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你都不準備安慰我兩句嗎?
馮坤宇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徐秋林選的避風港,一個從家裏逃離出來的最佳借口,可他還是願意去相信,徐秋林是真的愛他。
面對徐秋林的诘問,他所有的委屈都轉化為被奚落後的不甘心。
“是,我一直知道。如果你今天只是來與我道別,那我祝你前途光明,一路順風!恕不遠送!”他拿出一副要趕人的姿态,做了個請的手勢。
徐秋林轉了身,馮坤宇以為她真的要走,感覺心中有一塊石頭壓着,就連呼吸都憋悶得厲害。
嘩!門市的卷簾門被她拉下了一半,徐秋林把她與馮坤宇關在了一起。
馮坤宇站在電腦桌後面,像是洩了氣,知道徐秋林今天并不是單純來道別,而是有話要說。他從飲水機旁邊的玻璃櫃中,拿出了兩個杯子,有一個是專門給徐秋林備的,一直沒有扔。
他背對着徐秋林接水,又心平氣和起來,“秋林,我知道開恩死後你一直很難過,我其實也是。最近我總在想,我也許沒有盡到一個爸爸的責任,對你,是我自私,你知道我是被我爸媽抱養的,我太渴望有一個家庭了——”
馮坤宇還是習慣先給她接水,先接大半的常溫,然後再加一點熱水,徐秋林喜歡喝稍微有點熱的,等他拿着杯子回頭,看見徐秋林竟然不知何時跪在了地上。
“你幹什麽?”馮坤宇把杯子放在桌上,趕緊繞過去要扶她,驚訝道,“徐秋林!你到底要幹什麽?”
“我在跟你道歉,坤宇。”徐秋林很強硬,不願意從地上起來,他避開了馮坤宇要拉她起來手,甚至整個身子都往下沉,繼續說道,“對不起,我毀了你對于家庭和婚姻的所有幻想。”
“你先起來好嗎?”馮坤宇将她從地上拽起來,誰知徐秋林撲通一下身子又軟了下去,地板那樣硬,馮坤宇想她的膝蓋一定會青。
“你先聽我說完好嗎?”徐秋林看着他。
雖然馮坤宇自認不是特別了解真正的徐秋林,但有一樣他很肯定,那就是她的心狠。
門外突然有人弓着身子,偏了個頭進來,剛喊了一聲“老板在嗎?”,就看到了跪在地上的穿着得體,背影看起來婀娜卻堅毅的女人。
“看什麽看!滾!”
馮坤宇将心裏的氣撒到了陌生人的身上,走到門前,将卷簾門一下子拉到了底。
門市一下子陷入了黑暗,他“啪”地一下摁亮了牆上的燈,走到徐秋林面前,幹脆也舍了自尊不要,跪在了徐秋林面前。
“好了,你說吧!”馮坤宇無賴起來,問她,“你看,這像不像我們結婚那天,夫妻對拜?”
徐秋林聽見這話,卻立馬揉了揉膝蓋,從地上起了身,還端起他給接的水,坐在了靠牆的沙發上。
……
跪在地上的馮坤宇只覺得被擺了一道,扶着桌子站起來,看見徐秋林正端着水小口抿了一口,指了指旁邊的單人沙發,反客為主,“坤宇,過來坐,我們坦誠地聊一聊吧!”
“我是狗嗎?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馮坤宇只感覺自己被徐秋林打了幾悶拳,賭氣地拿起自己的杯子,走到了飲水機前,接了大半杯水,喝了幾口後,坐在了電腦桌前,就是不過去。
“不管你信不信,我今天來真的是真心實意來向你道歉的,我恨我爸,在外人面前虛情假意,恨他對我媽得到了又不珍惜,恨我媽,恨她不聰明、她愛面子、短視、恨她對我管太多。”
徐秋林深呼吸了一口氣,但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波瀾不驚,“嫁給你的時候,我承認是因為我出國夢碎,想要通過結婚,離開他們。從我懂事開始,我就在想,等我有錢有能力了,終有一天我要出國,這輩子再也不見他們了,也不要被他們找到。”
“婚後因為你的照顧,我媽媽漸漸放心起來,她知道我過得還不錯,竟然真的開始不管我了。也很謝謝你這幾年給我的自由和尊重,我是真的有想過,和你平淡地過一生,生下 Kane——”
提起孩子,兩個人的心都被鈍刀子割肉,孩子自生下來就很難帶,哭鬧不止,身體也不太好,經常生病,所以徐秋林辭了職,和養母一起照顧。
而馮坤宇更加拼命地掙錢,想要給他們更好的生活。
岳母離了婚後,好像突然找到了一種新的活法,自認徐秋林結婚生子,自己已經功德圓滿,徐秋林給她報了一個老年大學,平時都在老年大學學習畫畫和書法,周末就來和養母換班,照顧外孫。
甚至有時候她和養母聊起曾經,岳母也會自嘲為了修複婚姻做的那些努力,很可笑。她說徐秋林影響了她,讓她心裏不再恨,也發現女兒的精神比她更強大,漸漸地,竟然開始依賴起徐秋林來。
“坤宇,我對不起你太多,不論是結婚,還是孩子,或者是離婚,我不奢求你的原諒,因為我太了解我自己了,如果我不自私,不心狠,我真的會活不下去的。”
“我知道你想逃離家庭,所以我們搬出來單住;我知道你不喜歡有人管着,所以你的事情我從不問;我也知道你喜歡安靜,哪怕是再好的朋友,我也從來沒有邀請他們來過家裏!”馮坤宇問出來一直以來心中的問題,“為什麽非要離婚?明明可以越來越好的。”
“不會越來越好的。”徐秋林一針見血,“你自欺欺人,我卻願意活得清醒些,以後你只會越來越恨我。”
“你有沒有哪怕一點——”
馮坤宇下面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徐秋林就打斷他,“你沒有感受到,那就是沒有!”
看見馮坤宇很平靜,徐秋林站起身來,“如果我是你,我會從此刻開始努力,找到人生的目标,或者找個無比相愛的女人,組建一個幸福的家庭,讓我嫉妒羨慕的那種。”
“沒必要,我并不恨你,也不在乎你會怎麽看我。”馮坤宇終于知道她來的目的,估計是養母給她打了電話,看他過得越來越頹唐,想要趁着離開之前,充當一回救世主,“你走吧,祝你找個無比相愛的人,愛得純粹簡單,組建一個幸福的家庭,讓我嫉妒羨慕的那種。”
徐秋林拉起來卷簾門,陽光一下子刺入店裏,她鼓足了勇氣,最後說了一聲“謝謝”。
覃夢嬌看着漆黑的海與天,終于從石頭上起了身。
馮坤宇也跟着起來,看着覃夢嬌嚴肅地望着天,問道,“你那是什麽表情?”
“你話好多,講了一個半小時!”覃夢嬌指了指天,擔憂起來,“看起來好像要下雨了。”
見覃夢嬌拔腿就要走,馮坤宇沒想到她會是這個反應,拉着她的手裝起了可憐,“聽了我的悲情史,你都不準備安慰我兩句嗎?”
覃夢嬌打開了手機的手電筒,轉身拍了拍馮坤宇溏淉篜裏的肩膀,“你該慶幸她放你一馬,其實你在那段感情裏已經做得很好了。不過我說真的,我們要趕緊回去了,海邊天氣變化極快。”
馮坤宇跟在她的身後,這邊的小路沒有燈,所以只能靠着覃夢嬌的手機發出來的燈光往回走。
“你走慢點。”馮坤宇剛說完,就踩到了一個石頭,還好他穩了穩,只聽見那石頭從峭壁上滑落到海裏,發出撲通一聲響。
覃夢嬌放慢了自己的步伐,其實聽馮坤宇說他的上段婚姻,她有些心疼的,但面上又不想表現出來,誰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裝可憐的。
突然,覃夢嬌停下來腳步,回過頭問他,“你前妻長什麽樣子?該不會和我長得很像吧!”
“啊?”馮坤宇明白過來她為什麽這麽問,連忙否認,“我怎麽可能把你當成她!吃一塹長一智,我說實話我後來離像她的人都遠遠的,擔心被她們祭天,其實要說和她像,鄭雨晴倒是和她挺像的。”
覃夢嬌想到在蔚藍的這些天,馮坤宇好像确實有意避開過鄭雨晴,她還以為是因為張治文,要避嫌,沒想到避開她,是因為徐秋林的緣故。
“我還以為你膽子大得很,原來也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時候。”覃夢嬌笑他。
馮坤宇既然敢說怕,就敢承認,“我特別不想卷入她和我大哥的事兒,畢竟我現在有自己的人生目标,我要心無旁骛地去完成。”
“你現在功成名就,還有什麽人生目标?”
“我想讓你和阿珠感到快樂!”
轟——
一聲巨雷在海邊響起,伴随着閃電,閃得世界一下子曝光過度,什麽也看不清。
“你看你好端端地說這個幹嘛,小心老天爺劈你!”覃夢嬌憋不住笑起來。
馮坤宇跟在她身後,覺得這個雷還不如劈了自己,強調道,“我說真的!其實我今天叫你出來,主要是想跟你說這句話。”
覃夢嬌加快了腳步,因為雷聲又響了起來。
馮坤宇跟在她的身後,前面有段崎岖窄路,拿出自己的手機來,卻将所有的亮光,投到了他覃夢嬌的腳下。
在經過那段陡峭的小路時,馮坤宇看見覃夢嬌默默地伸了一只手向後。
覃夢嬌感覺到了手心的溫度,他牽得很緊,兩個人都偷笑了起來。
“我們要走快些,開小電驢回去,也許——”看見了路邊亮起的燈,照得密密麻麻的雨線格外清晰,路燈下空蕩蕩的,覃夢嬌不敢置信,回頭問馮坤宇,“我們的車是停在那兒的吧?”
“诶,我們車呢!”馮坤宇笑起來,又問她:“你不是說沒人偷電瓶車的麽?”
豆大的雨滴滴在頭頂,兩人都只穿了一件單衣,馮坤宇将雙手蓋在她的頭上,避免她被淋濕。
可這雨來得急,又瓢潑,不一會兒兩個人就濕透了。
“哪個天殺的!敢偷我的車!氣死我了!”覃夢嬌站在原本停放電瓶車的路邊,氣得直跺腳。
馮坤宇牽着她的手,連忙安慰道,“明天我到處找找,我們先回去再說。”
觀光車早就停了,島上幾乎就不會有私家車,寬闊的大馬路上,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算了,只有走回去了!”覃夢嬌認命道。
兩個人像兩只落湯雞,手牽着手走在大雨中,看見海邊停着的船随着波浪起起伏伏,覃夢嬌突然說道:“我給你唱首歌吧!就當安慰你的悲情史了!”
也就只有覃夢嬌,能在這個時候,還會想唱歌,不過馮坤宇長了個心眼,太過了解她的歌單,“不準唱《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麽!擦幹淚不要怕!至少我們還有夢!”
覃夢嬌沒回他,大聲唱着《水手》的名片段,逗着馮坤宇。
“我就知道——”馮坤無奈起來,可下一秒,他跟着覃夢嬌的調子,一起瘋起來:“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麽!擦幹淚!不要問!為什麽!”
看着馮坤宇精心打理的頭發,如今毫無造型可言,衣服也貼在了身上,他唱得投入,卻狼狽不堪,覃夢嬌笑着沒有再唱下去,怪起他來,“你果然沒有唱歌的天賦,把我都帶跑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