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殊途同歸
或許連顧子言自己都沒發現,他在聽到剛才那句話之後露出了相當微妙的表情。
不管是考慮當年他和墨斂的實力,還是按照《九天》原書中的發展,那場約戰最後都應該是平手。而且還是兩個人各自回家躺了幾個月的那種平手,當時顧子言那能叫被打敗嗎?他根本是在系統崩潰、劍魄反噬的副作用下,還沒打就直接結束了。
這個鍋明明是系統的,顧子言拒絕背鍋。
而且當年是個有點了解的修真人士都知道,蒼炎魔尊那一戰敗得十分不正常的,怎麽到了年輕一輩這兒,話就變成這樣了!而且居然還很自豪的樣子!
“當年安瀾城外一戰,我聽父親講過好多次,沒想到今天能親眼看到……”
“風雪為骨,冰霜成衣……劍仙之姿當真名不虛傳。”
沒有人看到,聽着衆人贊揚的白衣劍仙,眉間卻劃過一絲不協調的陰霾。
順着腳下的冰雪階梯,墨斂的落地處恰好是太清殿門口。走過太清殿中央,一直到最高處的臺階,他所過之處的弟子紛紛俯身行禮。
最後,他的腳步停在了掌門身前,僅僅與之相差半步。
倒不是他僭越了,而是這原本就是他的位置。在當初玄虛真人還沒有接任掌門之時,作為太華仙宗創派祖師的關門弟子,墨斂就已經有了這樣的特權。
玄虛真人見他到來,倒像是松了口氣:“師弟終于是來了。”
“師父親自傳信,我不敢不來。”墨斂眉目清冷,話語之間聽不出什麽情緒。
“那麽,師弟确定要收徒了嗎?”玄虛真人捋了捋白須,又向墨斂确認了一次。畢竟他這位小師弟,自從到了可以收徒的境界之後,卻從來不肯讓任何人拜入他座下。這一次若不是祖師親自過問,恐怕墨斂也會像是往常一樣,根本不會出現在入門大殿上。
墨斂略微皺眉,但最終依舊點頭到:“一切都按師父的意思,他老人家從未強求我做過什麽,這回我并不想違逆于他。”
“那就好。”玄虛含笑轉過頭,對着殿下衆人道,“今日入門大典,這便開始罷。”
在宣布大典開始之後,所有新弟子開始陸續進入太清殿內。
Advertisement
大殿上都是些不算陌生的面孔,難免讓顧子言原本平靜的心緒有所波動。
救他回來的玄谷暫且不說,剩下的這兩位可都是和顧子言有不小的舊怨。玄懷還是那副森嚴的模樣,百年過去修為仍然在出竅期停滞不前,倒是看上去比當年蒼老了不少,想必這跟當年顧子言死前斷其一條經脈脫不了幹系。
而站在玄懷旁邊的玄鏡,也就是顧子言還是蒼炎魔尊時所收的大弟子淩鏡,一襲太華仙宗的寬袖長袍,腰間配一把鎏金折扇,居然看上去也有那麽一兩分仙氣了。
只不過,他被一側頭發掩蓋的那只盲目,以及右側空蕩蕩的袖口卻破壞了整體的感覺。
那只眼睛,也是在當年的那場背叛中,被顧子言親手奪去的。至于那只失去的右臂,顧子言根據先前在玲珑閣所得到的信息,便猜想大概是出自昭明魔君之手。
雖然不是自己動的手,但顧子言看到淩鏡現在的樣子也覺得莫名解氣。
至于新弟子的排位,則是是按照“登天階”的結果劃分的,所以站在整個隊列前方大都是已經伐脈成功或是資質極佳之人,顧子言由于玄谷長老的特別照顧,自然也在隊伍前端。
擁有最先挑選資格的,自然是掌門座下的龍首峰,這也是大多數新弟子最向往的一峰。不過龍首峰收徒規矩向來嚴苛,弟子人數也相對較少,不僅對資質有所要求,有時候跟弟子的背景身份也會扯上關系,所以最後能進入龍首峰的新弟子不過寥寥數人。
這些人在有着傲人資質的同時,也大多有着特殊的血脈傳承。雖然他們可能來自于九天大陸的不同大州,但随便拎出來一個人,背景都會讓人咋舌。
相比之下,即使出身于碧落城大族的蘇瓊,也要遜色幾分。再說得明白一點,蘇家是最近幾十年才興起的,即使他有滿層靈根的資質,也沒有進入龍首峰的資格。
等到龍首峰挑選完弟子,顧子言的前面剩下的人就更少了,他已經站在了第二排的位置。按照慣例,接下來應該是其它四位長老共同挑選弟子。
這是在經過登天階的測試之後,每個新弟子已經被告知了的流程。但是今天,因為一個特殊的原因,這四位長老并沒有像往常一樣有所動作,而更像是在等待着什麽。
玄虛将目光投向身側的墨斂:“師弟,去吧。”
墨斂颔首,朝着階梯下邁出了腳步,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所有人都被震驚了的緣故,整個太清殿中忽然變得格外安靜。一直到走到新弟子的隊列前,才有人小聲驚呼。
這聲驚呼來自于剛剛被選入龍首峰的一位少女,她年紀不大,看上去大約只有十二三歲。但是她卻像是和太華仙宗的人很熟悉一般,這個時候她正站在青龍峰長老玄懷的身邊,單手捂住嘴,難以置信的看着已經走下臺階的墨斂。
“爺爺你不是說,劍仙墨斂從不收徒嗎?怎麽會……”或許是年紀還小的原因,少女明媚的雙眸立刻就紅了一圈,又是氣惱又是傷心地輕輕跺了跺腳,“要是知道墨斂師叔肯收弟子,我才不會答應去龍首峰。”
“噓,初夏你可小聲點。”玄懷似乎是極疼愛這個孫女,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哄到,“在掌門座下有什麽不好的,墨斂師弟雖然修為上無人可以比拟,但性子實在太冷漠了一些,你若是去了千雪峰還不知道要受什麽委屈。”
少女名為林初夏,正是玄懷唯一的女兒和林鏡的孩子。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要當他的徒弟!”小孩子的性格,越是哄她就越是來勁,林初夏也不例外,“我這三年每天認真修煉,就是為了能成為他的徒弟。要是他跟你們說的從不收徒也就算了,可是……可是他現在卻……”
眼看着寶貝孫女就要在太清殿上哭出來,玄懷又是心疼又是沒辦法,只好暫時安慰道:“好好好,等過了入門大典,爺爺再去找掌門說說這事。眼下大家都看着,初夏就不要鬧了好不好?“得到了承諾,剛才還眼中帶淚的林初夏,轉而就笑了起來,甜甜的說了聲:“謝謝爺爺。”
哄完孫女,玄懷重新站定了身子,他眯起雙眼看着顧子言,總覺得他那稚嫩的五官,有點像是什麽人。
除了林初夏之外,在座的其它人也是震驚不已,就連一向淡定的顧子言也忍不住稍稍擡起頭,看了一眼墨斂。
墨斂不收徒弟,顧子言以前還在蒼冥教的時候就知道,畢竟他一人獨占太華仙宗千寒峰這件事,差不多是人盡皆知的狀态。可是他以前不收徒弟,那現在他都渡過天劫到了渡劫期,就更沒有理由收了啊?
渡劫期的修行本來就很微妙,它不像其他境界一樣分為九層,只要修為圓滿就會自行飛升。至于什麽時候圓滿,以及修煉到什麽程度,只有渡劫期的人本身才會知道。
甚至于有時候,連渡劫期的人自己都預料不到飛升的準确時間。
在這樣的狀态下收徒弟,不僅是給自身平添麻煩,而且以顧子言的想法來看,也挺不負責任的。而顧子言一直覺得,墨斂應該不會是這樣随意的人。
……好吧,雖然當初在蒼天州那處不知名的山谷中,墨斂曾經莫名其妙的把顧子言丢那了。
在顧子言的概念中,師之間徒應該是一種很正式的關系,一旦收了徒弟就要做好全心全意教導的準備。所以當初作為蒼炎魔尊的顧子言,對于離昭還是蠻愧疚的,也就是因為如此,他才會在系統的允許範圍內盡可能的幫離昭點小忙。
就是顧子言這擡頭一眼,卻恰巧撞上了墨斂那冷清的目光。
墨斂居然在看自己?
當初他走得那麽突然,顧子言到現在也沒辦法忘記這件事,即使不會刻意去追究,但他細微的眼神和表情中,卻難免帶上了些額外的情緒。
如果站在旁人的角度來看,顧子言現在眼中掩藏的那一絲情緒,莫名讓人的覺得委屈。
墨斂的眼神在顧子言的身上頓了一下,似乎沒有預料他也會出現在這裏。但是很快他眼中又恢複了往常的冷清,連目光也移開了。
顧子言默默低下頭,亦不再去看他。
原本他們的世界就不該有交集,無論是前生還是今世,只要遇到墨斂,顧子言就必定九死一生。前有那場幾乎讓他灰飛煙滅的約戰,後有一道毀天滅地的天劫,每一次倒黴的都是顧子言自己。
既然如此,不如不見。
盡管現在陰差陽錯的同處一方大殿,只要過了今天,他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劍仙,而顧子言只會是太華仙宗萬千弟子中的一人而已。
墨斂在新弟子前站定,舉手投足間都仿佛九天之上的谪仙。始終存在于他身上的冰冷感覺,使得在他身前的人明明只有幾步之遙,卻仿佛與他隔了千山萬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