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悲憫
柳氏也站起身來, 急急問道:“芳蕤去過相國寺?”
謝星闌道:“郡王府此前搜查了數日,多是搜查官道兩側的村鎮,卻未想過李芳蕤當日還是去了相國寺方向。”
李雲旗此時道:“我們派人去相國寺問過, 當日的知客僧師父未曾見過她。”
謝星闌道:“她到了相國寺,卻并未入內, 而是去了相國寺後山的佃農家中,她在一戶佃農家中買了一匹馬,而後不知所蹤, 當時已是十九日下午申時過半,即便她當時快馬回京, 等趕到城門之時, 天色也已經黑了, 翊衛去巡防營問過, 十九當日戌時初宵禁,天黑之後并沒有人禦馬入城過,因此, 李芳蕤當夜是在城外過夜。”
李雲旗眉頭輕蹙一瞬,“但就算查到了這個,也對找到謀害芳蕤的兇手用處不大。”
謝星闌面色不動, “但至少說明, 李芳蕤自己準備的落腳之處,多半是在城外, 否則那一夜她該在何處安身?”
說至此,謝星闌看向秦纓, “紅裙的線索并未找到, 查遍了整個城南,沒有哪個繡坊衣莊繡過棠棣紋樣, 我們還去了郡王府常去的錦繡坊,但錦繡坊的掌櫃說此前的确有郡王府的人定做有棠棣紋樣的春裙,但那已經是半年以前,并且,整個錦繡坊都沒有死者身上穿的那等綿綢。”
秦纓聽得微微皺眉,“那便很是古怪了。”言畢又立刻道:“我去見了江仵作,十年前的案子果真是冤案。”
謝星闌一早便相信秦纓的判斷,但即便有所料,如今得了肯定,還是覺得頗為嚴峻,而此時宣平郡王李敖起身道:“若芳蕤的案子和十年前的冤案有關,那豈非要找到當初的兇手才能為芳蕤報仇?”
秦纓轉身道:“若是同一兇手所為,那的确如此。”
李敖聽得擰眉,“舊案已經過了十年了,還能怎麽查?我看你們不如當新案子查,就好好查芳蕤是如何被謀害的。”
他說至此看了一眼柳氏,又對周顯辰道:“芳蕤遇害多日,你們要查看遺體,那便讓遺體在義莊放着,如今你們該查的都查看完了,我們打算将芳蕤的遺體領回家為她置辦喪儀。”
周顯辰去看謝星闌和崔慕之,崔慕之和謝星闌則都看向秦纓,秦纓便道:“遺體上難找到線索了。”
崔慕之于是點頭,“那郡王便把李姑娘的遺體帶回去吧。”
柳氏緊皺的眉頭微松,亦起身道:“本來以為今日來能問到最新的進展,卻沒想到你們還是什麽都沒查出來,既然幾位大人都在此處,那誰能給我們一個肯定的答複,要多少天才能找到謀害芳蕤的兇手?”
柳氏說着便紅了眼眶,蕭湄在旁溫聲相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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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顯辰哪敢答這樣的話,只求救一般的去看崔慕之和謝星闌,崔慕之對此也無準數,謝星闌這時道:“兩處衙門會竭盡全力,但無法給郡王妃确定的時日,命案非比尋常,若只為了趕着交差,必定易生錯漏,那便會像十年前一樣釀成冤案。”
柳氏和李敖都想得個準話,這時李雲旗道:“父親母親,此事的确急不來,我們還是先将芳蕤接回府中去做法事,免得她孤魂在外凄苦伶仃。”
柳氏又聽得眸泛淚光,“是……眼下沒有比接芳蕤回去更重要的事了。”
李敖嘆了口氣,又對周顯辰和謝星闌道:“雖未令你們立下軍令狀,但眼下最重要的便是查芳蕤的案子,往後每天郡王府都會派人來等消息。”
周顯辰連忙應是,又送神一般将李敖和柳氏送出門,蕭湄本是陪着柳氏的,此刻腳步微頓,對秦纓語重心長地道:“纓纓,查案子是衙門的差事,你一個姑娘家,莫要妨礙他們查辦公務,萬一誤了事,便是太後娘娘都難護你。”
秦纓微微一笑:“我若是妨礙他們,這裏就算其他人不敢,但崔大人是一定會上折子告發我的,所以就不必你操心了。”
這話落定,崔慕之臉色一僵,蕭湄也微愣住,她慣會在人前裝模作樣,本以為當着衆人,秦纓必定難以反駁,可沒想到秦纓竟誰的臉面也不顧。
她忍着不忿,仍柔聲柔氣道:“哎,我都是為了你好,不過你的心思我明白,只是身為宗室閨秀,還是要注意分寸,否則再做讨好,也是令人不喜的。”
她嘆了口氣,又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崔慕之,這才轉身步态娉婷地走了。
秦纓萬萬沒想到她還有此一言,想到堂中還有這樣多人,頓覺有些頭痛,就在這時,本來已經走到門口的李雲旗竟也駐足,他看向秦纓道:“看來外面的傳言都是真的,忠遠伯府那件案子,縣主當真出了不少力。”
原身與此人并不相熟,秦纓淡淡看向他,而李雲旗下一刻涼聲道:“伯府的案子審定當日,我們便聽說了縣主的英雄事跡,芳蕤本來只是不願嫁去韋家,卻是在聽了那案子內情之後,格外排斥定親之事,你們十六在伯府公審,十九她便上香失蹤,縣主一定不知道自己還有這份功勞——”
他這話意味不明,仿佛在怪秦纓一般,秦纓回過味兒來,正要反駁,一旁謝星闌上前道:“郡王世子何出此言?李姑娘膽識過人,有勇有謀,是郡王和王妃教導的好才對,與外人又有何幹系?”
李芳蕤是為了逃親事而離家,究其緣故,也是宣平郡王和柳氏之過,秦纓也沒想到李雲旗還有此言,但謝星闌已駁了回去,她便再懶得開口。
李雲旗見謝星闌為秦纓說話,目光意味不明地從他們二人身上掃過,而後唇角緊抿, “郡王府等衙門的好消息。”
他說完此話便走,秦纓站在原地,雖有些莫名,卻也忍不住想李芳蕤為何逃家。
按照原文,李芳蕤最終嫁給了韋蒙,只是婚後頗為不睦,而韋蒙在下次秋闱仍落第之後大受打擊,自甘堕落,整日流連煙花之地不說,還染上了賭瘾,李芳蕤規勸無果後,怒而和離,韋蒙卻不願,李芳蕤便将韋蒙五花大綁挂在了城樓之上。
當初她十分喜愛李芳蕤敢愛敢恨的性子,但如今李芳蕤卻因逃家而死,她心底不由生出幾分沉重來,劇情的改變是因為她的出現,那李雲旗責怪的也無錯。
見她面色沉凝不語,謝星闌道:“不必理會他說的,就算李芳蕤真是因為知道了崔家的案子才決定逃走,那也是由那婚事而起。”
秦纓深吸口氣,“事已至此,還是查清楚案子為重,今日我去見江仵作,又聽他說了諸多疑點……”
秦纓将江征所言道來,不僅謝星闌聽得面冷,便是崔慕之和周顯辰都眉眼微沉,秦纓便道:“這案子過了十年之久,的确難查,明日我去走訪當年的受害者,看看與此案有多少共通之處,其他人查李芳蕤這邊的幾條線索。”
她說完,又問周顯辰要了全部舊案卷宗,打算晚些時候帶回府中查看,此時已經是暮色初臨,出去了一整日的趙鐮終于帶着趙慶等人回了衙門。
他們一回來,周顯辰便将趙鐮傳至偏堂,趙鐮先禀告道:“今日小人們又從百草街開始往南北兩個方向擴大了兩處民坊查問,攏共走訪了兩百來人,這一問還真問出了一點線索,二十五那天晚上,城南福記酒樓的一個夥計半夜才歸家,歸家的路上看到過一輛青帷小馬車經過,那馬車看着有些破舊,車廂也十分狹小,估摸着能坐兩個人的那種,馬兒聽着動靜,是一匹呼吸極粗重的老馬。”
“他家裏以前養過馬兒,當時一聽那出氣聲便想着誰家的馬兒這麽老了還在用,據他說,當時是半夜寅時前後,他手中燈籠昏暗看不清遠處,而那輛馬車也十分古怪,馬車外竟然一盞風燈都未挂,就那般黢黑一片地趕路,城南小巷子極多,也不怕走錯了路。”
“他沒看見馬車裏有什麽,只看到駕車的是個身形清瘦的年輕男子,只看側影的話,似乎是二十來歲三十歲,因他身形十分筆挺,沒有半分或發福或佝偻之态,他這證詞雖然沒有指出兇手具體樣貌,但也有了範圍,并且他看見馬車的那處巷子,乃是百草街以南的水井巷,水井巷本就在百草街的正南方,這說明,兇手只可能在水井巷更南邊。”
趙鐮一口氣說完,眉眼間生出幾分得色,似乎在等着幾位大人誇贊,但周顯辰只是點了點頭,而後便将秦纓從江征那裏得到的結果告知,趙鐮一聽,眉間得色驟消,更惶恐道:“難不成大人懷疑是卑職辦案疏漏?當時查辦此案的人多,并且卑職還不是總領之人,卑職實在是冤枉啊……”
周顯辰無奈嘆氣,“還沒說是你之過呢,你急着喊冤做什麽?金文延既非真兇,那他為何認罪便顯得格外古怪了,你仔細回想回想,當年辦案之時,金文延可曾有過哪般異樣?又或者,你們可曾屈打成招?”
趙鐮苦着臉道:“金文延被我們當場擒獲,起初他是不認的,但我們很快從他家中搜到了迷香繩索之物,那些東西一看就是專門買來的,不僅如此,他家中衣櫃裏藏着好幾件紅裙,都是他從別處偷來的,他自己也認了,說他妻子喜歡穿紅裙,但離開之時,将自己的衣物以及家裏僅有的幾件值錢物件都帶走了,所以他對其恨之入骨。”
“找到了這麽多證物,再加上此前三位死者遇害之時他都沒有不在人認證,郭捕頭幾番恫吓他便招了,招的十分徹底,這期間絕沒有用刑,他若咬死不認,還真有可能令他嘗嘗皮肉之苦,但他既然認了,我們自然沒必要多此一舉,您不信問趙慶,還有孟懷禮和朱強,當年他們也參與了那案子的調查……”
趙鐮言辭懇切,似乎真怕怪罪到他身上,周顯辰去看謝星闌和秦纓,謝星闌便道:“叫趙慶進來問話——”
趙鐮應是,出去叫人,沒多時,趙慶緊張地進了門。
聽周顯辰問起金文延的案子,趙慶便說起當年審案的情形,言辭與趙鐮相差無幾,“……從被抓到招供,他都沒有任何異常,因此後來定案才定得十分順遂,他當時招供之後,自知難逃死罪,已是哀莫大于心死,整日悶縮在角落,并無任何反抗不服,偶爾還眼眶發紅,像是在忏悔自己的罪行。”
秦纓凝眸,“忏悔罪行?”
趙慶點頭應是,秦纓道:“他害人手段惡劣殘忍,且連殺了三人,心志非常人可比,就算知道自己死罪難逃,也絕不會輕易忏悔,這種人,是到死都會惜自己的性命,卻絕不會為其他受害者忏悔之人。”
趙慶被秦纓說的不确定起來,“小人就記得,當時他的牢房在最裏面,相鄰的牢房中也關着不少犯人,當時那些犯人多是偷盜竊賊,知道他是因奸殺女子而被抓之後,都對他頗為鄙夷,起初其他人以為他窮兇惡極,還有些害怕,可後來發現他半夜在哭,便膽大起來,不管是言語挑釁,還是朝金文延扔雜草石子,金文延都沒反應,他被押送去刑部大牢那日,其他犯人還朝他吐口水,他連半點怒色都無。”
秦纓眸色越發暗沉,“兇手對被害者施暴虐殺,其本性必有殘暴的一面,絕不會甘心被如此欺辱,這更證明金文延并非真兇。”
謝星闌問道:“金文延受審期間,可曾有人探視?或提過什麽要求?他的妻子和一雙兒女,後來可曾回過京城?”
趙慶搖頭,“沒有,從被抓到,到他交代完,衙門再做核查,前後一共三天,他沒提過任何要求,也無人來探視他,待大理寺和刑部審驗之後,已經過了半月,将他移送至刑部大牢沒幾日,便押去刑場問斬了,至于他的妻子和兒女有沒有回來便不知了,他好賭成性,還要典賣女兒,他妻子只怕一輩子都不想回來。”
趙慶說完,周顯辰又将孟懷禮和朱強分別叫來查問,二人所言皆與趙慶和趙鐮的證供無異,崔慕之聽完道:“刑部大牢的獄卒之中有當值超過十年者,我明日去查問一番,看看當年金文延被押送刑部大牢之後可有異常。”
崔慕之如此配合自然最好,謝星闌又道:“趙鐮那邊查到的證據,正是兇手抛屍的線路,明日可在水井巷以南布控搜索,那小馬車和老馬并不多見,若能排查到此二者,指向性便十分明顯了,我會繼續派人調查李芳蕤在城外的行蹤,除此之外,還得去簡尚書府上走一趟,看看他對此案有無印象。”
說至此,謝星闌又問周顯辰,“郭仲耘家在何處?”
周顯辰面露難色,“若未記錯,應該是在滄州,滄州距離京城千裏之遙,來回至少一月,且四年過去,不知郭仲耘如今是哪般情形。”
謝星闌略作沉吟,“此事我來安排。”
如此議定,見時辰已晚,謝星闌和秦纓都不打算在衙門久留,崔慕之倒是不急離去,只是看到秦纓和謝星闌相攜而去,再想到秦纓那只有他會上折子告發她的話,他眉眼間不由籠罩上了一層陰雲。
歸家的路上,秦纓三思之後,又與謝星闌道:“舊案的三位死者,兩位在城內,一位在城外,明日你最好随我一道去他們府上拜訪。”
謝星闌眼瞳微深,秦纓沉聲道:“當年的案子已了,他們必定以為真兇已經伏法,如今忽然告訴他們當年的兇手乃是抓錯了人,還是得有官府之人出面鄭重告知他們才好,要重查,要追責,皆不能大而化之,得給他們一個交代。”
秦纓說話時半掀了簾絡,街邊昏黃的燈火映着她欺霜賽雪的面頰,而那雙本該無憂無慮的清眸,此刻卻盛滿了對幾位受害者與其家屬的悲憫,親生女兒無辜枉死,便是過去多久,其父母血親都難以釋然,而當年就該懲治的兇手還在逍遙法外,他們以為的早已到來的公理與正義,卻只是官府的失職錯判之行。
謝星闌沉沉應了一聲好。
将秦纓送回侯府,謝星闌才往将軍府去,待回了書房,謝星闌卻無心再看案卷,他靜坐片刻,又轉身将身後櫃閣最高處的櫃門打開,一把将其中錦盒取出,複又落座打開錦盒,只見錦盒內靜靜地躺着一只玉埙,玉埙通體墨綠,潤澤瑩透,他默默地注視了片刻,又緩緩地将錦盒合上,重新放回了櫃閣之中。
将櫃門關上,他走去佛龛處上了一炷香,而後便回房歇下。
不知睡了多久,謝星闌又入了夢境,夢裏的他置身于深不見底的江河,江水冰冷刺骨,他似浮木一般飄在江面上,遠處電閃雷鳴,近處浪潮翻湧,他奮力地探頭出水面,可還未喘口氣,高樓般的巨浪鋪天蓋地朝他拍打下來,他再度被卷入水底,目之所及是黢黑的暗流旋渦,他失控地下墜,無論如何掙紮,都距離頭頂的光亮越來越遠……
就在他窒息到胸口劇痛,即将沉入深淵時,一只手忽然拉住了他,那只手拉着他攀升,眼看着距離水面越來越近,他下意識去看拉他的人是哪般模樣,他轉頭看去,只見浮在他身後的,竟是一張被江水泡到灰白的死人面孔……
……
謝堅晨起趕到謝星闌院中時,便見晨霧中謝星闌又在舞劍,他招式利落,角度刁鑽狠辣,謝堅雖離得遠,仍覺一股子迫人之勢迎面而來。
謝堅恍惚想起剛跟着謝星闌入京的那幾年,謝正則嫌謝星闌太過文氣,一邊數落謝正瑜不會教子,一邊硬逼着謝星闌習武,只有他知道自家公子為了練就一身武藝,在謝正則手下吃了多少苦頭。
今日還有公差,謝星闌并未耽擱太久,等帶着衆人往臨川侯府去的時候,第一縷朝霞正破雲而出,等了不過片刻,秦纓便帶着白鴛二人出來。
上了馬車,秦纓道:“康家距離最近,我們先去康家。”
第三位死者康素琴的家在城西明康坊,到了西市再往西南走兩條長街便至,行在途中,秦纓掀簾道:“昨夜我細細看了卷宗,這康家除了康素琴之外,她上面還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她遇害之時姐姐已經出嫁,哥哥也已經成婚,過去了十年,不知道康老爺和康夫人如今怎麽樣了。”
謝星闌道:“康老爺當年是九品小吏,十年過去,他多半得了升遷。”
馬車一路南行,等找到康府之時,已經是巳時過半,天光明亮,朝陽初升,謝堅上前叫門,過了片刻才有老仆将府門打開,一看道謝星闌和翊衛們的公服,老仆面色微微一變,“不知幾位大人有何事?”
謝星闌問道:“你們老爺夫人可在?”
老仆點頭,“在的在的,不過我們夫人前年已經過世,老爺這會兒也在養病,大人們跟小人來吧——”
一進府門,秦纓和謝星闌的面色便是微沉,康府的宅邸是一座三進院落,在這明康坊之中已算是氣派,可進門後才瞧見,府中屋閣大多老舊,像多年不曾翻新,園圃中也雜草叢生,一看便無人打理,而從府門至前院,路上只瞧見一個端藥小厮,整個府邸處處都透着一股子蕭瑟潦倒的意味。
謝星闌這時問道:“你們大少爺呢?”
老仆道:“大少爺在外做生意,少奶奶這幾日帶着小公子回娘家去了。”
秦纓忍不住道:“我記得你們老爺當年在衛蔚寺當差,如今已經沒有差事在身了嗎?”
這話一落,老仆長長嘆了口氣,“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後來府上出了一變故,我們老爺和夫人悲痛過度,都落下了病根,老爺當差之時出了一點差錯,差事便丢了,本來還算官門,後來大少爺求官無門,不得已用一點家底做起了生意,這些年來勉強度日罷了。”
謝星闌和秦纓的心都是狠狠一沉,康家與他們來前的猜測完全不同,而老仆說的變故,自然便是當年康素琴被害,康家的沒落正是從那時開始的。
聽聞金吾衛的大人來訪,卧床的康老爺忙起身在正廳相迎,秦纓和謝星闌入正廳之時,便看到一位頭發花白的老者,康老爺換了半新袍衫,頭發梳的一絲不茍,一見謝星闌的官袍,便立刻上前來行禮,又迷惑道:“不知大人前來府上有何貴幹?”
謝星闌見康老爺一臉病容,眼底閃過一絲不忍,卻還是道:“十年前你女兒康素琴被謀害,當時官府捉住了一人,其人認罪後被定為真兇,而後伏法,但……時隔十年,官府查一樁新案之時,發現當年的案子乃是錯判,認罪的那人并非真兇,今日我們來是想重查舊案——”
“錯判?”康老爺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大人的意思是,當年認罪的兇手,其實不是謀害素琴之人?真兇仍然未得懲治?”
謝星闌應是,“不錯,他雖認罪,但我們核查卷宗之後,發現疑點頗多,兇手極有可能是替人頂罪,而當時的辦案主官也存在失職渎職之嫌,若查明了內情,官府會追究當年查辦此案的主官以及衙差之責。”
康老爺身子一晃,差點便要栽倒,一旁的老仆和小厮見狀趕忙将他扶着坐下,他呼吸急促,面色泛白,小厮為他順氣良久才緩了過來,他看着謝星闌和秦纓,面上恭敬散去,眼底慢慢浮起了幾分怒氣,但他奮力克制着,半晌也未怒斥出口。
忽然,他好似記起了什麽,掙紮着坐直了身子,而後驚疑不定地回憶半晌,又看向謝星闌,“原來……原來當年那人說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