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所以我們不是純玩兒,還要去吃席啊?
馮坤宇已經連續三次去老街見阿珠,都撲了個空。他都要懷疑,是不是覃夢嬌不願意,所以讓餘瑤故意帶着孩子故意躲他。
這次又無功而返,剛一進蔚藍,就聽見大廳裏夕陽團的人聚在一起,商量要不要多住兩天,因為聽漁民說,海邊有藍眼淚出現。
所謂藍眼淚,其實是一種微生物,一般會沿着沙灘分布,海浪一拍打,像是螢火蟲一樣,在沙灘上形成冷藍色的光帶。
夕陽團一拍即合,趕在了馮坤宇之前,将覃夢嬌團團圍住,讓她再把房費降一降。看覃夢嬌舌戰群儒,聲調高昂,像是在吵架一樣,最後談了個皆大歡喜,房價維持原樣,多送兩個菜,哄得夕陽團的阿姨們喜笑顏開。
馮坤宇已經很多年,沒有在這些微小的利益上花心思了,他喜歡以小博大,甚至是空手套白狼,覃夢嬌的那些小心思和不吃虧的性格,他起先是看不上的。
2009 年,春節。
馮坤宇帶她去九寨溝的後山阿翁溝,因為怕山裏太冷,出發前,覃夢嬌決定去買一頂加絨的帽子。
酒店旁邊就有商店,可她非要拖着馮坤宇走到鎮上去,挑了一家老板說四川話的店,耐心砍價,終于花了八百塊,買了兩頂金花帽。
這帽子有四個毛茸茸的帽檐,兩個小帽檐耷下來,正好可以護住耳朵,覃夢嬌給馮坤宇戴上,很滿意,“你請我喝酒,我給你戴高帽。”
準備回酒店開車出發,路過門口的商店時,馮坤宇指着玻璃櫥窗的倒影,“你看我們倆戴上這帽子,跟猴頭菇似的。”
覃夢嬌被逗笑,理了理頭發,下一秒就樂不起來了,因為她看見商店裏面櫃臺上,有兩頂帽子,和她買的款式一模一樣,旁邊還有一個大标價簽,兩百塊錢一頂。
她摘了帽子,讓馮坤宇在外面等她。馮坤宇看見她進去摸了摸帽子,又試戴了一下,拍了張照片,出了門,就想回去找那個老板算賬。
馮坤宇拽着她,勸道,“你現在找回去,他不一定認賬的。”
“他的店又不是銀行,離櫃不認,四百塊錢我都能買兩頂了,我還跑那麽遠被宰。”覃夢嬌抓起馮坤宇手上的女款帽子就往前走,走了幾步,見馮坤宇沒跟上來,回頭說道,“你把車直接開到帽子店等我吧!”
“我們開車過去,快一些。到時候能退就退,不行就算了。”馮坤宇說。
“不行,這口氣我咽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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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覃夢嬌下車摔車門的響聲,馮坤宇判斷出她氣得不輕。
景區的東西,多幾百少幾百,全憑老板良心賣,宰客的事情時有發生,只要不過分,為了不影響游玩心情,很多人都會自認倒黴。
但覃夢嬌覺得,這個稱呼她為“老鄉”的老板,不僅宰了她的錢,還欺騙了她的感情,裝模作樣還了半天價格,真是個演技派。
她自己也是個生意人,有時候為了推銷也會演戲,但從來不宰客,這下有人欺她到頭上了,這場架非吵不可,事關尊嚴。
馮坤宇停好車進門的時候,果然老板并不認她頭上戴的,是在他們店裏買的帽子。直到覃夢嬌拿出了發票,翻出了手機裏,她試戴時的照片和景區外商店的價格照片。
店裏并沒有其他客人在,所以老板态度嚣張,聲音高亢,覃夢嬌起先還耐心地講道理,後面也大聲起來,指着老板的鼻子罵他“賺黑心錢”。
因為兩個人都是用的方言吵架,語速又快,馮坤宇聽不明白,只聽清楚了覃夢嬌罵帽子店老板“臊四川人的皮”,他猜應該是指着老板“丢臉”的意思。
旁邊兩家的店老板,一聽在吵架,趕忙跑了進來,都沒問青紅皂白,直接将馮坤宇和覃夢嬌團團圍住,馮坤宇一把将覃夢嬌護在身後,擔心起沖突。
誰知覃夢嬌毫不收斂,但是也明白萬一這三個人要打他們,會叫更多的店老板來,強龍壓不過地頭蛇,見馮坤宇還在用普通話講道理,拖着他出了門。
馮坤宇以為她架吵過了,這事兒就算過去了,沒想到她幹脆在店門口,向過路的游客大聲說着這家店的惡劣行徑,圍着的人越來越多,馮坤宇扶着額,有些哭笑不得。
店老板出了門,想要扯她,馮坤宇一把推開,充當護花使者,讓覃夢嬌鬧。甚至有些外地人聽不明白,馮坤宇還用普通話再解釋一遍。
終究是怕鬧太過影響生意,店老板說起好話來,同意全款退給她。
“這八百塊錢退給你,今天我這生意被你攪得做不成了!”
“退我四百差價,這兩頂帽子我還是喜歡的。”
店老板氣得直咬牙,但還是從兜裏掏出了四百塊錢給了她。
覃夢嬌一張張地摸,辨別錢的真假,最後才心滿意足裝進了包裏,以一種大獲全勝的姿态,“什麽我攪和的,是你自己活該。”
說完,拉着馮坤宇揚長而去。
路上,馮坤宇左思右想,她這種處事方式不太妥當,覺得這麽多年她沒被人打,恐怕是因為跑得快,看似随口說道,“其實這種事,打景區的投訴電話或者是工商局電話就行了。”
“先不說打了電話,能不能及時處理,就算剛才有政府人員介入,退了我的錢,罰了他的款,還是不能保證,他不會接着宰客。”
覃夢嬌将副駕駛上面的擋板掰了下來,對着鏡子将帽子重新戴上,又補了口紅,拿着手機自拍了幾張,笑道:“遇見這種不講理的,只有比他更不講理才行,之後他再宰客的時候,就會掂量掂量,對方會不會和我一樣兇。”
想想确實是這個道理,馮坤宇自己也是從社會底層打拼上來了,知道有時候太講道理,反而會被拿捏,相反是覃夢嬌這種胡攪蠻纏的,管用一點。
馮坤宇覺得覃夢嬌,很像他見過的那些沒什麽背景的女老板,有時候做事情,雖然姿态不是很好看,往往能達到目的。
甚至不論商場還是生活裏,如果想要欺負這種女人,也得有豁出去的心,受得了魚死網破才行。
他對覃夢嬌欣賞起來,問她是不是自己也在做生意。
覃夢嬌只說自己開了個美容店,不算大生意,就再沒多講,她不想讓馮坤宇過多了解自己,這樣少了神秘感,也會讓自己回到現實,想起那些被她暫時忘記的心煩。
馮坤宇提前給車套了防滑鏈,可前往老翁溝的這條路人煙稀少,打霜路滑,開得很慢。
覃夢嬌在車裏翻到張當地的地圖,研究得極其認真,馮坤宇伸手将地圖丢到了後座,“路上風景那麽好看,你怎麽一直在看地圖?”
“我就想看看你把我帶哪兒去,別把我賣了。”覃夢嬌瞄了眼手機,高高地舉起手來,“信號怎麽這麽差!老翁溝這麽偏的地方,你怎麽找到的?”
“就這次我招待那位胖大哥,80 年代末他的施工隊負責九寨景區的建設,當時內地的工人和當地的工人,因為一點小事打起來了,我這大哥去勸架,差點就被人一鏟子開了瓢,還好當地有個藏民護住了,後來我大哥就資助了他家兩代人,這不,他孫子考上了師範大學要辦酒,所以讓我代表他去。”
“所以我們不是純玩兒,還要去吃席啊?”覃夢嬌不滿起來,起了個大早,開三個小時車,主要是為了吃一頓飯,還是蹭飯!
懷疑馮坤宇是怕路上無聊,所以诓了她一起。
馮坤宇本來是不打算告訴她這事兒,但是怕她和自己也鬧,幹脆坦白,仗着是荒郊野外,車少人稀,外面又冷,她只能跟自己走,笑得一臉讨好。
“吃席還不好啊,你不知道,這山溝溝裏常住人口不到五百,別說大學生,出一個初中生都不容易!現在老翁溝也要開發成景區,所有住裏面的人都要往鎮上搬了,你想想你在九寨溝裏面,只能吃個泡面,在這兒可是深入當地文化,吃地道藏餐,看未開發的風景,還不好玩兒啊?”
懶得和他争辯,覃夢嬌專心欣賞起外面來,馮坤宇說等車子不能再往前的時候,還沒有到地方,還要往裏走半個多小時才到。
可等他們真到了公路的盡頭時,看見一個老頭子,帶着兩女三男站在林子邊。
兩人下了車,女人的歌聲就響了起來,調子很好聽,雖然聽不懂藏語,但覃夢嬌猜應該是歡迎歌一類的。
其他人都穿的藏袍,唯獨那個年輕男孩的藏袍下套了個藍色牛仔褲,應該就是考上師範的那個學生了,叫才讓。
他和老人分別給馮坤宇還有覃夢嬌獻上了潔白的哈達,又一一介紹了家裏人,原來那兩個女人,一個是媽媽,一個是姐姐。
而他們家中的爸爸和姐夫,牽了兩匹馬來,請馮坤宇和覃夢嬌上馬,帶他們回林子裏的家。
見他們只牽了兩匹馬,馮坤宇雙手合十,說了聲“紮西德勒”,非要自己牽覃夢嬌的馬,把多的那匹,讓給了老人家。
馮坤宇牽着覃夢嬌的馬,和才讓随意聊着,山路崎岖不平,加上馮坤宇不得要領,走了十來分鐘,成功把馬上的覃夢嬌晃得想吐。
她幹脆也下馬徒步,加入了馮坤宇和才讓的聊天。怕她摔倒,馮坤宇讓她挽着自己,萬一要摔,可以拉自己墊背。
馬由姐姐牽着,因為加入不了他們的聊天,跟在身後與姐夫唱起了歌。
聽調子,不是剛才那首,反而和帽子店放的歌很像,覃夢嬌問,“這是什麽歌啊,我看鎮上的店裏都在放。”
才讓連忙說,“倉央嘉措情歌。”
姐姐和姐夫笑得很大方,毫不掩飾的相愛,姐姐驕傲地說,“這首歌,很出名的。”
“哦,難怪。我在酒店的電視上,聽到過他的故事,挺美的。”
馮坤宇湊近覃夢嬌問,“倉央嘉措誰啊?”
“一個動了凡心的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