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本是奴婢分內之事。”蘇塘如蒲草般的眼睫微動,浮來淡淡的溫婉氣息。
李筠突然想起來先帝一個嫔妃,聶氏,她做的桂花糕及好吃,對誰都是溫和的笑,那時候李筠偶爾随着五皇子去她宮中玩,聶氏就是這樣待他的。
但是再後來,聶氏就被查出用毒害死了貴妃,被關入了冷宮。
宮裏面很多人,表面上都蓋着一層皮,底下有多麽肮髒,誰知道呢。
“那便經常來。”李筠不是信了,只是他不想參謀這些彎彎繞繞,他更願意相信那層皮。
蘇塘僵了一下,沒答話,很久才道:“主子命奴婢來說聲的。”
她又低下頭,完全不想看李筠的臉色。
這樣倒是對的,不然她肯定會被李筠面上的幾分寒意吓到,匍地而跪的少女肩很窄小,垂落的那卷俏皮的發縷很礙眼,總是惹人想縷一縷。
倒是忠心啊,李筠瞧她,覺得沒意思。
蘇塘跪了長時間以後,月夕才和她道:“走了。”
她才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你為什麽要反着來?”月夕相當不解。
“有兩個原因。”蘇塘轉身往藏書閣的地方走,準備去找安海:“第一是我不能像他所認為的聶氏一樣,讓表面溫柔成了我的名號。”
蘇塘撞見過,聶氏被打入冷宮後,李筠去看了幾眼,那個個平日裏和藹待人的聶修儀,滿身狼狽的在泥坑裏打滾,已經失了心智。
雖然李筠看到了她的結局,但他從不承認,聶氏瘋了。
李筠并不是蠢,他只是不願意去相信那些真的東西,他留戀于表面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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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是我現在就是要在他心裏留下一個印象。”蘇塘緩了一口氣:“誰都好,都不能阻礙我對秦婕妤的忠心。”
她重生至今,最大的目的便是要對秦婕妤施以打擊,但是過猶不及,她貿然與秦婕妤撕破了臉并沒有什麽好處,唯有秦婕妤自己攀附于她,只能依靠着她活在這裏,那秦婕妤的生死便完全由她掌控了。
所以,與其硬碰硬,這種策反的法子更為保險。
安海早就知道皇上來了,只不過走過去好一段路程,并沒有貿然出聲,等到人走以後才迎了蘇塘,面上滿是慌張。
“放心。”蘇塘安撫他:“皇上對我沒有興趣,只是問了問大皇子的情況。”
安海看她神色不似作假,這才放下心來。
“對了,等大殿下醒來,你和他說我不會來了。”蘇塘道:“和他說秦婕妤不讓我來的,若是以後想吃糕點,去長春宮玩吧。”
蘇塘回去的時候被秦婕妤叫回屋子裏了,見她面露晦澀,蘇塘心下莞爾,低低的喊了聲:“主子。”
“今天你去,見到皇上了?”秦婕妤笑的勉強,扣着桌沿的手指都泛白了。
蘇塘其實心裏很納悶,為什麽秦婕妤料定了自己一定回去勾引皇上呢?她看上去像是那種貪權慕祿的人麽?
“見了。”蘇塘實話實說,還沒待秦婕妤問話她便接着道:“娘娘放心,皇上并未認出我。”
秦婕妤咬緊了唇瓣,眼眶內濛濛,但是瞧見蘇塘一派正氣的模樣,那些言語還是堵在了喉嚨裏,沒有再說什麽了。
——
随着太後的壽宴即将到來,各個宮裏也是張燈結彩,秦婕妤這幾日為了把琴練好手指都傷了好幾根,哭着鬧着,下人門只能好言勸着。
一日午後,日頭正盛,那昂揚的古筝聲不絕于耳,已經有了幾分門道。
青羅聽着聽着,心裏總覺有些不安,她總感覺,主子這曲子對不上她排的那個舞。
蘇塘在她身側招了招手:“怎麽,青羅,主子讓你端水呢?”
“......知道了。”她有些不難煩的把水遞了過去,秦婕妤便問她:“那舞可排好了?”
“自然。”不知怎的,她心裏居然有些發虛。
“主子放心,那舞譜我看過了,舞及美呢。”蘇塘倒是誇了一句,許是真想讓秦婕妤放松下來。
青羅笑了笑,端着水出去了。
她回到自己的廂房,從枕頭底下取出那本讓蘇塘看的舞譜,仔仔細細的翻閱了幾張紙。
這東西原本是讓畫師畫好,送來給秦婕妤看的,蘇塘拿着好選曲譜,她讓人排的舞早就練着了,所以并沒有仔細看過。
可是她看了兩頁紙,心頭猛跳了起來,這舞譜,根本就不是她選的那支舞。
怪不得主子彈的那曲子那麽奇怪,如果蘇塘是照着這舞來選曲的話,根本不可能和她排的舞對上!
肯定是有人偷換了!是蘇塘?
青羅想立刻去告訴主子,但疾步走到門口,她又停了下來。
不行,不能告訴主子,眼下這舞已經排了,秦婕妤練了這麽些天的曲子,肯定不會再換了。如果她現在出了岔子,主子也許就不會讓她再排什麽舞了,那她白忙活一場,又讓蘇塘看了笑話。
她不能出錯。
對,她決不能出錯,青羅握緊了手上的舞譜,蒼白的臉上露出奇怪的神色。
這模樣被蘇塘看在眼裏,她忍俊不禁,幾乎要笑出來。
月夕對她道:“你好壞哦。”
“是她自己要逞這個能的,怪不得我。”蘇塘滿臉無辜。
青羅那點心思并不難猜,她不過是害怕自己的在秦婕妤心裏的位置被取代了而已,不過恰恰是如此,倒跟更為好騙了。
三月末,百花開到了最豔的時候,随着早日的霧氣溢散開,秦婕妤身着俏麗的紅石榴裙,梳了個淩雲髻,做了一番精心的打扮,撥開簾子後看到的是一個閉月羞花的絕美人兒。
蘇塘笑着誇了幾聲,青羅也收拾一番,帶了支略顯清秀的發簪,很多需要露面的場合秦婕妤都不會帶着蘇塘。
她很自覺,“主子快去吧。”
秦婕妤見蘇塘還是原來那副模樣,并沒有産生什麽飛上枝頭做鳳凰的想法,終于是散了那一絲顧慮,問道:“阿塘想要去嗎?”
青羅的面色變了變,蘇塘一驚,趕忙道:“我沒見過的,怕主子落了人閑話。”
這次青羅出奇的沒有再怼她,秦婕妤點點頭,當她是沒見過大場面不敢去,便帶着其他幾個宮女一齊走了。
這時候長春宮裏能掌事的只剩下蘇塘一人,韓美人那邊的宮女都不如她的威望高,她有條不紊的吩咐人清掃宮室。
開着技能,蘇塘躲避着衆人的視線,從偏殿一路到了廂房。
“你要幹嘛?”月夕問她。
蘇塘全神貫注的再三檢查了四周,推開房門進去,這是青羅的房間,她記得青羅是把那本舞譜放在床下。
她毫不費力的直接翻了出來,但發覺到外面有人路過,到底是沒怎麽做過這種事,全身都有些緊繃。
等到人走的遠了,她才把書揣在懷裏,徑直去了小廚房。
“阿塘,又在做點心啊?”
蘇塘應了一聲,回頭輕笑:“是,做點給主子回來嘗嘗。”
“用不用我幫忙?”
“不了,我自己來吧,你把主子房裏昨天剩下的收一下。”
“好。”
等到人走了,她才猛然松懈下來,盯着竈臺下肆虐的火舌,她拿出舞譜,甩袖扔了進去,火勢愈演愈烈,印在她眼眸裏,明亮如霞。
今天的日頭很好,太後雖不喜鋪張浪費,但總是要賣給皇帝一個面子,底下的嫔妃很賣力的作弄着,百官言談之間也盡讨她歡心,到底是多了幾分真誠的笑。
李筠瞧着這筵席還算美滿,賞了賞蕭貴妃獻上來的名畫,再問了一句小福子:“秦婕妤今日是不是要獻些才藝?”
“是,皇上。”小福子笑了笑:“聽說是撫琴,太後娘娘年輕的時候是愛音律的,婕妤主子有心了。”
李筠點了點頭,不自覺的朝秦婕妤看了一眼,正巧秦婕妤也在看他,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彙了一剎,秦婕妤小臉一紅,羞答答的低下了頭。
這般模樣倒是像她宮裏那個硬骨頭宮女,那宮女頭也是這樣低垂着的,露出白膩光潔的後頸,只不過不是羞的,是怕的。
他有這麽可怕?
今日秦婕妤也沒有帶那個宮女來,怎麽?都把他當成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好色之徒?
小福子瞧着皇上的臉色稍稍難看了,到底是深宮裏混出來的人精,他突然就想到那天在尚書房見到的絕色宮女,那宮女他查了查,原是在尚書房當值的,後來去了秦婕妤宮裏,呆了有一年多,但小福子記得,每次去長春宮時,似乎都沒碰見過。
總不能是那宮女自己躲着不見人吧?
他不動聲色的躬身在李筠身邊道:“皇上,奴才看韓美人穿着太為單薄,可要去長春宮緊着貼心的人兒送來些衣裳?”
李筠瞧他一眼,小福子話裏有話,面上笑眯眯的,把後路都給想好了。
怎麽事這麽多呢?
李筠卻也沒譴責他,目光不經意掃過坐下的韓美人,小福子這理由找的不錯,她确實穿的有些單薄。
小福子本以為這事就這麽完了,卻聽見皇上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去給韓美人弄身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