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紅蓮出鞘
手中的血刃再次擡起的時候,顧子言再一次看到了面前青年的過去。
“蘇成茗真是頑固得很,玲珑閣的生意多少人做夢都沾不到邊,現在送到我們蘇家嘴邊了,他居然要自己吐出去!他自己不幹也就罷了,還要管着我們。”青年站在蘇成荊面前,憤怒至極,“大哥,若是明日左使大人前來,被蘇成荊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得罪了,那可怎麽得了?”
“那你說怎麽辦,我總不能殺了他罷?”蘇成荊摸着手上那枚信物,心中也惴惴不安。他雖然最終還是掘地三尺,從老爹房子裏找到了家主的信物,從而順利掌管了蘇家,但是蘇成茗卻還是他的心中刺,眼中釘。特別是蘇成茗帶回來的那位夫人素遙,在老爹出殡那天曾經多次用懷疑的眼神看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發現了什麽。這種感覺讓蘇成荊好幾日都飲食不安,正值魔道來了位貴客,想在碧落城尋一世家扶持,并将城中玲珑閣交予這個世家經營。蘇成荊費盡心力掙來這一份青睐,剛将這件事在家中宣布,卻招來蘇成茗一頓臭罵。
“蘇家祖上乃是仙道大能,如今雖然不如往日,但不管是父親還是大哥,以及族中入道之人皆是修行仙道,怎麽能與魔道相互勾結!還請各位好好思量才是。”事實上,蘇成茗不僅把蘇成荊給罵了,還順道把所有想參與進這筆生意的蘇家人,都給罵了一頓。
青年自然也是其中之一,而且他還反駁蘇成茗了幾句,結果技不如人,被蘇成茗說得火都沒處發。所以今天他才會來找蘇成荊,想要報複蘇成茗。他見蘇成荊的臉色也不好看,于是眼珠子一轉,繼而輕輕附到蘇成荊耳邊:“自然不需要大哥來動手,我認識幾個朋友,正好需要幾個有修為之人來做些事情,不如……”
耳語中,蘇成荊點了點頭。
翌日,青年以賠罪之名宴請蘇成茗一家。宴請之地在碧落城郊外一處小宅,宅子雖然清幽,但也因為如此鮮有人來往。席間青年道歉說得誠懇,一杯接一杯的敬酒,等到酒過三巡,蘇成茗一家四口,連同前來的仆人都不省人事。這自然不會是酒的效果,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喝了酒,藥下在院子各處,只要吸一口氣便足以中招,而青年早已服下了解藥,所以不會有事。青年見他們中了招,嗤笑一聲:“四哥,既然你這麽堅持老爹那頑固的一套,不如随他老人家一同去吧。這蘇家沒了你的阻撓,将來定然前程不可限量。”
拍了拍手,從屋裏走出來數名黑衣之人,他們不僅衣着相同還都以黑紗覆面,使人看不到模樣。紅衣人陸陸續續将蘇成茗一家人帶走,領頭的竟然是一位女子,雖然只露出一雙眼睛,卻也能看出她的面容俏麗:“多謝蘇公子幫忙,聖教會記得你的功勞。”
畫面消失了,顧子言眼前只剩下癱倒在地的青年。
他知道了,每次那些出現在他眼前的畫面,是他們魂魄中的記憶,将死之時通過這具身體共有的血脈,一一重現在自己面前。這大約也是那只鬼偏偏要借自己的手來殺人的目的之一,光是殺了這些人,并不足以發洩它積蓄依舊的怨恨,所以它要顧子言也來知道,這些人到底都做過什麽事情。
至于目的之二,顧子言的身體是蘇家人,元魂卻不是,那鬼大約也覺得他不好對付,所以在第一時間就選擇将他控制起來。無論顧子言有多強,他始終留着蘇家的血脈,這就使得這只原本也是蘇家一員的鬼,很容易就能控制他的行動。
然而,這只是暫時的。
顧子言試着動了動空無一物的左手,他的動作很輕微,從開始的僵硬慢慢變得流暢起來。但是他并沒有立即做什麽,而是慢慢将左手攏入了長袖之中。這鬼的控制力還是很強的,所以他也花費了一些時間,才從中掙脫了一部分。然而他現在并不打算立刻暴露,他還需要一點時間完全奪回主控權,而且眼前這個青年和蘇成荊一樣,都該死。
只有這只前來報複的鬼,才最清楚哪些被埋葬的往事。它既然願意講給自己聽,那自己有什麽理由不聽?
果然這鬼又在他後頸上呼出一口寒氣,譏笑着問道:“不義不信之人,可該殺?”
顧子言點了點頭,冷着一張臉,眼神保持着沒有光彩的樣子,很像是被那鬼控制住了。但實際下上,接下去的那一刀,卻是順着他自己的意志斬下去的,他當初就說過,他會幫蘇璞記着仇,也自然會幫他讨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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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子言揮劍向來利落,揮刀亦是如此,青年甚至來不解發出一聲慘叫,那還帶着驚恐表情的頭顱便從身子上滾了下去。
那鬼似乎是滿意了,驅使着顧子言朝着下一個人走去。
這次被選中的不是別人,正是一直神情異樣的婦人。她瑟縮的坐在椅子上,幾乎要把自己縮進一個角裏,口中一直念叨着:“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把他扔掉……可是我實在是受不了……受不了……”
婦人的記憶就更加簡單了,當初蘇成茗一家四口中,只有這個稍大一些的孩子活了下來,而且還中了從未見過的奇毒,整日渾渾噩噩,還總是發出些可怕的聲音。但婦人貪圖蘇成茗那一份極為豐厚的家産,還是同意收養了這個孩子,原以為只要随便養在偏院,不讓他死掉就行了。但是漸漸的,這孩子不僅身上的毒沒有好轉,需要時刻找醫生來看,蘇家富裕,況且這些錢比起蘇成茗留下的家産也算不了什麽。然而讓夫人不能忍受的是,這孩子變得越發奇怪,經常會在半夜發出一些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時間越久,這種情況越是嚴重。到了後來,這孩子有時候居然會露出很是怪異的表情,配上那頭被稱為不詳之兆白發,讓夫人整日心驚膽顫。
直到有一天,婦人自己的孩子蘇瓊,不小心遇到了這孩子的異狀,竟然是被吓得連發好幾日高燒,連記憶都不太清楚了。這時候婦人終于是狠下醒來,派了仆人将這孩子扔到深山之中。這孩子中了毒之後一直渾渾噩噩,絕不會自己找到回來的路,就任由他自生自滅吧。
之後的事情,不用再看她的記憶,顧子言也知道了。
閉上眼睛,顧子言這時候放松了身體,任由那鬼趨勢。他能感覺到,這只鬼的恨意忽然變得極其明顯,或許夫人從一開始就說的沒錯,這鬼便是蘇璞的母親素遙死後所化……不,不只,應該說素遙在大批枉死的魂魄中成了主導意識,這鬼不是一個人形成的,而是很多在同一個地方死掉的魂魄,被強行煉進了一件東西裏面,這個東西應該就是七殺碑。而素遙的意識在這裏面恰巧最強,所以在汲取了過量的怨恨之後,恨意變得格外強大。
那煉入了無數枉死魂魄的血刃如期斬下,顧子言已經聞到了血腥味,卻感覺到刀刃被什麽東西阻住了,再無法向下分毫。睜開眼睛,顧子言看到的是一雙鮮血淋漓的手,那手死死抓住血刃,完全不顧鋒利的刀刃,和上面哀嚎的鬼影,就那樣用盡全身力氣,将血刃阻在了婦人面前。
原本被打暈的蘇瓊,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過來,此時他硬是用一雙手擋住了鋒利的刀刃。作為親生母子,婦人的記憶他也能斷斷續續看到,他顧不上自己幾乎被斬斷半邊的手掌,看着顧子言:“是我們家對不起你,我知道你有多恨。可是她是我娘,我不能看着她去死。”
“你不能看着她去死,她當年卻能親手送蘇璞去死。”顧子言緩緩開口,那鬼似乎是怔住了,它沒有想到顧子言居然在幫它這邊說話,一時間也忘了有所動作。
“我知道,所以如果你要以命抵命,那麽就殺了我吧。”蘇瓊心一橫,偏過頭閉上了眼睛。
顧子言冷笑起來:“你真的以為,我不敢殺你嗎?”
血刃被生生抽出,蘇瓊知道等待他的是什麽,他從來都不是個大膽的人,所以咬着牙不敢睜眼。一道勁風從上斬下,但最後落在蘇瓊脖子上的并不是鋒利的刀刃,而是一個表面柔滑的東西。
他疑惑的睜開眼睛,發現顧子言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而搭在他脖子上的,竟是顧子言那把星河傘。蘇瓊死裏逃生,一陣恍惚之後只見星河傘在他面前緩緩升起,輕紗緩緩,那溫柔明亮的星光灑下,将一切血腥殺戮都隔絕在外。
雖然說早些年蘇瓊曾經找過茬,但是顧子言也不可能因為這事就殺了他。同門相殘,這事要是真的幹了,那他就別想安心在天華劍派呆了。
“愣着幹什麽,等我砍你嗎?趕緊站遠點,一會兒打起來我可沒工夫保護你。”顧子言一邊說着,一邊握住星河傘的尾端,從中緩緩抽出一把流光四溢的長劍。
那長劍上竟是跳動的半透明火焰,鬼在看到的一瞬間,竟然發出了一聲微小的痛呼。
雖然聲音很小,但顧子言還是聽到了。赤霄紅蓮幾經戰火,被斬于劍下的亡魂不知其數,且本來就是上古兇物,論起兇惡來,七殺碑怕是比不上它的。所以這鬼雖然強,卻也是會天生對赤霄紅蓮産生畏懼的。
“你要幹什麽?!別忘了,你當初奪了蘇璞的身體,許諾過什麽?”那鬼見顧子言脫離了它的控制,又畏懼赤霄紅蓮的火焰,即刻慌亂起來。
顧子言不理它,左手提劍,反手像右手中的血刃斬下。
兩件都是極為兇惡的兵刃,此時撞在一處,一時間上千鬼魂一同嚎哭起來,讓人恨不得自己聾了才好。七殺碑化作的血刃漸漸開始抵不住攻擊,血霧寸寸散開,像是在躲避赤霄紅蓮的鋒芒。顧子言左手再起一道靈力,這次直接将血刃從中斬裂!
斷開的血刃瞬間又變成了碎開的石碑,掉在了地上。
顧子言擡頭,看着無數怨魂從七殺碑中湧出,朝着半空中的那個鬼湧去。他看着半空,輕輕嘆了口氣,手中長劍抖落萬千光輝:“到此為止吧,已經夠了。殺死你的是那些黑衣教徒,你現在真的要順他們的意思繼續大開殺戒,幫他們成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