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張航是堵着一口氣回家的,回到家中後也睡不着覺。大黑剛剛去世那一兩年,他是恨着陸宏博陸承業乃至陸家所有人的,但是對方所做的事情他沒有絲毫辦法讓他們受到制裁,對于別人來說,死的只是一條狗,就算導盲犬價格高一點,只要多賠些錢就行了,可是沒有人明白大黑對于他來說有多重要,大黑與他之間有多親密。
大黑剛剛去世的那段時間,他想的是報仇。他就不信陸宏博陸承業這輩子都不做違法亂紀的事情,他要抓住他們的馬腳,讓他們受到法律的制裁,哪怕不是因為大黑的事情也好。所以他選擇了讀高中,又出國讀法律,可是漸漸地,他的想法變了。
他想到大黑,大黑是那麽溫柔地一直在照顧他,過去的經歷大黑從來不會讓他想起,也沒有試圖讓他去恨自己的父母。雖然大黑不會說話,但是張航明白,大黑一直希望自己幹幹淨淨的,不被任何陰暗所侵擾,不被任何困難所打倒。
冷靜下來後,想到的事情就多了。
他想到自己在開市的小房子,在京市的投資,以及大黑走之前他們計劃開的小酒吧,張航猛然恍悟,大黑這是……早就知道自己要走了吧?想盡辦法讓他的生活不因金錢而困擾,即使大黑離開,留下的錢財都足夠他什麽都不做,舒舒服服地過一輩子,更別提投資的那家公司規模越來越大,現在還要上市,他不僅僅是衣食無憂,經濟生活還是社會上層的。
大黑是知道自己沒辦法陪他很多年的,所以大黑一直在想方設法讓他生活得更好。
張航的仇恨漸漸淡去了,他想,自己依舊還是要學習法律維護法律的,可是卻不能因為仇恨而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更不可以讓自己活在仇恨中,因為大黑希望他能開開心心度過每一天。但是,除了法律之外,他還想學習自己感興趣的。于是他選擇了金融,因為一聽到這個專業的名字,他都會想到大黑坐在電視機前看金融頻道的樣子,他看不到大黑的身影,卻能夠想象得到。
漸漸地,仇恨被溫馨的回憶所取代,張航一邊學習,一邊努力按照大黑的期望在全世界各地旅游,他想要讓自己活得更快樂一些。
能夠在畢業後去京市,甚至打算在京市定居,對于張航來說也是一種進步。他要挑戰自己,不讓曾經發生的事情讓自己仇恨整個城市。哪怕一到京市,就想起五年前自己抱着大黑的骨灰盒回到開市時的樣子就心痛如絞,他還是堅持着在這裏生活。
他要成為最堅強也最溫柔的人,這樣有朝一日自己壽終正寝的時候,到另外一個虛無渺茫的世界中,再次見到大黑,能夠微笑着告訴他,因為有你,這些年我一直很幸福。
大黑會等他那麽多年嗎?對于這一點,張航從來沒有懷疑過。而且,就算大黑不會等,他也會去找嘛。
懷抱着這樣美麗的期待,張航的心平靜下來,他在京市寧靜地生活一段時間,卻被陸承業打斷了這份寧靜。
回到家中,到了本該入睡的時候,張航卻輾轉反側,完全無法入睡。每當睡不着的時候,他總會擡擡手,那時候大黑就會把自己的頭伸過來,他摸到那毛茸茸的腦袋,心就會變得無比安定。在那段最痛苦的日子裏,大黑就是這樣夜夜伴着他。
然而這一次,手卻是空的,他什麽都碰不到。張航坐起身,痛苦地用手捂住臉,五年,一千八百多個日夜,習慣已經深入骨髓,哪怕再一個五年也無法改變,因為他發自內心的不想改變。
大黑不在的這五年,每次擡手都是空空如也……
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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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航将手從臉部移開,用另外一只手慢慢地撫摸着他今天被陸承業握住的那只手。只有這一次,只有這一次,當他想要撫摸大黑的時候,沒有撲空。
回憶起今天在酒吧裏發生的種種,張航靜靜地在腦海中模拟今天發生的事情。
陸承業與他僅有那一次電梯中的交集,只在電梯裏淡淡地掃過他一眼,之後就算發生車禍知道自己和大黑是他的救命恩人都沒有出現,只是讓他的助理出面。張航大概知道陸承業在外界傳聞中的性格,利益至上、冷酷無情,眼中只有公司沒有家人,接手公司後整個家族都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沒有感情投入在內,與自己的兄妹關系也非常一般。
這樣的人,在車禍後的所作所為是有理可依的。可是為什麽五年後的車禍,陸承業會找上他?張航試着代入思考一下,如果陸承業真的懷疑他是兇手,他會來見自己嗎?
不會。他只會找人調查自己,得到确切的證據後提交司法部門,從頭到尾都不會來見他,等待他的只有法院傳票。
而今天,陸承業是拄着拐杖來的,他的腿應該還沒有痊愈,是什麽支持他一個傷者大晚上跑到酒吧去糾纏一個和自己毫無關系的人?
五年前的車禍,五年後的車禍,都是發生在陸承業身上的……大黑喜歡金融,帶他去京市住的酒店是陸氏的産業……
張航的雙手緊緊攥在一起,他腦中浮現出一個不可思議的結論。
可能嗎?真的有可能嗎?可是要如何解釋大黑能夠知道那天的彩票號碼,又如何解釋大黑會明白那支股票的漲勢,更如何解釋大黑在董明義的公司産品都沒開發出來的時候,就知道他一定能夠大賺?
到底大黑是先是陸承業,還是陸承業是大黑?或者這只是他太想念大黑的一個妄想?
腦中不斷回蕩着陸承業今晚的兩聲“汪”,陸總那麽高傲冷漠的一個人,會因為他要求對方賠償他的狗,就在衆人面前學狗叫?這怎麽可能。
除非……
張航越想腦子越亂,他按了下手機,手機報時現在是淩晨三點多。
三點多,聯系誰都太晚了,去看望陸承業醫院也不會允許。而他家中的電腦是買的精裝房子直接贈送的,并不适合盲人使用。自己那臺有語音錄入功能的電腦昨晚被陸承業氣得忘在酒吧裏,他沒辦法自己上網查一些資料,查一查陸承業的生平。陸承業很有名,陸氏企業也是國家十強之內的,作為總裁,神度百科上就能夠查到陸承業的經歷。當然,官方給出的信息未必是真的,但是看一看,總能抓住點端倪。
可是夜太深,他什麽都不能做。
張航坐在床上完全無法躺下去,睜着眼睛焦急地等待着。這是他人生中最長的黑夜,這個黑夜中,他無比悔恨自己的眼睛為什麽要看不到,如果能看到……如果能看到,他就可以直接打開電腦,去查一查陸承業這個人。
等啊等,就好過了上萬年那麽久,手機終于提示到了早晨七點。張航立刻抓起手機,給肖任打了個電話。
肖任比張航大4歲,今年29歲,依舊沒有成婚,當然他年紀也不大。這些年肖任一直撲在工作上,自從大黑去世後游戲也很少打了,他連續破了幾件大案子,在張航回國那一年,被調到京市,成為刑警大隊的副隊長,雖然年輕但也是骨幹力量了。不打游戲的他現在作息正常,自己也學會了做飯,偶爾還會來張航家給張航做一頓換換胃口。他每天早晨五點半起來晨跑,跑一個小時後回去洗澡吃早餐,七點是他正在準備吃早餐的時間,坐在餐桌上,肖任接到了張航的電話。
“喂,航航?你聲音怎麽啞,生病了?不對,你到底怎麽了?好,我馬上過去!你別着急!”肖任放下電話連飯都沒吃,沖下樓開車直奔張航家。
在京市這種堵車的地段,也不知道肖任是怎麽半個小時就把車開到張航家的。張航打開門,一臉疲憊和憔悴,肖任一看急了:“你到底怎麽了,怎麽……你的臉,不是哭過了吧?”
哭對男人來說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但是命運對張航太殘酷了,肖任希望張航可以哭,哭得天昏地暗,把老天爺罵得一塌糊塗才好。可是大黑離開這五年中,張航一次都沒有掉過眼淚,能夠為他舔掉淚水的家人,已經不在了。
“任哥……”張航的聲音有些沙啞,他一把抓住肖任的手臂,激動地說,“你幫我查個人,什麽消息都好,先查一下網上的信息,再幫我查一下他,我要知道他這些年所有的事情。”
“好好好,你別激動。”肖任走進房間扶着張航讓他坐在椅子上,問道,“查誰,查他做什麽?”
“陸承業,先別問我查做什麽,幫我查一下。”張航摸索着要去開電腦,被肖任拉開,肖任去打開電腦。這臺電腦張航根本沒碰過,不能亂動。
打開電腦,先是直接在百科上查了陸承業的生平,肖任點開陸承業的名字說道:“我給你念一下,然後再找人查一下他的事情。陸承業,xx集團董事長兼總裁,出生于1988年x月x……”
“不用念了,”張航突然抓住肖任的手,淚流滿面,“不用念了,我已經知道了。”
“怎麽了?”看到張航流淚,肖任手忙腳亂,不知所措。
“他的生日……”張航的淚水劃過臉龐,“就是當年大黑給我買的那張彩票號碼,大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