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1)
這個早晨,蕭宸大抵是在一片忙亂中渡過的。
因他先前率軍出城營救的動靜鬧得太大,即使知情之人對此均諱莫如深,縣城內卻仍影影綽綽地有了些謠言傳開;以至于年輕的太子才剛安排好賀蘭玉樓的安置事宜──他可不想讓好不容易抓到的北雁國主因監管上的疏忽而走脫──連查抄風揚镖局的命令都還沒來得及下,就給匆匆趕來的沈燮和邢子瑜堵在了半途。
沈燮早知帝王南來之事,關切的也不過是具體的過程而已;邢子瑜卻是完完全全給蒙在鼓裏的,自然頗為心焦──他身為一州主官,不論是太子清晨匆匆率軍出外一事、還是城中因此掀起的騷動,都有手下人第一時間上報給他。因知曉瑤州境內存在着一股欲圖謀反的勢力,生怕太子有什麽萬一的瑤州刺史甚至還動過調遣駐軍前往查探的念頭;還是沈燮好說歹說一番勸解,才讓他勉強按下了心頭的躁動與不安,留在行轅內靜候蕭宸歸來。
事情發展到了這個地步,即使帝王原是打着微服私訪的主意前來瑤州的,如今也已沒有了繼續隐瞞下去的可能。所以蕭宸索性直接将事情的前因後果同兩人說了個明白,并安排沈燮接手賀蘭玉樓等人的審問事宜;而将安撫民心并查抄一幹涉案人等的任務交由了邢子瑜處理。
──蕭琰推門進書房的時候,蕭宸才正好将工作派發下去。耳聽房門開阖聲響,屋中的三人有些詫異地循聲擡眸,随即在瞧清門前熟悉的身影後匆匆下拜、神色各異地同帝王見了禮──
「臣沈燮見過聖人。」
「罪臣邢子瑜見過聖人。」
「兒臣參見父皇。」
「不必多禮。」
以蕭琰的觀察力,自然一眼就将各人的臉色瞧了個分明──沈燮是深思、邢子瑜是惶恐;而原先端坐于書案之後的愛兒,眉眼間一閃而逝的、卻是難以掩飾的愠怒。
盡管少年的神色很快就恢複成了乍似無波的淡然,并在帝王擡步近前的同時低首垂眼地避讓到了書案一側。
可帝王本是為了同對方親近才會強打着精神來此,即使清楚宸兒這麽做不過是出于身為人臣、身為人子應有的分際,心下仍難免生出了一絲不愉,遂擡手擒握住愛兒擱放于身側的左腕、一個使力将人拉到了身側安座。
「太子就在朕身邊坐着吧。」
蕭琰強耐着心頭的疑問與焦躁溫聲開了口;人雖已坐定,緊扣着愛兒左腕的掌卻依舊不曾松開……察覺到父皇的反常,蕭宸心緒微紊,卻因顧忌着前頭的沈燮和邢子瑜而只輕輕應了聲「是」;随即不再多言,将主導權全盤交給了身側的帝王。
有兩個「閑雜人等」在,蕭琰便有滿腔情思萦懷,卻也不好多說什麽。所以他最終只用一句「就照太子說的辦」便将兩人打發了開;接着張臂一攬,将身側靜靜端坐着的愛兒又一次緊緊擁入了懷。
蕭宸的腦袋因而有了一瞬間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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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那一夜失控過後,他同父皇之間的肢體接觸就少了許多;卻不想久別重逢,原也開始同他保持距離的父皇竟像是全然忘了那晚的事兒一般,不僅回城路上始終将他扣在懷裏,那種若有似無、耳鬓厮磨的親昵亦是從無間斷。如非腦海裏關于那一夜的記憶依舊疼得讓人刻骨銘心,蕭宸幾乎都要以為他和父皇的關系從未生變;而他,也并不曾在父皇面前做下那等羞恥難堪之事、并不曾讓那句「色迷了眼」傷得體無完膚。
可無論心底如何驚疑惶惑,那夜的事都是個不容出口的禁忌;故面對父皇反常地有些強硬的态度,蕭宸糾結半晌,終究還是放棄了使勁掙脫出男人懷抱的打算,只壓抑着心緒的起伏雙唇輕啓、淡淡問:
「……不知父皇有何吩咐?」
「宸兒在氣什麽?」
沒有回答而是一句反問,即使清楚自個兒不該過于躁進,蕭琰卻仍有些難以自禁地低頭輕吻了吻愛兒發際……「父皇待你如何,你該比任何人都清楚才是。有什麽心煩的盡可直言無妨,莫要悶在心裏難受。」
帝王本是出于擔憂才有此言。不想他不說便罷;如今這一開口,那明顯不認為自個兒的做法有什麽問題的言詞立時點燃了懷中少年原先強自壓抑着的怒火,讓蕭宸終忍不住張口斥道: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父皇總以此教訓兒臣,讓兒臣時刻留意自身的安危、莫要自恃不凡輕易犯險,為何自個兒卻做出這樣危險的事兒?大昭是父皇的大昭,無論賀蘭玉樓的埋伏再怎麽出其不意,只要不曾真正着了他的道兒,确保自身安危并反過頭來劫殺對方都是再容易不過的事兒,卻哪裏會落到先前那樣狼狽的地步?無論父皇這麽做是出于何種考量,孩兒對此都不敢茍同。」
「宸兒──」
「現下也是。父皇既已疲憊至斯,所該做的便是好好休息養足體力,而不是強打着精神跑到兒臣跟前逞強……若真不放心兒臣的應對處置,發句話讓沈師接手不就得了?為何偏偏要這般──」
可到口的連番譴責未盡,眼前驟然壓近的俊顏,和唇上徹底堵住了他所有話頭的、那既陌生又熟悉的溫軟觸感,卻将少年的話頭生生打了斷。
因事情發生得突然,即使已非第一遭經歷這些,蕭宸仍是楞了好半晌才意識到此刻緊貼着于唇上的溫軟……究竟代表了什麽。
──這是……吻。
──父皇……吻了他,在沒有酒醉、沒有被下藥、整個人也還算清醒的狀況下。
意識到這一點,錯愕、不解、惶恐……種種交雜難明的情緒瞬間占滿胸口,即使內心深處同樣微不可察地升起了一絲期盼和甜蜜,也讓沒敢再奢望兩情相悅的少年死死壓抑了住,一個使力閃躲着便欲從帝王懷中掙紮開來──
可他的反抗不僅沒能如願,還反倒像是刺激到了身旁的男人一般,讓那雙扣鎖于腰間的臂膀瞬間加重力道将他摟得死緊;原只靜靜貼合着他唇瓣的溫軟更陡地增添了不少侵略性,先是淺淺的磨蹭含吮,繼而挑開齒關長驅直入,就這麽将舌侵探入他口腔裏、如入無人之地一般地恣肆撩撥挑弄了起來。
蕭宸在情事上的經驗也就只有先前同父皇那意亂情迷的一回;即使隐約感覺這樣的吻并不像他預想中的那樣陌生,卻還沒來得及深思些什麽,便已讓男人過于高超的吻技撩撥得腦袋發懵、渾身酥軟……那種感覺,就好似他整個人全都淪入了對方的掌控之中;即使殘存的理智仍不住叫嚣、警告着不妥,卻仍情難自禁地徹底淪陷了下,再無餘力去思考這一吻到底因何而起……而父皇,又是抱持着怎樣的心思這樣觸碰、親吻他的。
蕭琰的情況同樣沒有好到哪兒去。
他這麽做原只是為了轉移愛兒的注意力、不讓宸兒繼續說些讓他既愧疚又心疼的話語;可堵上了那雙粉唇之後,感受着唇下令人迷醉的柔軟,那熟悉且數月來朝思暮想着的溫潤與芬芳讓帝王一時心旌動搖、理智大減,以致給愛兒亟欲掙脫的動作刺激得再不顧其他,就這麽不管不顧地縱情品嘗、蹂躏起了愛兒雙唇。
他曾在宸兒入睡時好幾次這麽做過,對少年口中的敏感處自然再熟悉不過。不過片刻光景,懷裏的身子就已力道全失、徹底癱軟;浸染着淺淺瑰色的肌膚更已變得無比滾燙……更甚者,随着他侵略愈甚,唇齒交纏間、已給撩勾起情欲的少年總會在他以舌舔弄過敏感處時回以一陣難耐的一陣顫栗和悶吟。過于誘人的反應更是大大挑起了帝王壓抑多時的欲火,讓他一個使力将原只是貼靠在自個兒懷中的少年徑直抱坐上了腿間、本扣于愛兒腰間的掌情難以自已地沿着對方脊骨來回摩娑,恨不得就此将人拆吃入腹狠狠占有,讓宸兒從此只一心惦記着自己、思慕着自己、依戀着自己。
──最終阻止他将妄念付諸實行的,是屋外仍舊明亮的天色,和腦海深處勉強殘留着的一線理智。意識到再這麽下去、自個兒十有八九會把持不住,蕭琰縱有千般不舍,仍只得在又一個深吮舔吻後依依不舍地松開了愛兒讓他折騰得無比紅腫的唇,只就這麽靜靜将人摟在懷裏、靜待少年慢慢緩過氣回過神來。
感覺到唇上的溫軟就此遠去,原還沉浸在深吻之中的蕭宸一時有些怔忡;卻到那充斥着腦門的熱度與昏漲感逐漸褪去,少年才驀地醒過神似的渾身一震,是驚愕亦是無措地擡眸望向了身前仍舊緊箍着他腰身的男人。
那張早已镂刻在魂靈之上的面容俊美依然,神情間帶着的卻并非迷茫、自責或懊惱,而是他再熟悉不過的、那仿佛讓人連身心都要溺斃在其間的溫柔。男人──他的父皇、他心底唯一重逾性命的存在──就這麽用那雙足以勾魂攝魄的丹鳳眼專注地凝視着自己,像是誘惑、像是安撫,更像是某種無言但堅定的承諾。饒是深深烙印在少年腦海中的那句「色迷了眼」此時正如警鐘一般不住作響,可這一刻,面對着父皇滿心滿眼俱是自個兒的專注,原給蕭宸死死壓抑在內心深處的寄盼卻仍難以自禁地冒了頭,讓他終于鼓起了勇氣、在短暫的遲疑後帶着些許試探和不确定地啓唇輕聲問:
「……為什麽?」
「嗯?」
「父皇……為什麽對兒臣……這般……」
即使兩世為人、活過的年頭加起來甚至比父皇還要長上一些,可面對着這樣陌生卻又夢寐以求的一切,蕭宸卻是怎麽也說不出那至關緊要的「吻我」二字,只能結結巴巴、不清不楚地勉強問出了口。
好在蕭琰也沒有勉強愛兒的打算。
他雖也想聽宸兒親口說出「吻我」二字、然後沒羞沒臊地再一次吻上對方,可面對少年眉眼間與滿滿的寄盼相交錯着的濃濃不安,那丁點壞心便即轉為了不舍,讓他又自低首輕吻了下愛兒眉心,而後才張唇反問道:
「宸兒不惡心、不厭惡麽?被父皇這般……恣意玩弄輕薄……」
「……不。」
隐約意識到父皇這一問究竟暗示、意味了什麽,蕭宸心神一顫,清美端秀的容顏之上深深期望浮現,讓那雙黑白分明的鳳眸頃刻為睽違數月的熠熠光采所籠罩:
「只要父皇心底有宸兒……宸兒于此便……甘之若饴。」
「即使朕是你生身之父?咱們這麽做,便是父子相奸、逆倫亂常?」
「宸兒不悔。」
他輕聲應道;數月來始終刻意隐瞞、壓抑着的情愫,至此已然再無掩飾地呈現在了帝王眼前。
聽着那簡簡單單的「不悔」二字、望着愛子眸間比單純的孺慕更要熾烈許多的依戀與執着,即使這些事兒是他早就看穿看透了的,蕭琰卻仍禁不住激動得渾身發顫。他想用最真摯熱切的言詞同愛子傾訴自個兒同樣懷抱着的情思,卻怎麽也組織不出合适的言詞。所以片刻沉默後,迎着蕭宸寫滿了情愫與期盼的目光,他最終只是緊緊摟住了懷裏的人,将唇貼在少年耳畔落下了承諾的低語:
「──朕,亦然。」
* * *
是夜。
盡管因着帝王沖動落吻的舉措、讓父子二人還未等入夜回房便陰錯陽差地互訴了情衷;可一時的熱血沖頭過後,回想起自個兒先前在氣些什麽的蕭宸仍是在平靜下來的同時瞬間板起了臉,三言兩語便将父皇趕回了卧房歇息;自個兒則留在書房裏,接續着處理起了早晨之事的善後事宜。
如此這般,待到年輕的太子終于得了閑,也已是傍晚時分了。
蕭宸今兒個起身的時間雖不比平時來得早,可這些日子來天天記挂着父皇的安危、白日裏又好一通折騰,即使眼下遠未到安寝的時候,體內卻已是一股濃濃的疲憊湧上……尋思着父皇目下仍未醒轉,他索性直接回了房,于除下鞋襪外袍後悄聲上榻、将身子偎入了猶自沉睡着的帝王懷中。
這一睡,便是一個時辰的光景。卻到酉戌之交、華燈初上,難得地睡了個安穩覺的蕭宸朦胧睜眼,就見身旁的父皇不知何時已經醒了過來,正背靠着床首低頭翻看些什麽。似曾相識的情景讓瞧着的少年心神一時有些恍惚,甚至隐隐生出了一種時空倒錯之感,就好像他與父皇之間的關系從未生變;而那柳暗花明、如夢似幻的一番剖白,也僅僅是出于他的臆想。
可還沒等他從這種虛幻迷亂之感中醒過神來,一旁留心到愛兒動靜的帝王卻已先一步一個傾身低首,于少年有些怔忪的目光中輕輕吻上了那雙形色誘人的唇。
感覺到唇上貼覆着的、那如今已越漸熟悉的溫軟觸感,即使父皇眼下的動作并不像白日裏在書房時那麽有侵略性,自個兒正給父皇親吻着的事實卻仍讓少年一時心跳如擂鼓,周身血氣亦随之上湧,在那張白裏透紅的清美面龐上更添了幾分令人炫目的瑰色。
卻到好半晌後,已有些情動的帝王才依依不舍地松開了愛兒粉唇,像是看透了他心思一般地含笑出聲問:
「如何?可相信了?」
這話乍聽有些沒頭沒尾;可聽在少年耳裏,自然明白父皇指的是什麽……當下微染羞意地一個輕輕颔首;卻又在回憶起事情發生的經過後,于那雙黑白分明的鳳眸間無可避免地升起了幾許疑惑。
因書房裏那突如其來的一吻,他不僅該發的脾氣沒發完,整個心神更讓父皇的一言一行全盤占據牽引,卻那裏還記得去思考、探究對方在闊別數月後态度大改的原因?只是此時、此刻,迎着父皇那寫滿了寵溺與愛憐的溫柔目光,蕭宸遲疑半晌,終還是忍不住語帶躊躇地開口道:
「孩兒自是信的。可……」
「怎麽了?」
「總覺得有些突然。」
頓了頓,「畢竟……孩兒離京之前,父皇明明半點跡象也不曾……」
「……朕只是比宸兒更善于掩飾而已。」
明白愛兒的未盡之意,蕭琰微微苦笑了下,「若非早對宸兒有了觊觎之心,那晚,朕也不會一時把持不住、失控地對你做出那樣的事兒了。」
「但……」
父皇早就對自己動了心原是值得高興的事兒;可若真是如此,事情發生後,父皇為何不順水推舟地直接坦白,卻反而用那句「色迷了眼」瞞下了自身的真心實意?
這番疑問蕭宸并未脫口;可便無需坦言,始終關注着愛兒的蕭琰也猜得到少年在意的是什麽。
這事兒他原就有坦白的打算,但想着解釋起來頗費一番功夫,便只道:
「此事說來話長,用過晚膳再說吧。」
「好。」
經帝王這麽一提,蕭宸也感覺有些餓了,便也從善如流地一聲應過,同父皇一道下榻用了膳。
──卻到飯飽,又往庭院裏走了幾圈散步消食後,父子二人才雙雙回了屋;而已藉這段時間好生醞釀了一番的帝王,也在輕摟着愛兒歇坐上榻後籌措着言詞緩緩開啓了話頭。
「朕做了一個夢。」
「夢?」
沒想到父皇張口卻是如此一句,少年微微怔了下:「是……什麽樣的夢?」
「……一個很長很長,且真實到令人生怖的夢。」
「──夢,是從三個多月前、你自請出外前來瑤州後開始的。」
「每個夜晚、入睡之後,朕便會以看客的身份來到另一個似是而非的大昭。在那裏,朕依舊是大昭的第七代國主,你也依然是朕唯一的嫡子,朕擱于心尖上百般呵護、極盡縱寵的愛兒。可不同的是,隆興七年──也就是你六歲的時候──夢境裏同樣遭了高氏算計的『宸兒』卻并未如朕記憶裏那般得着岐山翁之子托夢,自也沒有所謂的『代父收徒』之說,更別說是那至關緊要的生生訣了。」
「沒了生生訣,『宸兒』給毒質重創的身子便沒了治愈的方法,卻是當真應了孫元清那句『年壽不永、且将一生纏綿病榻』的診斷。」
蕭琰敘述的聲調尚算平靜;可深深凝視着愛兒的鳳眸,卻已在「回憶」湧現的同時難以自已地染上了一層痛惜。
蕭宸早在聽到那句「隆興七年」時、心底就已陡地一跳;如今迎着父皇這樣的目光,卻哪還不明白對方已知道了些什麽?
——父皇……竟也記起了前生的事麽?
意識到這一點,蕭宸只覺一顆心瞬間跳得飛快;因震愕而有些蒼白的雙唇幾度張阖,卻縱有萬語千言、也終究什麽都沒能說出口……好在蕭琰提起這些,也只是想解釋一下自個兒的心路歷程而已,并沒有讓愛兒主動交代前生之事的打算。當下遂自憐惜地低首輕吻了吻少年發際示意對方無需在意;随即雙唇又啓、接續着說起了那漫長而又刻骨銘心的「夢境」。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夢中的一切,與朕記憶中的過往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
「『宸兒』病重至此,朕原先擱在你身上的期許,自也成了足以催命的重擔。所以朕只能熄了讓你承襲大位的心思、開始将目光投往你那些不省心的兄弟身上。」
「朕雖照舊将你養在了紫宸殿中,可因需得分神他顧的時候多了,你又年幼失恃、不似其他兄弟有母親在旁照拂,所以幾番思量過後,想着小樓氏與你母後一母同胞、怎麽說也是你血脈相系的至親,應該能好好照顧你才是,便在納淑媛、廣子嗣的同時又迎了她入宮為繼後,以便在朕力有不逮時多一個看顧照料你的人。」
「朕對小樓氏并非沒有防備之心;只是幾年下來,見她确實對你關愛至甚、你也同她頗為親近,原有的戒心便也慢慢放了下來,甚至存着恩賞的念頭讓她有了孕育皇嗣的機會。」
「──但這卻是個天大的錯誤。」
「可笑朕千算萬算,卻偏偏在這事兒上忘了『人皆有私』的道理;忘了當小樓氏有了自個兒的子嗣後,你便不再是她賴以于後宮傍身的倚仗,而是阻礙她親生子登位的眼中釘、肉中刺;以至于你大病初愈、還沒來得及過上幾天安生日子,便在那毒婦的算計下于離宮出游時遭遇埋伏,最終輾轉淪入敵手,成了北雁人用以要脅朕退兵的人質……」
說到這裏,回想起記憶裏、失蹤多時的宸兒遍體鱗傷地出現在北雁陣前的模樣,盡管那些都是早已逝去的過往、愛子眼下也正好端端地靠坐在他懷裏,蕭琰的氣息仍禁不住有了片刻哽咽;環抱着愛兒身子的力道,亦在心緒的跌宕起伏中微微收緊了幾分。
見父皇因回憶而難受若此,思及他以魂靈之身随伴在父皇身側時、那縱有滿腔不舍,亦不能給予對方丁點撫慰的無力與無助,蕭宸只覺胸口一陣酸澀湧上,終忍不住讓那股承襲自前生的沖動驅使着直起了上身,先是擡臂圈攬住父皇脖頸、繼而強忍着羞意安撫似的于男人唇上印下了一吻。
盡管只是一觸即分。
「都是過去的事兒了。」
?短暫地貼合過後,少年抵着帝王額頭輕聲開了口,「孩兒豈非正平安無事地在父皇懷裏待着麽?」
「……朕只是心疼。」
愛兒的安慰讓蕭琰勉強勾了勾唇角,卻連半點笑模樣都做不出來;言詞聲調間更已帶上了幾分難以掩飾的澀然。
「若非朕的軟弱、朕的疏忽,宸兒又如何會遭遇到那樣多的苦難與折磨?朕說是将你視若珍寶百般疼愛;可臨到頭來,将從來溫和純善、半點不曾怨天尤人的你送上絕路的,卻也是朕。」
「『大局為重』──就因着這四字,朕在前朝後宮縱出了無數自私自利、貪得無厭的惡鬼,竟連陰謀算計陷你于絕路,都還認為自己這麽做是理所應當、罪不致死;更因着這四字,朕明明重你逾性命,卻仍讓那些人步步算計緊逼,最終……」
「最終在北雁陣前……親手……」
「奪去了你的性命」——這句話,即使在早已認清并接受了過往的此刻,蕭琰幾度哽咽,卻仍舊沒有能夠直白地訴之于口。
蕭宸曾親眼見着父皇因他的死而一夕白首,自然清楚對方的心結為何──這也是他重生之後寧可獨自背負一切、不将前世的事兒告訴父皇的主要原因──迎着帝王寫滿了痛悔的、微微泛紅的鳳眸,少年心疼愈甚,當下也顧不得探究父皇是否知道他同樣保有前生的記憶、張口便将自個兒當時的想法說了出來:
「孩兒明白的。」
他有些急切的道,「父皇之所以射出那一箭,不光是因為情勢所逼、不得不為,更是為了讓飽經折磨的孩兒早些得着解脫……正因為清楚這點,直到斷氣以前,孩兒心底有依戀、有後悔、有不舍,卻從未對父皇升起過半分怨恨怪責。」
「──若真要怪,該怪的也是孩兒的愚昧輕信、軟弱可欺……如若不然,孩兒也不會平白落入了他人算計,讓父皇不得不擔上殺子之名、喪子之痛。」
說到這裏,同樣陷入回憶當中的少年神色一時有些恍惚;只覺自個兒好像又一次回到了那黃沙連天的北雁陣前、正隔着戰陣與策馬近前的父皇遙遙相望……望着父皇同樣筆直凝視着自個兒的、滿溢着痛苦與悔恨的眸子,蕭宸心中一恸,終在胸口不住翻騰的心潮驅使下雙唇輕啓、道出了前生彌留之際、那因氣力未及而沒能真正出口的話語──
「父皇,」
他低聲喚,「宸兒……不孝……」
「宸兒……朕的宸兒……」
蕭宸雖未明言,可父子二人間難以言說的默契,卻仍讓蕭琰在聽得此語後轉瞬明白了這寥寥數字所潛藏的意涵。
──這句話,便是此前幾乎成了他心病的、宸兒上輩子辭世時最後的話語。
前生,失去了宸兒後,他曾耗費無數個日夜試圖厘清、分辨出愛兒訣別時微微開阖翕動的唇形,卻無論有再多的猜測,都沒能尋出一個合情合理、且能讓他真正接受的答案。
他曾想過宸兒是不是在喊疼;也曾想過宸兒會否是在陳述着心底的不甘和怨憤……但他怎麽也沒想到的是;那個一輩子疊經磨難、更因至親之人的算計而不得不死在生身父親手下的孩子,臨終時說出的,仍舊是一句毫無怨怪、且一心惦念着自己的話語。
──他說:宸兒,不孝。
望着懷中愛兒始終如記憶裏那般執拗而依戀地直直盯着自個兒的目光、思及那令他深為震撼的字字句句,痛惜、愛憐、不舍、歡欣……前生今世、無數紛亂交雜的情緒在這一刻悉數湧上心頭,讓蕭琰先是一個幾欲将人揉入骨裏的緊擁;随即于愛兒着魔般專注的目光中傾前側首、将唇再一次疊覆上了少年溫軟誘人的唇瓣。
而承受着的蕭宸只是順從地輕輕阖上了眼。
盡管此刻圈鎖着身子的懷抱緊得讓人發疼、唇上摩娑舔吮的力道也重得好似欲藉此将他吞吃入腹,可面對這樣激烈的索求,少年感覺到的卻并非不安、無措或惶恐,而是發自魂靈的滿足和喜悅。白日裏有過一回的經驗讓他在男人将唇貼上的同時便已從善如流地松開雙唇輕啓齒關;不消片刻,那已越漸熟悉的、父皇靈活、技巧且極富侵略性的舌便已借勢下坡地侵探入裏,在他的唇齒舌間恣意采撷撩撥了起來。
──可這一回,面對父皇令人氣息難繼、渾身發軟的深吻,蕭宸卻沒有像前幾次那樣僅是被動地單單承受着而已。他開始試探着回應起父皇的撩撥、開始學習着将父皇帶給他的種種刺激逐一反饋給對方。先是以舌勾轉着輕輕纏繞而上,繼而齧咬含吮、仿照着父皇的做法反過頭來品嘗、占有起了對方同樣令人迷醉的唇。
少年的挑逗青澀而生嫩,卻一如那份綿延了兩世的情思,熱切、堅定且執着。便無需言語,僅單單這樣的回應,就足以讓此前掌握着主導權的帝王深深感受到愛兒所欲傳達的依戀與迷醉。
蕭琰雖稱得上熟知情事、閱人無數,可這種身心交融的美好,卻尚是頭一遭經歷……懷中愛兒生澀卻火熱的回應讓他一瞬間甚至起了幾分就此将人「辦了」的念頭;卻因顧惜着對方的身子而終還是逼着自己壓下了心頭的妄念,同時有意無意地放緩了原先如火如荼的攻勢、配合着愛兒的回應将唇舌交纏的「戰場」逐步轉移到了自個兒這一側。
正努力學習着的蕭宸一開始并沒有察覺到「情勢」的變化,還是直到父皇一退再退、他的舌也因而反客為主地侵滑入父皇齒關,才驀然意識到了什麽。原就高昂的興致這下更是節節上竄,讓少年甚至無暇去思考這番情勢轉變的由來,便在滿腔高漲的熱情驅使下将父皇對他做過的事兒進一步照搬着「回敬」了過去。
──大抵男人對床笫之間的事兒,總有那麽幾分天然的悟性。蕭宸的「反擊」原只是出于嘗試和好奇;不想讓父皇這般牽引勾帶着,竟也慢慢覺出了幾分妙處來──只覺父皇唇齒之間充盈着的俱是令他不勝迷醉的醇香;那濕滑潮熱的口腔更好似一處隐藏着無數玄奧的秘境,每一次撩弄勾轉、尋幽探勝,都能給他帶來不同程度的驚喜。
比如挑劃過父皇上颚時、對方身子難以抑制的震顫;又比如舌尖纏卷勾吮時、腰際總會瞬間加重幾分的力道。
蕭宸并非對這麽做的結果全然無知;可胸口的躍躍欲試和內心深處藏得極為隐密的一絲期待,卻仍輕而易舉地蓋過了來自于理智的警示。結果,便是這廂他越「玩」越興起、那廂縱容着愛兒的蕭琰卻已越忍越煎熬。待到下身的孽根已然脹得發疼、殘存的理智亦已漸趨薄弱,自知不妙的帝王才終于壯士斷腕地将自個兒的唇舌由愛兒處強行撤了開,不讓這已過了火的深吻繼續發展下去。
這下變生突然,沒能反應過來的蕭宸只覺唇上陡地一空,随之襲至的空虛感還讓他下意識有些意猶未盡地舔了舔那雙依然與父皇銀絲相系的唇;卻到迎上了父皇不知何時變得無比幽深、簡直像是要将他一口吞下似的噬人目光,少年才驀然明白了什麽地瞬間紅了臉,半是尴尬半是無措的瞥開了視線。
可無巧不巧,他這眸光一瞥,就瞥見了父皇下身正如帳蓬般高高矗起的那處。知道這種變化是因何而起,那驚人非常的份量讓蕭宸瞧得渾身一熱;卻即便隐隐明白日後将會發生些什麽,心底也出奇地沒有分毫害怕或抗拒。
──或許,是因為清楚父皇無論如何也不會傷害自己吧?
蕭宸雖是個雛兒,卻也知道男人沖動起來基本是全無理智可言的……這樣一想,父皇方才硬是中斷那一吻的理由也就相當清楚了。
思及此,少年只覺胸口一片火熱滾燙,一時甚至生出了「就這麽做下去」也不錯的念頭,卻又不想讓自個兒顯得那樣迫不及待──說白了就是猴急──所以片刻思量後,蕭宸最終選擇了一個「折衷」的作法,便是效法父皇上回助他纾解藥性那般、先用手……替父皇……
這種事,就算只是在腦袋瓜子裏想想,蕭宸都不由臉上一燙。可或許是兩情相悅的美事讓他樂昏了頭、又或是父皇回憶起前生的事實從根本上化解了他心底藏得極深的心結,讓少年整個人害羞歸害羞,卻沒怎麽遲疑便朝父皇那處探出了手、将原只在腦海裏的想法切實付諸了行動──
即使曾不只一次親眼見着、也曾一度伸手觸碰過,可那隔着下衫也依舊滾燙實沉的物事,卻仍讓少年在以掌包握上的瞬間微微倒吸了口氣……只是他心意已定,自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所以當下仍是模仿着記憶裏父皇曾經的動作緩緩套握捋弄、就這麽隔着衣裳撫慰起了男人下身贲張高聳的欲望。
而眼睜睜地看着這一切發生的帝王雖不至于就此驚呆,卻也當真讓愛兒這番過于主動的「服侍」刺激得不輕。
──盡管意識到自個兒對愛子抱有的妄念後,身為男人的劣根性便讓他在腦海裏、夢境中做出過無數活色生香、淫靡至甚的設想;可兩人還未發展到那一步、宸兒便大膽至斯地主動「出手」的,卻還當真不曾有過。
也許,是記憶裏宸兒不谙情事的印象太過深刻而鮮明,讓他總下意識地将對方當成了憑任宰割的鮮美獵物,卻忽略了他的宸兒并非柔弱可欺,而僅是還未學會捕獵的幼獸。如今年歲同心氣漸長,又因方才的一番談話而去了陰霾,便還未到脫胎換骨的地步,卻也是多多少少有些影響的。
想明白這一點,蕭琰低低一笑。當下也未阻止愛兒一門心思地撫弄撩撥的舉動──宸兒的「服侍」給他帶來的更多是心理上的沖擊,而并非肉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