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怎麽覺得,我這是在幹損功德的事兒
對馮坤宇動心,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兒。
只是到了如今這個年紀,覃夢嬌已經把對他的期待值,降到了最低最低。
所以當馮坤宇問她這個問題的時候,她可以毫無顧忌地給他肯定的回答,是,當初去杭州找他,确實是充滿了期待。
從馮坤宇的懷中掙脫開來,覃夢嬌還是如常,盡量不顯露出任何遺憾的情緒來。
“你既然不想去看藍眼淚,那就早點休息吧!”覃夢嬌說。
馮坤宇拉着覃夢嬌的手,不讓她出門,如果沒有和阿珠的單獨相處,他也許可以接受覃夢嬌說的那些,但現在他無法說服自己放棄,他曾經對家的想象,近在咫尺。
“能不能再給我一個機會?我想照顧你和阿珠。”
覃夢嬌深呼吸了一口,從他的眼神裏看見了祈求。
這種神情居然再次出現在馮坤宇的臉上,她已經吃過兩次虧,不想再有第三次。
她所熟悉的馮坤宇,眼神裏只有欲望、憤怒、得意、玩味……永遠是肯定的神态,如今他卻以一種極不自信的樣子看着自己,是覃夢嬌最不願意的。
“我和阿珠很好,不用照顧。其實我覺得——我覺得我們現在這樣,都挺好的。”
覃夢嬌打開了門,正準備出去,馮坤宇将身體堵在門口,他的神色難看至極,甚至帶着惱羞成怒。
這才是覃夢嬌熟悉的馮坤宇,紳士浪漫的外皮下,裹着他自以為是到了極點,受不了一絲拒絕的自尊心。
“好了。”覃夢嬌露出一個無奈笑來,極盡全力安撫着他。
馮坤宇一只手攔在她的面前,居高臨下,憤憤不平,“ 你故意折磨我! ”
如果是在十年前,覃夢嬌一定會罵他“神經病”,不過現在她已經成了一個情緒穩定的女人,一個鍍了“金身”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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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喝酒啊,怎麽發起酒瘋來了。”她靠近馮坤宇聞了聞,又摸了摸他的額頭,“還是剛才吹了點海風,把腦子吹壞了?”
覃夢嬌越是陰陽怪氣,馮坤宇就越堅定自己的猜測。
“你恨我,恨我攪了你本該正常的人生,你是不是一早就想好了,要以這樣的方式讓我悔恨?”
“好好睡一覺,冷靜一下,說不定明天早上你醒來,确實會很後悔今晚上犯的蠢。”覃夢嬌沒興趣和他打嘴巴仗,從他撐着門框的手下鑽了出去。
馮坤宇追出門外,大喊着她的名字:“覃夢嬌!覃夢嬌!”
可她頭也不回,下樓回家去了。
張治文把門開了半條縫,手裏還拿着木魚,一邊有節奏地敲着,一邊同情地望着馮坤宇。
“愛欲之人,如逆風執火,必有燒手之患。”
“什麽意思?”馮坤宇問。
張治文重重敲了一下木魚,然後停了手,癟着嘴,“說你活該!”
馮坤宇推開他的門,擠進了房間裏,聞見禮佛的松香,看見一尊小金佛被擺在電視機前。
他坐在沙發上,有種打了敗仗似的垂頭喪氣,“大哥,你得幫我。”
張治文将木魚放到了桌子上,雙手合十拜了拜,然後也來到沙發處坐下,“我不是幫你出主意了嗎?讓你展示你的誠意,表達你的心意,誰知道你竟然是用說的!”
馮坤宇擡起了頭,“啧”了一聲,“說出來,是我認櫻花落海洋為最簡單直接的溝通方式。”
張治文看了電視機前的佛像一眼,從兜裏摸出手帕來,起身蓋到了佛像臉上,“阿彌陀佛,我怎麽覺得,我這是在幹損功德的事兒。”
“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你要是幫了我,不得比你給菩薩捐十座廟的功德還多。”馮坤宇将桌上的茶端起來喝了一口,拉着張治文坐下。
張治文看着他那個的樣子,搖了搖頭,“當初看你小子有本事,想把妹妹嫁給你,如果是現在,我絕對沒有這個想法。”
“這跟我和覃夢嬌的事兒,有關系嗎?”
“當然了,想當初覃夢嬌來杭州的時候,對你的态度,再看看現在,你想想,這是為什麽?”
“因為我沒有早點讓她嫁給我?”馮坤宇将茶杯拿在手裏來來回回,有些艱難地開了口,“其實 2015 年,我在新疆向她求過婚,她當時沒答應。”
如果不是在廟子湖再遇見覃夢嬌,張治文還以為她早在 2010 年,從杭州離開時,就與馮坤宇斷了個幹淨。
所以現在馮坤宇說他曾經求過婚,張治文有些意外,“她沒答應,怎麽你們倆後面幾年還在一起?”
馮坤宇實在沒臉說他幹了什麽,大無畏道:“我不要臉呗。”
這一聽就是假話,張治文将他從沙發上拽起來,推到了門口,馮坤宇忙問:“怎麽了?治文兄,你這是幹什麽?”
張治文沒好氣地說道:“我來告訴你,為什麽現在我不願意把妹妹嫁給你這種人,因為你小子不坦誠,你和覃夢嬌的事兒,愛莫能助。”
馮坤宇被他哐當一聲關在了門外,站在樓道裏,覺得今晚的自己都快成過街老鼠了。
他站在外面,又拍了拍張治文的門,沒想到張治文真的不打算再理他,重新敲起了木魚。
五月一日勞動節,随着第一艘客輪上島,廟子湖瞬間熱鬧了起來,走到哪裏都人滿為患。
蔚藍的房間沒有一間空房,一大清早就吵吵鬧鬧地,馮坤宇翻了手機,看見夕陽團的人還是沒有改評論,那六條說蔚藍“不幹淨”的評論出現在首頁,十分紮眼。
他下了樓,前臺沒有人,玉玉帶客人去房間了,他自己打開了電腦,點進了大衆點評的後臺,是默認登陸,很順利地找到了夕陽團定房間的那個電話。
他來到院子的樹下,撥打過去後,對方立馬接聽了,聽聲音正是馮坤宇給過錢的紅發阿姨。
馮坤宇剛說明來意,對方啪地一下将電話挂斷。
再打過去,已經變成了忙音。
第三次撥打過去,這次是被徹底拉黑了。
他氣得在院子裏來回踱步,像一只鬥雞,孟正打他身旁過,看見他的眼神,自動離得遠遠地,怕他萬一炸了,崩着自己。
“孟正!”馮坤宇突然叫道。
孟正抱着手裏的菜,走得飛快,馮坤宇追着他進了廚房,問道:“夢嬌呢?”
“不知道。”說完,孟正就進了儲藏室,并且還關上了門。
馮坤宇在蔚藍轉了一圈,都沒有找到覃夢嬌,最後卻在天臺上,看見了正在打太極的張治文。
張治文風風火火大半生,現在練起太極來,慢得倒是有幾分內力,嘴裏還念念有詞。
“馮老弟——哪裏去——停下來——莫生氣——”
“你怎麽知道我在生氣赫拉?”馮坤宇來到他身邊。
張治文剛好打完了一段太極,收回了氣息,語氣铿锵有力,“我又不瞎!”
馮坤宇将大衆點評那件事兒告訴了張治文,張治文聽完,大笑起來。
“就說你土大款吧!你給那麽多錢,她肯定更認為是真的有鬼了。當時你就應該恐吓她,‘改不改,不改讓大師咒你全家’”。
“那張大師,你現在就施法咒她吧!”
“多大點事兒。”張治文拿着手帕擦了擦汗,從一旁的凳子上撿起手機,打給了他公司的人,“對,蔚藍民宿——你看着處理一下,把那幾條差評刷下去,讓店鋪維持到五顆星就好了。”
挂了電話,張治文打開了保溫杯,說起馮坤宇來,“你自己還是做互聯網的,一個電話的事兒,還搞不定。”
“這個店鋪,每一樣覃夢嬌都很用心,我不想給她的心血摻假而已。”
他這幅挫敗的樣子,張治文終歸還是看不下去,拍了拍馮坤宇的肩膀,支了招。
“你看,覃夢嬌在乎什麽你還是知道的,你如果想示好還不容易?與她身邊的人打好關系,力所能及幫她做些事,嘴巴兩張皮,說話哪裏顯得出你的認真,具體還得看表現!”
“不愧是大哥,一語中的。”馮坤宇其實知道該怎麽做。
張治文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太極練習,恢複了那慢吞吞的語氣,“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馮坤宇下樓時,剛好碰見覃夢嬌帶客人進房間,他屈尊降貴,熱絡地幫客人提着行李,将一行人送到房間後,又跟着覃夢嬌出來。
覃夢嬌裝沒看見他,采取冷暴力,結果馮坤宇像只跟屁蟲一樣,她走哪兒跟哪兒,一會兒幫她收拾大廳的衛生,一會兒又陪她去碼頭接客人。
有自來熟的客人看見,還當面贊嘆,“老板和老板娘的關系好哩,形影不離。”
中午吃飯的人特別多,老梅姨和玉玉忙着傳菜,覃夢嬌則負責點菜,看馮坤宇還跟着自己,有時候還會擋了她們的路,實在受不了了。
“馮老板,沒看見大家都很忙嗎!”
行吧,外面人多,馮坤宇決定找個人少,她又看得到的地方表現。
來到後廚,孟正忙得腳不沾地,在洗手池和竈臺邊兒轉來轉去。
馮坤宇找了個圍裙系上,孟正回頭看見,自然地把菜遞到了他手裏。
“你倒是不客氣。”
“這也是你的店。”孟正說。
言外之意就是,這是你該做的事兒。
馮坤宇咬着後槽牙,擠出一個笑來,孟正,對外覃夢嬌說是她的弟弟,那自然也是自己的弟弟。
既然是自家兄弟,馮坤宇覺得可以忍一忍。
“孟正,以後要是需要搬東西或者整理儲藏室,告訴我一聲,我和你一起,免得你一個人挺累的。”
“嗯?”孟正回頭看着他,試探着問:“你說以後?是指多久?”
“要多久,就可以多久。”
覃夢嬌來到後廚,看見了很離譜的一幕,那就是向來十指不沾煙春水的馮老板,竟然在洗菜,還在給土豆削皮。
她将顧客點菜的便簽紙貼到了孟正的身上,不解地問道:“你讓他幹活兒的?”
孟正搖頭,将炒好的菜端到了覃夢嬌手上,非常嚴肅地問覃夢嬌,“以後咱們民宿,主要還是你說了算嗎?”
馮坤宇是鐵了心要留下來了,覃夢嬌也一眼看出,他想走懷柔路線,從身邊的人開始,融入自己的生活。
“……應該是吧。”覃夢嬌覺得有點頭疼
孟正聽她不肯定的語氣,臉色微微一變,直接走到了馮坤宇身邊,接過他手裏的活兒。
“馮哥,你要是累了,就先休息!”
覃夢嬌端着兩盤菜,僵在那裏,不得不服,孟正不愧是個廚子。
識食物( 時務 )者,為俊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