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悲哭
死者面皮蒼白, 略有泡腫,但認識他的人,仍能一眼辨出其人身份, 謝星闌和秦纓怎麽也沒想到,消失了三日不見人影的趙鐮, 竟然死在了玉關河中。
謝星闌一邊令人将趙鐮搬上岸,一邊問發現屍體的中年男子,“是如何發現他的?”
最先發現屍體的是個提着鳥籠的中年男子, 他道:“我就住在西面那條街上,本來是來河邊遛鳥的, 結果走着走着看到水邊有道影子, 因河邊有蒿草, 我便沿着石階往下走, 剛走了沒幾步,便看到是個人,人雖然面朝下的, 但露出來的手腕泡的發白發脹,一看便不是個活人,我吓了一跳, 這才趕忙叫人……”
圍看的百姓裏, 有周圍的住戶,有街上的店主活計, 皆是聞聲而來,謝星闌應下, 又令百姓們離遠些, 等将趙鐮的屍體平放在岸上,便見秦纓率先去查看屍體, 謝星闌也走去她身邊,一邊觀察屍體一邊問趙慶幾人,“你們最後一次見趙鐮是在何時?”
趙慶忙道:“小人是在兩日前,也就是初一那日,前一天晚上,我們在城南找到了那青布馬車的線索,後來便說我們衙門的差役負責在城南走訪,看能否找到駕車那人,當日我們在城南搜查了大半天,到了酉時左右,趙捕頭見毫無進展,便說大家先行歸家,第二日再繼續搜,我們其他人便遵令而行。”
謝星闌道:“第二日你們也沒見到他?”
趙慶點頭,又去看朱強,朱強便道:“第二日我們一早到了衙門,但沒等來趙捕頭,便懷疑他自己去走訪了,從前也有這樣的事,趙捕頭家在城東,距離衙門有些遠,若已經定好了差事,那他不一定會來衙門應卯,所以我們又三三兩兩去了城南。”
說至此,朱強忽然往東北方向看去,“如果小人沒記錯的話,趙捕頭的家就在前面的安化坊中,但具體是哪一戶,小人沒去過。”
謝星闌又去看另一個叫孟懷禮的,他也跟着道:“初一和初二,小人都是跟着朱強一路的,小人也沒見過趙捕頭。”
謝星闌便道:“孟懷禮回衙門一趟,将此事告知周大人,再問清楚趙捕頭的住址,稍後上門查問。”
秦纓頭也不擡地道:“再讓岳仵作來一趟。”
孟懷禮應是,轉身上堤岸禦馬而去。
謝星闌這時看向秦纓,“如何?”
趙鐮的屍體略有浮腫,面部與脖頸成浸泡過久的灰白之色,他雙眸緊閉,衣衫齊整,身上銀簪玉環等飾物皆在,也看不出任何外傷,但秦纓掰開他的眼皮看了看,又按了按他發脹的胸腹之地,輕聲道:“應該是溺死,死亡時間在一天到兩天之間。”
謝星闌道:“那也就是說,他很有可能是在初一晚上到初二早晨之間死的?”
秦纓點頭,“因是溺死,河水冰涼,他身上屍斑比較淺,但從眼瞳混濁和肌膚皺縮的變化來看,已經死了一段時間,但屍僵尚未緩解,所以推測死亡時間也不會太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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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話,她轉身看了一眼河道:“這河道寬闊,河邊堤岸上常有人來往,但今天早上屍體才被發現,要麽是昨夜被抛屍入水,要麽便是今日屍體才浮上來。”
謝星闌蹙眉,“他是被人謀害?”
秦纓又轉身看屍體,“你看他的雙手。”
謝星闌凝神去看,只見趙鐮雙手被泡的發白,手心手背的肌膚發皺起皮,還有些許斑脫之狀,謝星闌很快道:“他手上雖沾了污泥,卻沒有任何劃傷,指甲也幹淨,若他是失足落水,勢必會掙紮,而這河道裏多有污泥水草,他的指甲裏絕不可能如此幹淨。”
趙慶這時道:“若小人記得沒錯,趙捕頭好像是會水的。”
朱強也道:“小人也記得趙捕頭會水。”
他二人所言,更驗證了謝星闌和秦纓的推斷,想到趙鐮極有可能是被人謀害而死,趙慶和朱強不由對視了一眼,都覺背脊一寒。
謝星闌和秦纓也擰了眉頭,趙鐮好端端的,為何在這個節骨眼上被謀害?
此處距離興安橋的橋洞不到百步,而舊案尚無眉目,唯一可能知情之人也死了,這很難不引人聯想,謝星闌去翻看趙鐮衣袍,又看了一眼他的右腳,“他右腳的鞋子不見了,玉關河水深,這屍體極有可能是從別處漂來的,你們帶幾個人去上下游看看。”
謝堅和謝詠領命,各自帶了三五人兵分兩路去找,謝星闌粗粗查看完趙鐮衣袍,又忽然看到了趙鐮腰間的玉佩,他腰間玉佩乃是一塊種水極好的翡翠,在暖陽映照下,玉內熒光流轉,這塊玉佩乃是完好,但謝星闌注意到玉佩上的平安結絲縧處,由幾顆南紅穿成的珠串絡子微散。
見他若有所思,秦纓也蹲下身來,“怎麽了?”
謝星闌道:“這絡子上的珠串應該是穿滿後打結收緊,眼下珠串散着,應該是缺了一顆。”
秦纓微微眯眸,“要麽是早就掉了,要麽便是與他的死有關,屍體還要褪去衣衫細驗,若是能說通家屬,最好能剖驗。”
看了一眼遠處還圍着不少百姓,秦纓便道:“等岳靈修來吧,我不好搶了他的差事。”
孟懷禮回衙門還要片刻功夫,秦纓起身看向興安橋,“去橋洞看看。”
謝星闌拍了拍手,自然也随她同去,等二人走到興安橋之下是,便見因橋面寬闊,橋洞之下的位置并沒有想象之中逼仄,且整個橋洞被陰影籠罩,人站在底下,光線昏暗,一片幽涼,秦纓前後看了看,“兇手定是提前踩好點的,此處白日裏能都躲藏一二,更別說大晚上了,只要無人上橋,底下的動靜并不容易發現。”
石臺上的淤泥幹涸,人走上去發出“咔嚓”細響,秦纓來回走動,像在分析範玉蘋當夜遇害的情形,謝星闌卻站着未動,“按照袁守誠的說辭,範玉蘋不會輕易跟着陌生人走,也不會去接私活兒,但若說是強擄,似乎也不可能。”
秦纓腳下一頓,“不錯,這周圍雖然人不多,但也有民居在此,大晚上一個姑娘家當街被劫走,稍微喊叫一番,便會被人聽見動靜。”
雖過了十年,但石橋歷經風霜并未大變,秦纓看完走出橋洞,喊了趙慶道:“你說當年的綢緞莊和範玉蘋租住的院子都在不遠處?帶路去看看。”
趙慶應是,又作難道:“不過那綢緞莊三四年前倒閉了,大概三年前,小人經過此處之時發現店面變了,問了才知綢緞莊倒閉多日了,範玉蘋住的雜院就不知道有沒有變化了。”
秦纓道:“無礙,主要看看地址方位。”
秦纓上馬車,謝星闌也禦馬相随,一行人往興安橋以南行,走過兩條街,便看到了一處兩層樓的酒肆,酒肆門頭酒旗招展,一樓廳堂內稀稀疏疏坐着幾個客人。
趙慶指着酒肆道:“就是這裏,原來的長福綢緞莊,金文延去過的萬寶賭坊,與綢緞莊只有一條街之隔,範玉蘋住的小院在這條街的最南面——”
他們沿着長街再往南行,到了盡頭,便是一片低矮的民居,趙慶仔細看了看近前的幾個雜院,并不十分确定地道:“範玉蘋當初應該就住在此地,這雜院之中住了四五家人,範玉蘋租了一個單獨的廂房,那天晚上,她因要趕制一幅繡品,直到天黑都沒回來,鄰裏後來都睡下了,到了第二天早上,還有些意外範玉蘋怎麽起早貪黑的,可沒多久,就聽說興安橋下死了人,趕去一看,一下認出範玉蘋來。”
謝星闌問道:“當天晚上他們沒聽見任何聲響?”
趙慶應是,“沒有,範玉蘋沒進院子,後來金文延也說,他是專門在繡房不遠處蹲守範玉蘋的,他當時騙家住在玉關河對岸,這才将範玉蘋騙到了興安橋。”
秦纓掀簾看着眼前的雜院,過了十年,這幾處雜院仍然有人雜居在此,他們說話的功夫,能聽見院牆後孩童與婦人的吵鬧聲。
秦纓道:“的确離的很近,我傾向于金文延描繪的情形是真的,但并非是他在蹲守範玉蘋,而是真兇在蹲守,加上範玉蘋不會跟着陌生人走,我懷疑兇手或許是與綢緞莊有來往之人,要麽是客人,要麽便是綢緞莊老板在生意上的合作者,當時夜色已深,範玉蘋多半對來人有幾分信任,等發現不對之時,已經來不及了。”
若沒到事發地,秦纓還無法描繪的這般真切,如今将各處走了一遭,秦纓幾乎能想象出案發經過,秦纓吩咐朱強,“進去問問,看看住在這裏的人,有沒有超過十年的。”
朱強應聲而去,秦纓又問趙慶,“那長福綢緞莊關門了,那你可知掌櫃或者繡娘們都去了何處?”
趙慶道:“這便不知了,掌櫃的做了虧本的買賣,說不定離京了都有可能,但裏頭的繡娘夥計,多半還是在京城其他繡樓、衣莊另求差事。”
謝星闌知道秦纓的打算,便道:“我派人去查。”
秦纓心中微安,這時朱強從院內快步而出,“大人,縣主,查到了,這雜院內,竟然真有人在此住了十年,是一家姓萬的人家,不過今日他們出城了,說是他們如今做小本買賣,今日出城進貨去了,要明日一早才能回來。”
秦纓眼瞳微亮,“那便明日來訪。”
幾人走開了小半個時辰,料想着孟懷禮一個來回也差不多了,便又往發現趙鐮屍體之地去,等到了跟前,果然看到孟懷禮和岳靈修已至,岳靈修已經在趙鐮的屍體旁檢驗,而一旁站着的,還有面色凝重的周顯辰。
周顯辰盯着趙鐮慘白的臉,面色多有惶恐,一見秦纓和謝星闌便上前來道:“這是怎麽弄得,趙鐮怎麽死在了此地?我還以為他貪沐休之日,沒想到是出了事,大人和縣主都看過了?是意外還是被謀害?”
謝星闌道:“是被謀害。”
說完他去看岳靈修,“岳仵作看出什麽了?”
岳靈修面色嚴肅道:“小人覺得趙捕頭的确是溺水而死,只是死的有些古怪,身上擦傷太少,手腳也十分幹淨,并且肚腹雖有鼓脹,但口喉之中卻未發現泥沙水草等物,小人看了這玉關河,裏頭浮萍淤泥還有苔藓水草都不少,至于身上的傷痕,小人只怕得去了義莊才能細驗,此地人多眼雜,小人也未帶齊酒醋等物。”
謝星闌看向秦纓,秦纓點了點頭,他便道:“你與朱強将遺體帶回義莊,我和縣主要往趙鐮家裏去一趟,等晚些時候再往義莊彙合。”
岳靈修連忙應是,朱強便招呼人來擡屍體,恰在此時,謝堅和謝詠從上下游回來,謝詠毫無所獲,謝堅手中拿着一只玄色雲頭履,“公子,找到了,在上游的魏安橋下找到的,距離此處要走兩炷香的功夫——”
謝星闌眯了迷眸子,“那他的屍體必定是從上游漂下,你帶幾個人沿途打探,看看有無發現任何異常,尤其是昨夜與前夜。”
謝堅領命,謝星闌便看向周顯辰,“周大人應該知道趙鐮住在何處吧?”
周顯辰點頭,“知道,我還去過一次,是剛上任的時候,趙鐮非要為我設宴接風,請我去過府上一回,我此番來也是想去他府上看看,他膝下還有個半大孩子,如今忽然身亡,家裏上下都不好過,我去瞧瞧,以示安慰吧。”
有周顯辰帶路,自然再好不過,衆人從此處出發,又過了興安橋,果真是往東北方向的安化坊行去,秦纓沿路掀簾去看,便見安化坊中民宅大多高闊,又井然有序,街旁又有榆柳蔥茏,一看便是富貴人家才能置宅之地。
走過兩條長街,越是往北,兩側宅邸越是門庭氣派,謝星闌一路看來,也是心底有數,便問周顯辰,“趙鐮雖做京畿衙門的捕頭,卻也只是吏一列,俸祿應該不多,他家裏是何等出身,怎能住在此處?”
周顯辰嘆道:“這也是我納悶之處,據我所知,趙鐮家裏并非官身,不僅如此,他和袁守誠差不多,都曾在軍中當差,後來得了上司舉薦,才能入京做衙役,他還不是京城人士,只是有個開鋪子的叔叔在京城,這宅子,說不定是他那叔叔幫他置辦的。”
說話間入了一條兩側種滿了楊樹的長巷,周顯辰指着其中一處“趙府”,“這裏便是趙鐮家裏了,他的夫人是巡防營一個老都尉的女兒,如今有個兒子,應該已經四五歲了。”
謝詠上前叫門,很快府門便從內打了開,門房狐疑地看着外面衆人,只覺周顯辰面熟,周顯辰開口表明身份,又道:“趙夫人可在家中,我們有事相告。”
門房一聽是京兆尹大人,立刻點頭哈腰,“在的在的,不過我們老爺不在,大人今日來,莫非是因為我們老爺有何差事?我們老爺兩日未歸了,夫人正着急。”
這是一處三進的宅邸,繞過影壁,入目便是一處花團錦簇的中庭,光看這些奇花異草,便很有大戶人家的氣派,得了通禀的趙夫人胡氏從內院快步而來,身後一個嬷嬷抱了個五歲左右的男童也跟了出來。
胡氏見是周顯辰,又看到了謝星闌的官袍,立刻擺上一副笑臉,“不知兩位大人前來,有失遠迎了,我們老爺有差事在身,兩日未歸,大人們若要找他,此番只能撲空了,快請堂內飲茶,這會子天色不早,他怎樣也該回來了,最近衙門可真是忙啊……”
胡氏自說自話,一看便是個潑辣的性子,但周顯辰跟着她走了幾步便停了下來,沉聲道:“弟妹,我們今日來是有一事相告,近來衙門的确有些忙碌,但趙鐮已經兩天沒有在衙門露面,我們誰也不知道他去了何處,就……”
周顯辰話未說完,胡氏立刻瞪眸,“他沒在衙門露面?那他能去何處?”
她不知想到了什麽,眼底生出幾分惱怒,忍不住道:“那他一定是去……”
話說一半,胡氏這才想到不能當着趙鐮上司的面将他說得不堪,便扯出一絲幹笑,“我記得今日是他沐休,然後前天晚上,一個遠房親戚家裏忽然遭了賊,非要求他去幫忙,那親戚住在城外,他跟着去了便沒來得及回來……”
周顯辰嘆了口氣,“弟妹不必為他找補了,就在剛才,我們已經知道他為何沒來衙門應卯。”微微一頓,周顯辰沉聲道:“他被人害死了,一個時辰之前,屍體在玉關河中被發現,看樣子已經死了一天以上了。”
胡氏呆住,眼底還生出了幾分茫然,“大人說……說我家老爺死了?趙鐮死了?”
周顯辰點頭,“還請弟妹節哀。”
胡氏眉頭越皺越緊,又去看周顯辰身後衆人,見大家面上都一片嚴肅,便知周顯辰不是在玩笑,她氣息一亂,雙腿都有些發軟,“死、死了?”
她身形搖搖晃晃,身後侍婢趕忙将她扶住,胡氏眼底慢慢聚起水汽,又失了魂兒一般道:“真的是趙鐮嗎?不會認錯?他怎麽可能死在玉關河呢?他是會水的,又會些拳腳功夫,他能被誰害死?”
周顯辰也面生悲戚,“我們衙門許多人都去看了,不會出錯,至于他是如何死的,的确疑點極多,因此衙門要将其定為命案來查證,這次來,除了告知你此事外,金吾衛的大人還要問你趙鐮之事,你若想早日找到謀害趙鐮的兇手,便要多幫他們。”
胡氏淚珠兒如雨而下,她嗚咽兩聲,又回頭去看嬷嬷懷中的男童,這孩子雖然已經五歲,卻還不能明白死亡意味着什麽,見母親悲哭,他也跟着哭起來,見此狀,周顯辰和謝星闌也不好在此刻問詢,只得先等胡氏接受這般現實。
秦纓心尖發沉,又去打量這趙家院落,除了中庭花圃內多有名花,這府內館閣也建造的十分精巧,尤其門廊上的朱漆彩畫,畫的栩栩如生,一看便出自能工巧匠之手,而胡氏和小公子身上皆是绫羅錦緞,胡氏發髻上,還插着兩支通體碧綠的翡翠簪子,只這兩支簪子,便價值不菲,但趙鐮一個捕頭,怎能支撐這樣大的花銷?
胡氏哭的嗓子都要啞了,才勉強顧及周顯辰,她一邊擦眼睛一邊道:“周大人,我要見趙鐮,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我要親眼看到他的屍首……”
周顯辰去看謝星闌,謝星闌自然無異議,離開趙府之時,謝星闌亦在打量這院閣,而胡氏派人套了馬車,帶着孩子和七八個小厮侍婢一道出了門。
衆人并未再走興安橋,只沿最近的長街一路往南,待到了義莊之時,正值夕陽西下,大片的餘晖灑在義莊之內,為荒涼的院子鍍上了一層明燦的暖光。
入院門的胡氏,卻感受不到絲毫暖意,要進前堂之時,她又吩咐嬷嬷帶着孩子去馬車上候着,嬷嬷應是,胡氏只帶了個侍婢進了後堂。
岳靈修他們剛到義莊不久,此刻正将趙鐮上衣除去,一聽胡氏來了,連忙退去一旁,胡氏雖然知道有周顯辰親自告知,必不會有假,但看到趙鐮屍體的那一刻,仍是眼前一黑,她哭着撲向趙鐮,淚如泉湧,“老爺,老爺你怎麽忍心抛下我們孤兒寡母……”
後堂中的悲哭震耳,衆人在旁瞧着,也都露出絲不忍,王赟站在門口,也沒想到袁守誠先被捉拿,趙鐮又死了,只覺京畿衙門到了多事之秋,心底隐隐發慌。
胡氏哭了兩盞茶的功夫,侍婢在旁勸,周顯辰也去勸,又勸了半晌,才令她止了哭,但她突聞噩耗,三魂去了七魄,被扶出前堂時,問什麽都怔然答不上來。
直等到最後一絲夕陽沒入天際時,胡氏才徹底接受了現實,她哭着道:“我家老爺初一下午回來的,在家裏用了晚膳之後,便又出了趟門,說近來差事極多,他有事要辦,她公差上的事我從來不過問的,自然不管他去何處。”
“當天晚上他沒回來,我也沒當回事,直等到昨天一天不見人影,我才有些惱了,怕……怕他去那些風月之地,今日這大半天不見人,我便想着,若晚上再不見人,便要來衙門找他,鬧他個沒臉,卻沒想到……”
胡氏哭得慘淡,在這昏暗的義莊之中顯得有些陰森駭人,她又往後堂的方向看了一眼,剛壓下去的淚意又湧了上來,“他還說要給我添新的頭面首飾,還說要給我買更大的宅子,還說要給峘兒請最好的夫子,可如今他卻躺在這裏。”
謝星闌這時問道:“你仔細想想,他這幾日可有何異常?你雖沒過問他去何處,但他出門之前可曾令人送過信或拜帖?”
胡氏一臉茫然,搖頭道:“沒有啊,沒送過,他這幾日沒什麽不快之處,相反心情還很是不錯,本來這兩年家裏有些緊巴了,我與他也有些不快,但這幾日他十分大方,還說要給我添首飾,我已經半年沒有新首飾了……”
謝星闌和秦纓目光微凜,謝星闌道:“他哪日說要給你添首飾?”
胡氏略作回憶道:“就是在前幾日,應該是二十九,沒錯,就是二十九那天晚上回去之後說的……”
謝星闌和秦纓不由互視一眼,二十九日,正是崔慕之和岳靈修找她來驗屍,結果趙慶當着趙鐮的面,道出紅衣女屍的死法與十年前舊案一模一樣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