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2)
,也只能靠着無上的理智壓抑下胸口翻騰欲決的情緒,将悲痛化為滔天怒火、強自冷靜着指揮大軍痛擊北雁;卻不想他旗開得勝、北雁大敗虧輸,手下敗将無力扭轉乾坤,竟喪心病狂地拿了宸兒的屍身出氣,讓那個飽經折磨、更為生身之父親手射殺的孩子……到頭來,竟連個全屍都沒能保住。
蕭琰永遠忘不了自己親眼瞧見宸兒頭顱的那一刻、那好似整個魂靈被人生生撕扯開來的痛。他從沒有一刻像那個瞬間一般清晰地意識到自個兒到底做了些什麽、宸兒又因此承受了多少的苦楚;更從沒有一刻像那個瞬間那樣清楚明白地醒悟到:無論他目下如何痛悔不舍,一切,都已沒有了挽回的可能。
他為此一夕白了頭。
可他不再在乎了。
蕭琰是個明白人,又怎會不懂事情之所以落到如此地步,與自個兒平素總以大局為重、更時常為此隐忍妥協的作風有關?他的縱容養大了那些人的胃口,以至于一再觸犯自個兒的底線,甚至最終将手動到了宸兒的身上。
──或許,無論他對宸兒如何縱寵,那些人也不認為事發之後,自個兒還會因為一個已死之人──一個毫無建樹的平凡皇子──大肆發作查辦吧?
但有言道「龍有逆鱗、觸之必死」;于他而言,宸兒無疑就是那片除他之外誰也碰不得的逆鱗;他的所有妥協隐忍,也都是建立在不觸及這片逆鱗的前提上頭。可那些人不僅動了宸兒,還害得宸兒白白送了命、卻連個全屍都沒能保全……到了如此地步,還要他隐忍些什麽、妥協些什麽?
大局也好、天下也罷,他,都不再在乎了。
不論前朝後宮,所有牽涉進此事的人都被他嚴加查辦。無數官員因此人頭落地;包含繼後小樓氏在內的五名後妃也被下旨杖殺。更甚者,他連長子蕭宇都不曾放過,直接讓人賜了白绫鸩酒,卻連對方的死都不屑一顧。過于狠戾的作法徹底壞了他登基二十年來的「明君」形象,甚至有人因此斥他為「暴君」。可面對朝臣的敵意,蕭琰卻不予化解、也不予理會,只是自顧自地攬下了所有的事兒,任憑積累的政務不斷消耗他的心力生機,直至油盡燈枯、再難撐持。
而瀕死之際,面對滿案仍未批覆完成的奏章,蕭琰卻只是放下了原先握着的朱砂筆,轉而握上了這些年來一直于胸口貼身帶着的錦囊。
──裏頭放着的,是他從宸兒頭顱上截下的一縷斷發。
這四年間,他并非沒動過剪發與之相結的念頭,卻總在思及自個兒的滿頭銀白後有些苦澀地作了罷……如今性命到頭,心中自然難免遺憾;可迅速流逝的生機與氣力,卻讓他徹底失去了實現這丁點念想的可能性。
到頭來,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是緊緊握着那個錦囊、氣若游絲地一遍又一遍喃喃呼喚着愛兒的名字而已。
夢境──或者該說是回憶──進行到此的時候,即使蕭琰大多是以旁觀者的立場看着這一切的,卻仍難免為「自己」的情緒所牽引,切身體會到了心如死灰、生無可戀的滋味。
──或許也正是因為如此,見着宸兒後,他才會只一心惦記着「絕不讓上一世的悲劇重演」,卻忽略了彼此間心結尚存的事實。
蕭琰并非沒有化解的自信,可一想到宸兒為此承受的煎熬和苦楚,心底就覺得難受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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惦記着仍在外邊處理公務的次子,沐浴更衣罷,帝王雖已讓連月來的夢境和同賀蘭玉樓之間的鬥智鬥勇整得疲憊至極,卻并未就此安歇,而是強打起精神同安遠──曹允這回并未随行──問明了愛兒所在,随即于安遠想攔又不敢攔的目光中邁步行至書房前,一個使力推門進到了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