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如果我知道櫻榊老師那雙明亮的棕色眼睛所看見的景色,就是我被一堆仿佛克系生物擠擠攘攘地包圍。那麽我一點都不羨慕那些特殊的人才。反而很慶幸自己如此健康快樂地成長到現在,萬幸啊。我只能這麽說。
所以才說,看不見其實是一件好事,特別是對我這種普通人來說。
櫻榊老師生前不過是普通人,如何能在死後“作祟”,自然是有外力相助。
那麽……,我垂下眼,“不過是一所偏僻的學校,居然藏了如此之多的積年醜惡。”我原以為,那些矛盾與沖突,再怎麽樣都不會走到殺人的那一步。
然而,在這個世界,罪惡會招致更深厚的黑暗。
“我讨厭這個國家,知小禮而無大義,畏威而不懷德。*”
“可能那些擁有美好而高尚品德的人,都在戰争中死去了。活下來的,都是跪着生的家夥。”櫻榊老師伸手揉了一下我的頭發,“如此屈辱地活下來之後,愉快地加入劊子手的行徑。确實,令人作嘔。”
“但是,不要對自己失去信心,好嗎?”櫻榊老師微笑,“堅持自我,不去成為那種令自己讨厭的大人就是勝利了哦。”
雖然櫻榊老師說保持這樣就好,但是我分明看出她眼裏有光,隐晦地期待我去完成一番大事。
啊這……啊這……我最多偷偷搞一下走 私,啊呸,是國際物流,改善一下自己的生活。
真是抱歉呢,我在心裏歪頭聳肩,我不是什麽厲害人物,活着就已經用盡全力了。
趕緊換個話題吧。
“這樣對你好,還是壞呢?”我指了指那些應當是往地下走的髒東西,我的視線裏什麽都沒有。
“不知道。身體感覺輕松了許多,但是那些東西……我覺得不是什麽好東西。”櫻榊明确的知道,能夠吸收髒東西的自己,已經不是人類了。甚至也不能将自己劃分到好的那一邊。每天能否清醒地睜開雙眼,都像是在抛硬幣,祈求幸運女神的垂憐。
所以——“放手吧,春和同學。”
櫻榊老師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和背,有什麽東西消失了。我恍惚想起來,大概在普通人眼裏,對着空無一物的地方說話,指手畫腳,真有夠神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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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空的那只手握拳敲了敲自己的額頭,小明啊小明,好好想想,有什麽是自己能做的事情。
實際上,我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做不了。
于是我放開了手,那只白骨又落到了地裏。
櫻榊老師露出欣慰的笑,像是月光下挨作一團的桂花。
不過,我相信齊木楠子和櫻榊是個好人,所以我才有勇氣敢折返回學校。說到底,我就是仗着別人的善良,踩着線在那裏拼命舞。
并不是所有事情都像是趕時間的作家那樣,能夠在一章裏幹淨利落地解決。很多時候,很多事情往往都是那麽的不盡人意,只能放在一邊,盡量催眠自己不要去管。
“一個人走夜路回家很危險,要小心啊,春和同學。”櫻榊老師站在夜北一中的校門口目送我回家。
我掏出口袋裏的酒精洗手液,內外夾弓大立腕,這麽七步來一套。好的,洗幹淨了。
要注意衛生哦,同學們。不要學我,不戴手套就敢摸不能摸的東西。我真就是在她們的底線上舞诶。
一個人走夜路回家真的很危險啊,會遇上不法分子呢。
呵,我快要眼神死了。
“你好啊,小友。”稍顯灑脫的灰白色頭發,和更加灑脫的穿衣風格。是那個在圖書館差點讓我社死的老爺子,露出一張爽朗的笑容。
“晚上好,老爺子。”我酷酷地擺手,本來還想耍帥地反手拿包挂在後背,但是如果真的用這個姿勢走回家,估計手腕會廢。于是就此作罷。同時,我在心裏哀嘆究竟要到什麽時候才能到家啊。希望小澄能幫我瞞過舅媽。
“可惜啊,若是在逢魔之時遇上小友,倒不失為一件美事。”
真不好意思啊,我翻牆出來廢了點功夫,耽誤您時間了。我在心裏瘋狂吐槽。
“呵呵,倒是忘記報上老夫的姓名。”見我不說話,樂呵呵的老者,“老夫京極夏彥,擅長猜解謎題。不知小友的名字是?”
啊……
好慘啊,遇見了京極夏彥。
在今天充當催化劑的家夥,絕對有這家夥出的一份力。绫辻,你別怕,黑鍋有人背了。絕對不是我胡說,這家夥是惡人中的惡人。
對吧。
“很普通的名字,不值一提。”
“為什麽呢?難道害怕老夫知道你的名字之後,會像妖怪一樣把你吃掉嗎?”
“啊……說不定呢?我有時候總會疑惑,站在我眼前的人究竟是人是鬼呢?”
“哈哈哈,春和小友果然很有意思。”京極夏彥撫掌大笑。
你這不是知道我的名字麽,我最讨厭你們這幫謎語人了。
估計京極夏彥是從我的臉上看出我內心的憤怒,他用手指了下自己,笑着提議,“要不要當老夫的弟子,除了現實意義上的財富,甚至認識任何一個舉足輕重的人物都可以的人脈,老夫還會教給你更為精彩絕倫的知識。”
說到振奮人心之處,京極夏彥不由地擡起了手臂,仿佛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唾手可得之物。
沉默……沉默……
“呵呵,如此都還沒有動心嗎?不愧是老夫看中的弟子,自當是擁有在所有惡人之上的心性。”京極夏彥顯然是把我當成了破壞他布局的人。大概是先入為主的觀念,然而我卻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平庸之徒。
破壞了京極夏彥在夜北一中随手布下的玩鬧的人,是另外一名初中生。但是我不能說出他的名字。會讓平白無辜的人卷入的。
“有超度櫻榊老師的方法嗎?”我不抱希望地問,因此眼神顯得很是冷酷。
“很可惜,沒有。”京極夏彥搖搖頭,惋惜地說,“她已經和咒物長在一起了。咒物,也就是那些專業處理詛咒的職業人員,咒術師,他們所說的非常邪惡的物品。”
“既然是邪惡,污穢的,那麽可以選擇淨化嗎?”
“咒術師是陰陽師的分支,千年過後,咒術師滅殺詛咒的能力出衆,淨化的能力缺失。”
簡單說,長殘了,技能書缺失。
“廢物。”我忍不住罵到。
“他們确實都是廢物。”京極夏彥非常高興地認同我的話,受開明文化風氣的熏陶,他對那群封建毒瘤分外看不上眼。不,還不僅僅是如此,和那群人同屬人類,簡直是在侮辱自己。
老爺子超級氣憤啊。
“也就是說,其他地方,有其他傳承了更完整功能的陰陽師,對吧。”我不知道我自己現在的表情,我只是看見問題,想要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辦法總比困難多,讓我自己上也不是不行。
這種将人當做工具來看待的冷酷之态,蔑視一切不平之處的——
“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不祥,是為天下王。*”京極夏彥欣喜若狂地張開雙臂,像是在進行癫狂的舞蹈 。
“啊這……”我感覺我當不起老爺子您這句評價,放過我吧。
我,春和明,第一次,在妖術師京極夏彥的面前失态了,露出了扶額嘆氣,不想面對人生的表情。
回應的只有老爺子愈發響亮的笑聲。
你們果然都沒有羞恥心的,對吧。
……
鄰座的怪同學Ⅱ·仲夏(五月)
自以為是地幫助別人算是惡嗎?
“算哦。”春君毫不猶豫地回答,“被救助者反過來怨恨救助者,這種事情不是經常發生的嗎。”
“有時候很多人都會選擇性遺忘,救助者同樣是容易崩潰的人。想想就覺得可憐啊。”
“那麽,您算是主張性惡論喽?”
“啊,應該不算吧。”我看見春君稍微一愣,随後笑起來,“我相信後天能夠戰勝先天,所謂人定勝天。人的努力一定不會被辜負。”
“說得很好,但是我想問的已經偏題了。”
“哦,是嗎,對不起。”
春君非常真誠地道歉。
……
窗戶外發出了一點點動靜,傳來了特意壓低了的聲音。
“小澄幫我一下,我的腳好像要踩空了。”
咔啦,玻璃窗向左拉開,亮着光的房間裏伸出一只手将我拉了上來。
“謝啦……鳳同學,哈哈哈。”我對着拉我上來的鳳秋人幹笑,不遠處,坐在我桌子旁邊一臉看好戲的樣子的人,不是绫辻行人還能是誰。
“喲,晚上好,月光怎麽樣。”绫辻行人壞笑着打了一聲招呼。
我一邊想着怎麽解釋一邊跨過窗臺,邁進房間,在下地之前還提前把室外的鞋子脫掉,免得踩髒地板。
“月光挺美的。”我不怎麽留意自己是怎麽回答的,今夜是上弦月,沉靜的深藍色天空中躺着一彎小小的月牙。我很喜歡這樣的天空。
不知怎的,绫辻行人發出了被嗆到的聲音。總不可能是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的吧。
我順勢問到了绫辻行人,“绫辻同學怎麽會來我的房間。”
“或許是因為我實際上是個讓人沒轍的愛湊熱鬧的家夥。”绫辻行人輕咳了幾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聲音,罕見地調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