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神機妙算淩瑾堂(大霧)
淩蔚還是第一次随軍出征。
不過有一次遇襲的經驗,到不至于讓他手忙腳亂。何況他是搞後勤的,前線的戰鬥也和他沒多大關系。
淩蔚本來坐鎮後方就成,但他閑不住,也不太放心,就随着運糧的隊伍兩邊戰場來回的跑,還真發現一些問題。
淩蔚這麽敬業,其他的人想懈怠或者想搞其他什麽鬼,都要掂量着點。
太子還是跟着淩蔚跑。本來其他将領見着太子出現,總擔心太子為了撈功勞,對他們指手畫腳,或者提一些什麽讓人為難的要求。
但太子只是老老實實的幹活,真一副當自己是副手的樣子,到讓将領們吃驚之餘,對太子的親近也越加的重。
其實皇帝的意思,本來是讓太子帶幾個兵去撈一點功勞的。
歷來皇子都是這麽撈軍功的。
淩蔚谏言道,太子年紀尚小,又沒有行軍打仗的經驗,到了戰場別說刀劍無眼,就算安全沒什麽問題,但是添亂是肯定的(也只有淩蔚敢這麽說了)。到時候将領們雖知道這是平常之事,但對太子就算不會不喜,也不會多尊重。
太子為國之儲君,本來就是正統繼位,又不是因功封賞,像古時候那樣禪位,有沒有功勞,有多大的功勞,本就沒多大意義。怎麽盡可能的學到多一點的東西人,讓将士們大臣們更服氣,比撈一個表面的功勞更重要。
皇帝想想也是。太子已經是在他之下,最高的位置了。就算得了功勞,還能怎麽封賞?
也只是面子好看罷了。
但是他又不是看功勞選兒子當皇帝,無論哪個兒子功勞再高,太子永遠是太子,這才是正統,撈功勞什麽的的确沒多大必要。
他想讓太子撈功勞,也只是想着有了軍功,會讓那些武将文臣們更加親近太子,別老想些有的沒有的。
但是又正如淩蔚所說,太子要上戰場,也不用急于此時。這攻打緬甸可是他即位以來,甚至是大晏朝建立以來第一次對外戰争,意義重大,将士們都繃緊了神經,要太子真惹出什麽麻煩,難免會有人對此不滿。
與其撈虛的功勞,不如退一步,讓太子做他擅長的事。哪怕功勞沒有軍功顯眼,但參與其中的人,卻是知道太子實實在在所出的力的。那功勞,也是實實在在,毫無虛假的。
皇帝從來不認為自己的臣子們是傻的。皇子們那些虛假的功勞,不過是大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給個歌功頌德的借口而已。
太子身份貴重,地位牢固,不需要那些虛名撐門面。正如淩蔚所說,如何在臣子心中真正得個實幹的好名聲,才是最重要的。
皇帝陛下越發覺得淩蔚忠心耿耿賢才難得,雖然憊懶了些,但大部分時候還是很靠譜嘛。
于是太子繼續跟着淩蔚混了。
淩蔚也自在。反正太子雖然漸漸長大,但和淩蔚之間的交情并沒有因為時間而發生改變,兩人相處十分默契,比普通的長官副手的工作效率還要高許多。
太子聲望漸漸見漲,漢王就逐漸着急了。他連番給皇帝陛下上奏,要求奔赴戰場殺敵衛國,都被皇帝駁回了。
為了讓這次戰争取得勝利,他連太子都沒派去前線惹麻煩,何況是本來就和這幾路将軍不和的漢王?
再說了,之前反對對緬甸戰争跳的最高的就是漢王,現在他改變主意要通過戰功給自己鍍金了,也不看皇帝陛下樂意不樂意。
……大晏朝的這次戰争準備十分充分,兵強馬壯,将領各個都是戰功卓越的良将,士兵們還剛經歷過一次重大傷亡,所謂哀兵必勝,這戰前動員就吼着給同袍們報仇呢。
而緬甸本來就遭遇了大敗,朝廷還正陷入皇位争奪,內亂不止,其本來有十分的戰鬥力,經過相互之間的扯皮,也只剩下不到五分了。
對比晏朝,無論是海上還是陸地,自然都節節敗退。
不出半月,晏朝的軍隊勢如破竹,就跟摧枯拉朽似的,海上軍隊已經登陸緬甸陸地,而陸上的軍隊已經深入緬甸腹地,對緬甸的都城形成了兩面夾擊的姿态。
緬甸朝廷這時候也知道不是鬧內亂的時候,一邊連忙把原來能打的将領拉出來組織抵抗,一邊連忙向晏朝求和,什麽割地賠款和親統統都可以,只要晏朝退兵。
緬甸求和的聲音傳到京城的時候,原來的反戰派此時又跳出來了,整天上蹿下跳說要求和,讓皇帝退兵。
所說的那一套說辭,仍舊是什麽打仗有傷天和,什麽打仗勞民傷財,什麽打仗不是仁君所謂。
得饒人處且饒人啊陛下,人家都投降了,就回來吧。不但要回來,最好再給人家點金銀財寶補償一下人家受傷的小心靈。
別說京城中皇帝氣得吐血,這消息傳到前線之後,正在浴血奮戰的将士們更是氣得捶胸頓足。
打仗打的再容易,那流血犧牲也是再說難免的。別說犧牲了多少人,就連主将身上也挂着彩。眼見着勝利在望,你讓退兵?不但退兵,還要給賠償?
這犧牲掉的士兵們是不是晏朝人?他們流的血喪的命就白費了?
“瑾堂,就這麽算了?”親歷了這場戰争,雖然沒上前線,也見過許多傷亡,吃過許多苦頭的太子憤怒道,“那群庸碌,除了添亂,還會什麽!”
淩蔚淡定道:“殿下息怒。殿下要相信陛下,陛下是那種會被人鬧一鬧,就改變主意的人嗎?”
太子眨眨眼:“瑾堂,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淩蔚道:“下官只是知道,陛下是個聖明的皇帝。”
“父皇當然聖明。”太子不依不饒,“瑾堂你肯定知道什麽,跟我說嘛。”
淩蔚被鬧的頭疼,停下手中的筆,道:“求和的大人們不是說打仗有違天和,違背民心民意嗎?那麽就讓他們看到民心所向即可。”
“民心所向?”太子一頭霧水,“這民心所向要怎麽看?”
淩蔚道:“東南賊寇肆虐那麽多年,在京郊修養的傷兵、湧往京城的難民、由東南搬到京城周邊投靠的地主商戶,其數目肯定不少吧?除了東南受到賊寇騷擾的民衆之外,北方搬往內地的民衆也不少吧?我想他們也很容易聯想到自己的境遇的。畢竟無論哪裏的賊寇,都是賊寇。朝廷今個兒給這邊賊寇補貼,明個兒不是還要給突厥這些也補助一番?更別說,京城還有許多修養在家,曾經在邊疆戰鬥多年的老将軍和他們的子孫呢。”
見着太子若有所思,淩蔚嘆氣:“這仇恨啊,不是耍耍嘴皮子,就磨得掉的。就算沒有私仇,這國仇總是有的。普通人中,也不乏血性之人。咱們華夏亂了這麽多年,被外賊欺負了那麽多年,好不容易揚眉吐氣了,除非有小算盤的人,誰會願意繼續忍下去?”
太子松了口氣:“瑾堂,你是不是早料到如此?”
“不是下官早料到,而是陛下早料到如此。”淩蔚道,“陛下深謀遠慮,這些事怎會沒事先想過?何況既然戰前就有求和的,那麽戰争中不可避免的也會有不同的聲音出現。何況大臣們什麽心态,陛下當了這麽多年皇帝,怎麽會不明白?”
“可是我還是覺得瑾堂肯定也有出謀劃策。”太子堅持道,“只有瑾堂才會出這種主意。”
淩蔚忍不住郁悶了。他在這小孩心中,到底是個什麽形象啊?什麽叫做只有他才會出這種主意?
……當然,太子猜的沒錯。皇帝陛下是早料到有人會中途搗亂,因此提前就召集了淩蔚等人商議此事。
那以“民心”對抗“天和”,确實是淩蔚提出來的。
不過後續怎麽具體實施的,那主意就不是淩蔚所出的了。準确來說,淩蔚只是起了個頭而已。
綁架民意什麽的,現代社會京城遇到這檔子事,所以淩蔚也就是突然想起來了。不過後續他就要忙着後勤的事,自然顧不上這麽多。
在他想來,大概也就是來幾個民衆打着橫幅請一下願,意思意思一下,給皇帝陛下找個臺階下就成了。
然而事實卻出乎他的意料。顯然古代帝王大臣的厚黑學比他這個現代的土包子強太多,在他得知後續事情之後,驚吓出了一身毛毛汗。
這民意事情的起端,是一老漢沖撞某禦史車架,在被人拖走的時候邊哭邊罵,最後一頭撞死在路邊。
這期命案因為是在大庭廣衆之下,皇帝陛下大怒,下令徹查。最後查出那禦史和那老漢之前并無過節,但那老頭原是軍屬,籍貫就在東南沿海。他大兒子從軍後犧牲,二兒子也在賊寇上岸殺燒搶掠時抵抗,落下殘疾,而他妻子和幼子也在那時被殺。
而後他們一家進京投奔親戚,那殘疾的兒子也算出息,雖說仕途無望但商業頭腦不錯,也混成了一個小有薄産的商人,後定居在京城郊外買了幾畝薄田,家中尚屬安定。
朝廷攻打緬甸的事傳出之後,老漢高興的多喝了二兩酒。
這可是為全家人報仇啊!那賊寇害得自己家破人亡,妻子兒子終于能夠含笑九泉了!
然而這勝利的消息剛傳來,老漢又聽說朝中有大臣逼着陛下撤軍,不但要撤軍,還要對緬甸補償。
老漢瞬間悲憤交加。這不是賣國賊嗎?晏朝人的仇他不報,反而說陛下殺賊寇不好!自家人死了沒多少補償,還要給賊寇金銀財寶!
老漢覺得自己身體愈加不好,半截身子入了黃土。兒子雖然小有薄産但因為殘疾也還娶上老婆。等自己也去了地下之後,哪有臉面面對妻子孩子?
越想越悲憤的老漢決定拼了這條命,讓其他人看看,什麽才是民意!這民意,可不是幾個官老爺拍拍腦門翻翻書,自個兒想出來的!
而老漢的事查清後,這幕後真相瞬間傳開,瞬間引起了劇烈的效應。
這普通民衆有靜坐示威的,有朝着城門磕頭請願的,有對着“賣國賊”的府邸怒罵潑糞的;而讀書人則開始聯合起來口誅筆伐,寫詩詞文章諷刺的,寫聯名折子要上達聖聽的——這騷動從京城傳開,往四周波及。
首先反應的是戍邊的大臣,無論文武官員紛紛上表,一邊訴苦自己和自己身邊的兵在邊疆如何艱苦如何危險,就為了把賊寇抵禦在國門之外;一邊彈劾那些求和派,好不容易咱們能反擊了,一口氣把人打痛,以後再也不用擔心賊患之苦。這會少死多少将士,少死多少普通民衆?
什麽才叫天和?自家人死的少就是天和!
戍邊的大臣起了個頭,邊疆的讀書人和地方豪強也開始相應。那萬人聯名書是一封又一封的送往京城。聯名書上寫着賊寇的暴行,那時字字血淚啊。你們不是要民意嗎?這就是民意!民意說,打!給我往死裏打!兵不夠了我們都可以去參軍!這一次把賊寇打死了,我們子子孫孫就再也不用擔心賊患之苦了!
本來這些書信折子,怎麽說也是在朝廷內部流傳。但不知道怎麽的,那些折子書信就開始在民間流傳,甚至被讀書人在茶樓等大庭廣衆之下公開宣讀解釋給普通民衆聽。
民衆們是聽一次集體恸哭一次,不斷有血性男子漢要求參軍,還有父母送兒子參軍的。嗯,晏朝這時候的是募兵制。參軍有糧吃有饷發,退伍之後還有補貼拿。
咳咳,不管怎麽說,這民意所在,民心所向,很明顯了吧?
諸位大臣?你們是想跟民心作對嗎?你們是想被百姓們罵做賣國賊嗎?
反正,最開始被卷入這件事的禦史是被口誅筆伐,灰頭土臉。可以想象,這史官手中的筆,可不會寫出什麽好話來。
史官也無聊啊。每一個史官,都有一顆寫出流傳百世的史書的心。然而這每天發生的事也不是件件都充滿傳奇性,雖然史官們都有一杆可以把史書寫成小說的筆,想象力發揮到讓你覺得他簡直天天躲在梁上偷聽偷看,但如果事情本身沒什麽爆點,他們也沒法“春秋筆法”出什麽有意思的東西啊。
這件事就很好,多有爆點啊,寫下來一定能流傳百世!還不趕快濃墨重彩的寫一寫!
不過呢,在寫之前,還是得問一下皇帝陛下的意思的。
皇帝陛下的意思是,寫!好好寫!這多麽發人深省啊!
于是史官明白了,寫!好好寫!一定要讓後人警醒!
這歷史啊,真是一個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這件事怎麽看都是民衆自己發起的。
真的?淩蔚反正不信。
若說是現代社會,民智已開,這普通民衆游行示威倒是可能,這用上命的事,也不常見。
沒有誰引導什麽,沒有人許諾什麽,呵呵。
至于之後的事,沒有誰的推動和故意引導,淩蔚就更不信了。
封建社會弄出一副民主社會的樣子,想發言就發言,想請願就請願,老百姓還能跑到官員府邸鬧騰,這不扯淡嗎?
當官府衙門巡邏士兵都是吃素的啊?
這明擺着是有人故意縱容,甚至一手造成這種局面。
真是可怕。
淩蔚看着這種局面,真是心驚膽戰。
那些穿越後就以為自己成為X日天的同胞們啊,你們真的玩的過土生土長的古代人嗎?反正他是被吓到了。
這一出手,就是這麽大的陣仗,真可怕,太可怕了。
然而讓淩蔚感到郁悶的是,自己不但被吓到了,還背鍋了。
這三三兩兩的好友師長統統來信,那話裏話外都是,“小樣兒,行啊,這次的計謀很有點水準啊”。
淩蔚就囧了。他只是起了個頭好吧?細節方面他可是一丁點貢獻都沒有,怎麽就成了他的功勞了?
更讓他郁悶的是,負責細節出謀劃策的人,比如他的兩位好友,也來信對他大家贊揚,似乎這一切的結果都在他預料之中,都是他的功勞似的。
還能不能好了?
而皇帝陛下給了他最後一擊。皇帝陛下很高興的來密旨,說瑾堂啊,你的主意很好啊,效果很不錯啊,朕很開心啊,等你回京,幾個功勞一起賞啊。
“瑾堂果然很厲害。”太子星星眼。
淩蔚掩面。這真不是他的功勞啊!他真的只是起了個頭提了個議啊!這還能不能好了!
簡直令人無語凝噎。
只有他的小天使來信安慰他說,沒關系,我知道這件事也出乎你的意料,他們說他們的,咱們過咱們的就好,別想太多,反正這對你也沒壞處。就算讓其他人也知道了,只會更忌憚你,以後捏軟柿子也不會捏你。
淩蔚瞬間感覺好貼心。看!只有小天使懂他的心!
……紙包不住火,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淩蔚的“神思妙算”,很快就被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淩蔚順利從某些人眼中礙眼的小石子,上升到了眼中釘肉中刺,心腹大患的程度。
如此誇張的提升,真是可喜可賀喜大普奔。
淩蔚表示十分憋屈。
別人的執行力太強,怪我啰?
淩蔚在郁悶的時候,前線的戰事就沒停過。
應該說。京城中在扯皮的時候,前線的戰事就沒停過。
黎膺早就得了他哥的密旨,讓他該怎麽打就怎麽打,大不了他在京城拖拖拖,拖到黎膺把緬甸打完了再出結論。
到時候出什麽結論也晚了。打都打下來了,他就不信那群人能厚顏無恥的讓已經吃下去的東西吐出來。如果真喪心病狂到這地步,皇帝陛下也決定撕破臉了。
至于黎膺打不打得下來……皇帝陛下說,弟!哥相信你!
黎膺表示,=_=,一邊去。
緬甸到了窮途末路,內亂終于消停,開始有點抵抗的樣子了。
雖然說,大概已經晚了但還是給晏朝的大軍造成一定的阻礙。
比如大象,比如大象,比如還是大象。
這東南亞嘛,大象是特産嘛,那大象騎兵總是比騎馬的騎兵看着可怕嘛。
大象一轟隆隆的跑出來,晏朝的将士再勇猛,也要暫避鋒芒。
所幸大象也不是和馬一樣随處可見,騎兵人手一頭。這大象騎兵,也是晏朝最精銳的部隊,可謂是殺手锏了。
這之前扯皮,精銳部隊都窩在緬甸都城保護皇宮呢。現在快打到皇宮了,精銳部隊大象騎兵終于出來了。
跟緬甸打了這麽久的交道,黎膺也不是沒有準備。
他早就知道緬甸唯一能抵擋的,就是這大象騎兵了。所以之前也做了一系列準備。
正面抵抗是沒可能的。哪怕他們也能搜來大象,也不可能臨時組成騎兵。
所以,派誘餌誘敵深入,挖陷阱阻礙大象騎兵,成為對抗大象騎兵最有力的法子。
畢竟大象那個頭确實很可怕,但是個子大代表着笨重。只要地上挖着溝壑陷阱,即使坐在大象上的騎兵看見了,要讓那麽大塊頭立刻停止行動并且靈活繞道什麽的,也不太可能。
慣性啊慣性懂不?
在折損了不少人手後,緬甸的大象騎兵也學乖了。
他們反正只負責保衛京城,那就拖呗。
平地上可以打,晏朝的軍隊跑了,他們也不追。
反正不在不熟悉的地方作戰。咱們就結成方陣杵在那,有本事你過來啊?你過來闖闖試試啊?
這就算是黎膺,也頭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