”
安海聽見他的問話,斟酌的答:“她是個娴靜的人,喜歡安寧的過日子。”
“......安寧?”李筠喉結輕輕攢動。
“是的皇上。”安海挺直了腰板,道:“阿塘總說想過平穩的日子,她總說若是有一日能出宮,種菜采果聊以度日。”
許久許久,場上都無半點聲響,安海知道自己這話是一種觸犯,做好被罰的準備,可他依舊挺直脊柱,願意給蘇塘争取上那麽一絲機會。
宮裏這些人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她一個小姑娘憑着一點聖上恩眷,怎麽會有活路。
可皇上并沒罰他,反而輕輕的笑了一聲,“你這話,朕只信了五分。”
一半真,一半假。
安海不知他信的是那個,是蘇塘的為人,還是蘇塘的所思所想。但不管是哪一樣,都能叫蘇塘陷入萬劫不複。
“奴才不敢欺君。”他道。
李筠搖頭,“你為了她說在朕面前胡謅亂語,兄妹之情這般大義,朕竟不知世上還有此等感情。”
安海心亂了一拍,他彎腰叩首,道:“奴才與娘娘自小便一塊長大,自然待她如親人一般。奴才知娘娘,娘娘也願意告訴奴才她的想法,所以今日膽敢在皇上面前放言,全是知曉娘娘在宮裏的處境,求皇上憐惜她,讓她快樂過着。”
“您心裏是無她的,娘娘也不奢望于您的隆恩,只想着有朝一日還了往日您和婕妤娘娘的情分,安下心來置身退去,便了卻了心事。”
一番話下來,他心跳略快,深知皇上待蘇塘并非無情,可卻這樣說于他聽,是叫他不再顧念蘇塘,本就是一場簡單的交易,何至于動真格,也太過落面子。
龍顏尤其。
怎知聖上站起身到他身邊,低沉又帶着無限的嘲諷道:“你往後不再見她,朕便許她一世安寧。”
作者有話要說:困,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