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莫名其妙的同居生活就此開始——對賀南澤而言。
對柏舟而言這是計劃內的登堂入室。
年後的賀南澤再次忙成狗,順道體驗了一把柏舟的精湛廚藝。
日子過的順風順水,可賀南澤偏偏覺得戰戰兢兢。
柏舟很快就找到了工作,那天賀南澤回家一室漆黑,茶幾上擺着紙條:我上班去了,晚飯你自己吃。
賀南澤松了一口氣,然後揉了揉自己有些失落的心髒。
他也來不及吃飯——自從柏舟住進來,他就改掉了在公司加班的習慣,把文件帶回家來處理。
柏舟既然不在,他索性直接進了書房。
柏舟回來,意料之中地挽起袖子進廚房。
賀南澤享受了一把送貨上門的服務,柏舟掃了一眼他下意識藏起來的文件,不着痕跡地收回了眼神:“吃飯了——你洗碗。”
賀南澤胡亂地點點頭,看他出門,便又打開了電腦。
項目已經進行到了最關鍵的時候,而他整個人都好像繃緊了的弦,不敢有絲毫放松,他很清楚,汪瑾絕對不是潘黎的對手,然而這些事他又不能親力親為,否則會引起潘明的戒心。
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個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法子,可他卻要拿出十分的精力去對付六分力的潘明和八分力的潘黎。
直至東方泛起魚肚白,又熬了個通宵的賀南澤關上電腦,心裏暫時松了一口氣——應該沒有問題了。
他起身去洗漱,照見鏡子裏的自己滿臉滄桑,第一個念頭居然是:要是我以前就這樣,柏舟肯定不會喜歡我。
念頭剛升起就被他掐滅,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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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舟淡定地做好了早餐,贏來了一個帶着沉重的黑眼圈以及眼袋的大叔——滄桑無比。
如果我第一次見他他是這樣——我大概也許應該就不會喜歡上他了吧?
賀南澤已經開始習以為常地吃柏田螺舟做好的早餐了。
吃過飯,兩人默契地同步穿外套。
賀南澤:“今天晚上我不知道幾點回來,你不用等我。”
柏舟淡定:“好。”
老板和打工仔的區別就是——賀南澤開車出去,柏舟蹭車出去,擠地鐵。
今天這次的三方會議,和以前不一樣的是,曾經站在他背後的黎啓,如今是坐在潘明的旁邊的潘黎。
兩方人馬勢同水火,賀南澤和潘明都不是喜歡嘴上功夫的人,于是在新璨——賀氏和昭陽此次的争取對象的負責人還沒有進來之前,會議桌上居然是一種詭異的寂靜。
度秒如年。
會議室的門在幾十秒後被推開,新璨的負責人步履如風走到首位:“不好意思,各位久等了。”
潘黎和賀南澤瞬間變了臉色。
柏舟對賀南澤和潘黎的怒視或驚訝視而不見,面色不改地坐下:“開始吧。”
潘明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柏舟。
這是柏舟和潘明的第一次的正面接觸。
潘家兩兄弟長得其實不太像,當然也與氣質有關,潘黎是常年用一張溫和面具僞裝的笑面狐貍,潘明的氣質偏陰沉狠戾,眉間臉上都寫着陰郁冷漠。
柏舟心裏是有些惴惴不安的。
他之前最高級的工作也就只是賀南澤的特助,最後還因心力不足臨陣脫逃。
可是現在他不能逃——他靠着賀南澤對他的信任,偷看了賀南澤的文件,強行介入了這次戰争,就是為了賀南澤,他也逃不起。
賀南澤沉沉地看了柏舟一眼,神情冷漠地打開了文件夾。
潘明轉頭溫和地對弟弟微微勾了勾嘴角,不管賀南澤和柏舟在玩什麽,他也不會把他們放在眼裏。
潘黎似笑非笑地看了柏舟一眼,站了起來——這次會議昭陽先發言。
柏舟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這場會議當然不會有什麽結果,散會後柏舟縮在辦公室平複了下自己緊張到手腳發麻的狀态,才收拾東西下樓。
賀南澤開着車等在公司門外,柏舟老老實實上車,他滿心以為賀南澤會開口訓他一頓,可賀南澤的面容極其平靜:“小姨告訴你的?”
柏舟心下忐忑,面上卻是一貫的誠懇:“嗯。她很擔心你,又找不到別人幫忙,正好我閑着,就接下了她的委托。”
賀南澤沉默半晌,還是想作最後的掙紮:“柏舟,你能不能……”
柏舟惡狠狠地打斷他:“不能!”
賀南澤閉上嘴,柏舟嘴上卻沒停:“從我回國就是計劃好的,我房子沒有被收回去,我住進你家只是為了偷看你的文件,再根據你對小姨說的計劃調整了新璨的方案。”
從辛夷嘴裏聽到賀南澤的計劃時,柏舟是驚駭的。
他從來沒有想過賀南澤會想用賀氏和他自己去換潘家兄弟。
賀南澤不敢相信別人,又不想牽扯柏舟,只能借助辛夷方面的力量。
這個項目之前的負責人是辛夷丈夫的遠房親戚,甚至在今天之前和他們接洽的都是那個人。
直到今天柏舟主動暴露。
至于為什麽是今天——因為今天過後,不管昭陽是往前走還是往後退,都會有很大的損失。
潘明是商業奇才沒錯,但是同時他也自負。
而辛夷是一個優秀的心理醫生。
柏舟他資歷不足,但是辛夷的丈夫和辛夷都為他提供了幫助。
柏舟深深地出了一口氣:“賀南澤,你信我一次。”
他緊緊盯着賀南澤,低聲而堅定地說:“我不會有事。”
賀南澤錯開了視線。
窗外潘明開着車目不斜視地過去,仿佛從來沒把他們看在眼裏。
賀南澤目送他遠去。
柏舟再一次讓事情脫離了他的控制——即使這個方向目前對他有利,他卻依然産生了不可抑制的恐慌。
該怎麽辦呢?現在柏舟抽身已來不及,那潘明會不會再次對柏舟出手?
如果他出手,我又沒能救下柏舟怎麽辦?
柏舟敏銳地發現了賀南澤情緒的變化,他快速伸手按住了賀南澤緊握着方向盤的手:“賀南澤!”
賀南澤猛地回神剎車——前方紅燈。
他粗重地出了一口氣,把柏舟的手移下去,強笑道:“我得去找趟小姨。”
直到紅燈轉綠,柏舟才意思意思地扯了扯嘴角:“我陪你去。”
賀南澤搖了搖頭:“我……自己去就好。”
他聲音極低,柏舟總覺得他好像有一種示弱的感覺。
賀南澤把他送回了家,眼看着屋子裏亮了燈,在樓下看了好一會兒,才動身去辛夷那裏。
他去的時候辛夷在泡茶,她年輕的時候學過茶藝,一擡手一投足都是溫婉恣意,賀南澤安安靜靜地坐在她下首,看着綠色的茶葉浮浮沉沉,辛夷表情淡然,難得地不帶笑:“你怪小姨把他牽扯進來嗎?”
賀南澤平淡地搖頭:“我知道您遲早會這麽做,只是沒想到會這麽早。”
辛夷笑了笑:“早晚有什麽區別?”
“我也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了,有時候想下去了碰到你母親,她若是問我你過的如何,我都不知道怎麽告訴她。”辛夷笑得悲涼,“我該怎麽說啊?你活了兩輩子,這兩輩子都不快活,而我——一次是從來沒有看過你一眼,一次是眼睜睜看着你走上了絕路。”
她說着頗有些仇恨的味道:“你白活了這些年,如果你真打算複仇結束了就去死,”——她這些年頭一次說這麽難聽又沉重的話,也是第一次将死這個字說出了口,“你又何必把我和柏舟再牽連進來?你倒是輕巧,但是你想過我和我的家人日後怎麽辦?柏舟又怎麽辦?”
“就說我家人扛得住日後潘黎的報複,柏舟呢?他前半輩子被當作一個可憐的替身,平白無故地承受着你的道歉,心心念念都是償還,後半輩子愛上你這麽一個沒心沒肺的人,恨不得把命賠進來讓你看他一眼,你憑什麽啊?”
賀南澤手腳顫抖,他本來是想将辛夷譴責一頓,沒想到被辛夷截了胡,而辛夷毫無疑問也是豁出去了戳他的傷疤,讓他去直視他一直不敢去想的問題。
可他只能狼狽地申辯出一句:“柏舟不是替身……”
辛夷輕輕地出了一口氣,賀南澤冷汗浸了一身,然而辛夷今天不是讓他來訴苦逃避的:“你現在這樣子,還能護他多久?你比我了解柏舟,如果你真的出事了,你猜他會怎麽做?”
賀南澤愣住了。
辛夷也不再說話,淡然地品茶。
過了許久,辛夷才又說了一句話,她的語氣終于柔和下來,卻依舊帶着刻意的涼薄:“你怕什麽呢?反正死過一次的人了,你不是還想看他好好地活着麽。”
賀南澤回到家已經快淩晨了,屋裏燈亮着,柏舟皺着眉頭翻看着文件,看他進門放下了手中的紙筆,快步走過來:“你怎麽樣?”
他眼裏的擔憂沒有一點兒掩飾,清晰可見。
賀南澤腦海中想到了許多柏舟。
前世的,今生的,九年前的,現在的,穿過了三途奈何生與死,最後彙成了眼前這張臉。
重生以來,他的生命只是圍繞着眼前這個人。
九年前他因為自己的自私和愧疚而執着于這個人。
九年後他又因為自己的自私和怯懦而想棄眼前人于不顧。
而這個人呢……
他笑了笑,低聲對柏舟說:“我很好,很好。”
柏舟細細地盯了他一會兒,然後若無其事地幫他把衣服挂起來,回身收起散亂的文件:“回來了就行,沒吃飯的話冰箱有,自己去熱熱吃了,我去睡了。”
賀南澤身心俱疲,看着柏舟上了樓自己就不想再上去,索性靠在沙發上眯着眼睛睡了過去。
柏舟站在二樓拐角,輕輕嘆了一口氣。
第二天該吃中飯的時候,柏舟接到了賀南澤的電話。
賀南澤說:“下來,帶你去吃飯。”
他語氣有些奇怪,柏舟想了一會兒想不通就不想了,反正賀南澤總不至于賣了他。
電梯緩緩而上,穿過蒼白昏暗的地下停車場,抵達裝飾華麗繁複的大堂。
店面裝飾的很好看,與之相配的是美味誘人的食物,柏舟不用擡頭,都知道這家店挂在牆上的漂亮的字母,翻譯過來是——輪轉。
輪轉,重生之後,賀南澤就再沒來過這個地方,這是第一次。
但即使他沒有來過,也不妨礙有職業精神的服務員認出來他是誰。
帶着标準八顆牙齒微笑的服務員将他們帶到了預定好的位子,訂好菜之後又安靜退下,賀南澤沒有開口,柏舟也就保持沉默。
賀南澤一直望着窗外,柏舟也無所事事地看着窗外——大概,就是在那裏出事的?
“我之前總是做一個夢。”賀南澤平靜地開口,“我夢到他走過了馬路,走到了我面前。”
那個蒼白的,狼狽的,可憐的柏舟,終于走到了他面前。
他微笑着,眼神明亮,沒有一絲怨怼。
他想說什麽呢?他又會說什麽呢?
柏舟沉默了幾秒,認真回答:“他想說的……是再見吧。”
陽光穿過透明的玻璃,暖暖地照耀在賀南澤的身上。
是再見啊。
我要走了,再見啦。
賀南澤恍恍惚惚看着柏舟冷靜的臉龐:“柏舟,如果我死了,你會怎麽辦?”
柏舟笑起來,他眼底泛着奇異的深沉的光:“如果你死了,我會殺了潘家的人。”
賀南澤悚然清醒。
他知道柏舟是說真的。
昨晚辛夷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就想到柏舟可能會做出一些傷人傷己的事,但是他沒想到柏舟會這麽狠。
柏舟自嘲地笑了笑:“如果你出事了,我大概會挺恨我自己的。”
賀南澤艱難地張了張嘴,卻問不出那一句為什麽。
這種問題有什麽好問的。
柏舟死了他也在仇恨自己,哪有什麽為什麽?
服務員效率極高地上菜,兩人默契地揭過了這一話題,安靜吃飯。
吃過飯送柏舟回公司,賀南澤才再次開口說話:“這個項目先壓一下,拖五天。”
柏舟應了,賀南澤揚長而去。
五天就夠了。賀南澤撥通辛夷的電話:“小姨,你可以開始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快結束了……
因為……我……不知道怎麽寫了……
目測……即将……倉促……結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