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說走就走,賀南澤下一次聯系柏舟的時候柏舟已經在美國了。
賀南澤有些驚訝,若說柏舟對什麽國家還有抵觸,無疑是美國。
因為他母親在美國。
柏舟少時被他爸保護得太好,一直以為自己家庭和諧完滿堪稱楷模典範。
直到家裏出事,他才從別人嘴裏聽到了截然不同的版本。
俗氣的年少輕狂,懷上包子之後被逼無奈結婚,荷爾蒙的一時沖動不能滿足日久天長柴米油鹽的消磨,明面上夫妻二人琴瑟和鳴,實際上貌合神離,他們甚至領了離婚證。
柏舟長大之後才去回想自己的少年時代——他被爸爸刻畫的溫馨迷了眼,他的母親,對他應該是有怨氣的。
只是不知道柏先生用了什麽法子将她困住,不僅沒辦法走,還演了六年的不太擅長表達自己但“愛”兒子的母親。
柏舟從前總安慰自己說“難得糊塗”,可是現在他覺得——這種會在心裏梗一輩子的事情,有機會的話還是問個明白。
賀南澤沉吟片刻,兩人在國際長途線上消磨時間——柏舟出國時才去仔細查看了自己的存款,從他還完債後居然還存了不少,賀氏對員工真的不錯。
最後賀南澤說:“你要去找她嗎?”
柏舟淡然回答:“看命咯。”
這是大實話,他當時太小,打聽來打聽去也只是知道了母親在芝加哥,可芝加哥那麽大。
柏舟輕笑了一聲,聲音通過電流抵達賀南澤的耳膜,賀南澤不自在地将手機離遠了一些,總覺得耳根有些怪異地……癢?
柏舟說:“如果看到她,我可能會問一問,不過看不到她,我也不會再挂念了。”
他停頓了很久,賀南澤耐心等候,甚至下意識地把手機拿的比之前更靠近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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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舟短促地從喉嚨深處呼嚕了一聲笑,緩慢但堅定地說:“這件事并沒有我說的這麽輕松,但我總會做到的。”
他低聲,肯定地重複:“我總會做到的。”
賀南澤手指動了一下,他突然想起柏舟離開的那天,站在辦公室,神情明亮而堅定:“我也不會一直等你。”
他心髒遲鈍地漸漸緊縮,揪在一起,又疼又麻,有一種遭到報應得到解脫的快感。
他深深地出了一口氣,想慢慢地平緩自己這一瞬間的軟弱和絕望,可柏舟已經等不及,疑惑地在那邊問:“賀南澤?”
賀南澤這當口還走了個神——柏舟現在喊他名字喊的越來越順口了。
他假咳一聲,溫柔且寬和地對着電話道:“我在。”他頓了頓,“有需要的話,聯系我,我随時在。”
柏舟在大洋彼端笑出聲:“我會的。”
賀南澤舒了一口氣,挂斷電話。
汪瑾偷偷擡了擡眼,和賀南澤平淡威懾的眼神對了個正着,下意識地昂首挺胸:“賀總,項目已經啓動了……”
直到離開辦公室,汪瑾還是覺得自己在不由自主冒汗。
柏舟打來電話時賀南澤正在加班,汪瑾彙報到一半聽到了手機鈴聲,本以為賀南澤會挂斷,誰知賀南澤制止了她,然後用了近一個小時講電話。
她現在最慶幸的是,柏舟在的時候自己沒在背後說什麽做什麽。
可是boss對柏舟的态度……天吶,明明boss是溫柔的和氣的,可她偏偏産生了一種自己知道會不會被滅口的感覺。
太可怕了。
汪瑾面無表情地回到自己辦公室,下屬眼巴巴地湊上來,被她殺了回去。
然後她聽到下屬嘀咕:什麽嘛,比柏舟還兇。
汪瑾一口老血。
那一邊的芝加哥,柏舟并沒有打算呆很久,他是出來散心的,尋親只是順道。
兩天後他把所有的景點都看了看,給賀南澤寄了明信片,坐上了去舊金山的飛機。
他先把行李箱丢到了行李架上,一轉頭看到了一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兩人短暫地停滞了一下。
旁邊金發碧眼的男人疑惑地看了他們一眼:“哈尼?”
柏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用中文和氣地問:“需要幫忙嗎?”
他的母親——樊彥琳女士,高冷地睨他一眼:“不用。”
柏舟點點頭,從善如流地坐到自己靠窗的座位上,便宜後爸把行李放好之後,抱着一個小姑娘坐到了過道那邊,樊女士則坐在了他旁邊。
柏舟的感覺有些奇異,生活總是有一些啼笑皆非的巧合——他在芝加哥無數次想過可以碰到,沒想到放開之後,反而遇到了。
旁邊是他親生的母親。
柏舟饒有興致地看着母親和旁邊的女孩兒用娴熟的英語溝通玩樂,難以抑制地産生了些冷淡的厭棄,同時又有些平靜地欽羨和溫柔。
也許是因為那個女孩兒——他和他的異父妹妹并不太像,混血女孩兒比他好看多了,又可愛又漂亮。
等到小姑娘玩累了睡着了,樊女士轉過頭來,就看到柏舟用一種路人淡漠但有些欣賞的眼神看着伏在父親腿上睡着的女孩兒。
她靜靜地看着柏舟——柏舟完美地延襲了這種于血親的幹脆的冷淡。
柏舟很快回神,看着她笑道:“我沒有別的意思,她很漂亮,也很可愛。”
樊彥琳想:他變了。
畢竟十年。
她看着女兒,用柏舟陌生的,稀奇的柔和說:“是的。”
柏舟溫柔地笑着,他看到他們一家三口的時候,發現自己并不缺少一個完美的童年,不管父母感情如何,他的父親給了他所有他想要的。至于父親死後樊彥琳離開——他們領了離婚證,于情于理樊彥琳都沒有幫他還債的必要,至于樊彥琳拿走的錢……破産了可能也沒有多少錢。
他想了想,低聲說:“謝謝你。”
樊彥琳睜大了眼,柏舟說:“謝謝你離婚之後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等到了我成年。”
這話其實在樊彥琳聽來很誅心。
那個時候柏舟父親剛過世,她難以忍受那些合作夥伴或者所謂朋友的醜陋嘴臉,用最快的速度辦好了簽證和戀人回到美國。
她心底确實有愧,她本來就因為婚姻而不快活,那時候做出這個選擇有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走的時候她拿走了柏家僅餘的錢,對那些債主說——她會每月按時打錢回來,直到還完。
這對她和未婚夫來說是很艱難的,但是他們做到了。
但是她刻意忽視了喪父失母的柏舟到底該怎麽辦。
她以為柏舟會恨她。
想到這裏,她終于柔和了語氣:“你這些年過的如何?”
柏舟沉吟片刻,這些年——其實不差,于是誠懇地照實回答:“還好。”他笑了笑,樊彥琳覺得這個笑容有些奇怪,但是她一時沒反應過來,只聽柏舟溫柔地說:“有個人幫我還了債,資助我完成了學業,我還有一份不錯的工作——雖然剛辭職。”
樊彥琳的臉随着他的話漸漸陰沉:“他們跟你要錢?”
柏舟愣了一下,才意識到“他們”指的是債主:“是的,他們……”他意識到什麽,“他們也跟你要錢?”
樊彥琳冷哼一聲:“人心不足蛇吞象。”她朝柏舟點一下頭,“他們料到了我們不會有聯系,估計是心照不宣地收了兩份錢并保持沉默,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來。”
柏舟皺眉思忖——确實如此,如果不是這個巧合,他和母親确實不會見面,更不用說兩人白白流失的錢——他不是周扒皮,但并不意味着樂意把錢白白送給一些不值當的人。
樊彥琳有些煩躁地壓了壓鼻梁:“這是我的疏忽,我會讓他們把錢還給你——”她停頓一下,“我當初把錢都拿走,也是因為這個,我說我幫你還債。”
柏舟沉默了一會兒,說:“好。”
他不是傻子,也許樊彥琳沒那麽愛他,但畢竟是他的母親。
離婚後依然留在柏家,固然有父親的操控在,但如果她不願意,柏父是留不住她的。
柏舟再次誠心誠意地說:“謝謝。”
他擡眼,便宜後爸已經擔憂地看了他們很久——他不太懂中文,只知道從臉色看,愛人很不愉快,他也知道這個青年是愛人曾經的孩子,他們很像。
柏舟沖他笑了笑,然後又看着樊彥琳,用一種奇異的炫耀的語氣說:“我有了一個喜歡的人。”
樊彥琳愣了一下,很嚴肅地問:“是什麽樣的人?”
柏舟笑了,明亮而愉快:“別人都挺怕他的,不過我覺得他很好,很溫柔。”
遙遠的中國,賀南澤把小秘書罵出了門,突然覺得耳朵很燙。
柏舟抿了抿唇:“不過他好像沒有很喜歡我。”
樊彥琳明顯露出了——居然有人看不上我兒子——的神色。
柏舟有些想笑:“我會讓他喜歡上我的。”
樊彥琳點點頭,饒有架勢地說:“她會,不過你不能太慣着她,女人很容易恃寵而驕。”
柏舟彎了彎眼睛,有些無奈和羞赧:“不是女人。”
樊彥琳再次睜大了眼睛。
柏舟心底無法抑制地詠琪了一種惡作劇的愉悅感:“是男人,我也沒有慣着他,是他慣着我。”
“哦。”樊彥琳憋了半天,才幹巴巴地應了一句。
兩個男人。她想,聽起來應該還有很多故事。
“不管怎樣,在确定關系之前要三思。”她嚴肅地說,“不要像我和你爸爸。”
柏舟認真地應了。
“你們誰在上面?”樊彥琳突兀地問。
“轟”——,柏舟感覺所有的血都上了頭,這一瞬間樊彥琳仿佛看到了她離開之前的那個兒子,柏舟漲紅了臉,結結巴巴地答:“還沒到那一步,我,我還沒想過。”
“哦……”樊彥琳意味深長且語重心長地說,“你該想想了。”
作者有話要說: 啊……接下來要進入更矯情的環節……自己後來看的時候都覺得好難受,然而又不想改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