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大姑要走
一個月的陪練時間很快就到了,雖說周月年是每兩天都在領錢,從錢上看并沒有突然暴富的喜悅,但架不住她把零散的領下來的錢都存着,等到月底的時候也相當于是一次性發了三千塊錢的工資。
看着這好不容易到手的幾千塊錢工資,周月年感動得幾乎是熱淚盈眶,“我以前總覺得這些人天天嚷嚷着錢不夠用是在瞎矯情,現在總算是知道了為什麽錢不夠用了。”
吃住都還在家裏,都覺得這三千塊錢不過就是她以前一個月的零花錢,更別說那些在大城市打拼,要自己租房做飯的上班族了。
一個月到手幾千塊錢,想要在大城市裏生活真的是不容易。
她能體會到掙錢的不易,大姑表示非常欣慰,連帶着這些日子一直都不怎麽好看的臉色也松快不少,“你知道掙錢難就是最好的。現在還小,不需要你掙太多的錢,等到将來長大了可要好好安排,切記不要浪費。”
她是農村來的,秉持的也都是老觀點,從來講究“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唯恐周月年拿着大筆遺産,不知道怎麽安排,走上了敗家的道路,如今看着她能體會到掙錢的艱辛,大姑也打心眼兒裏高興。
“嗯嗯嗯。”周月年點頭如搗蒜,“不過在那兒之前,我有個東西要給大姑。”
大姑眼睛一瞪:“你又亂花錢!”
早就猜到她要這麽說,周月年拿出平常哄人的本事,扶
住大姑的肩膀讨好道,“就這麽一次,這一次之後你叫我給你送東西,我都再也不送了。”
她說着從旁邊的沙發角落裏掏出一個盒子,“當當——”
盒子打開,裏面是一個托特包。
周月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起來,“你不是早就說你的包壞了嗎?我就想着第一個月工資領了先給你換個包。這個包不是什麽好包,跟以前爸爸給你買的比起來天差地別,不過我爸那會兒工資高,所以她能給你買貴的,現在我沒有那麽多錢,只能給你買個便宜的,讓你先背上。等到将來我跟我爸一樣了,我也給你買貴的包包。”
周棟顯去世之後,最開始縮緊褲腰帶過日子的就是大姑。
她是長輩是成年人,想問題看問題總要比周月年這些小年輕長遠一些。加上她又是節約慣了的人,如果不是周棟顯非要給她買,她自己可能一輩子都不會買那麽貴的包。她也不是不唏噓,以前她的包包不會比周棟顯正兒八經的女朋友差,可現在人不在了,卻要一個包縫了又縫補了又補。
大姑眼角閃着淚光,臉上卻還是笑着的,“‘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任何東西要是壞了就買新的,那豈不是換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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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如此,她還是将那個包包捏在手裏不肯放下。
這雖然不是周月年給她買的第一件禮物,但卻是她用她賺來的第一份工資給自己買的,再差都意義非凡
。
周月年對她的話照單全收,笑了笑,沒有做聲。
楊斯堯在旁邊看着,吭哧吭哧地拿着早就準備好的信封出來,默默地放到了茶幾上。
大姑頗為訝異地看向他,“你這是做什麽?”
楊斯堯低着頭,“我來這兒也有這麽久了,一直都沒給你交過生活費,這錢就當是我的生活費吧。”
“你這孩子……”大姑啞然失笑,正要拒絕,楊斯堯連忙按住她的手,不讓她把那個信封推回來,十分認真地說道,“這錢是我這一個月做兼職賺的,不是從父母那兒拿來的,大姑你就收好吧。”
周月年也說:“大姑你就收下吧。”
她都這麽說了,大姑也不好意思再說什麽,将那個信封收了下來。
周月年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她正要站起身去廚房端吃的,可大姑卻叫住了她。
“年年……”大姑欲言又止,像是要說什麽話,卻又難以啓齒一樣。
她這段時間都是這樣,看着周月年總像是有什麽話要說,就是說不出口來一樣。
周月年被她看得莫名緊張,下意識地收緊了手指,勉強笑道,“大姑你想說什麽就直接說,我們之間,沒有什麽話不能開口的。”
“我……”她起了個頭,後面的話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說出口。周月年心裏的那股不安越來越濃,像是逃一樣,她連忙說道:“你要是現在覺得不好說,那等你什麽時候想說了再告訴我。我先進去端東西。
”
說着就連忙要走,然而她才邁開步子,大姑就叫住了她,“年年!”
“也對。”大姑自嘲地笑了笑,“這件事情始終是要開口的,我繼續這麽拖下去也不好。”
她低下頭撩了一下垂在腮邊的頭發,“你哥哥……也就是我的兒子,小時候也見過的,他老婆生孩子了。”
大姑有個兒子,比周月年也大不了太多,只是沒讀過多少書,很小的時候就出去跑生活了。農村結婚早,去年他結婚的時候,周棟顯給大姑放了大半個月的長假,還包了好大一個紅包讓她帶回去。那時候家裏還是父親做主,周月年根本就沒有怎麽上心,但大概是隐約記得的。
她笑了出來,笑容中還是忍不住的慌亂,“……大姑你是要請假嗎?行,反正等開學了我也不會在家特別多,你回去就回去吧,過一兩個月再回來也行。哦,對了,我是不是也要包個大紅包?我等下就去取錢——”
“年年!”大姑再次打斷她的話,眼中有幾分于心不忍,“我這次回去是帶孩子的。”
帶孩子的話,沒有三年五載……是不可能再撒手的。
大姑眼中浮現出幾分淚光,最終還是把最艱難的那句話說了出來,“這次回去之後,我可能不會再回來了。”
周月年一下呆住了。
大姑看着她心裏難受極了。
這個女孩子于她而言,就像是自己的女兒一樣,大姑跟她待在一起的時間比跟自己的
孩子在一起的時間還要長。她看着周月年從幼兒園到如今即将上大學;從剛剛過自己腿彎的一個小不點兒,長成現在亭亭玉立的少女;看着她因為調皮搗蛋被周棟顯責罵,到後來經歷喪父之痛又漸漸成長……她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早就伴随着時光留在了心底。突然之間要讓自己離開,大姑也像是被挖了一塊肉一樣舍不得。
可是那又有什麽辦法呢?她當初答應過來帶周月年,是因為周棟顯給她的價格比較高,加上又是自家人,熟人好說話。本來以為就一兩年的時間,誰知道呆的時間越來越長。
周月年不知道,她的丈夫和兒子早就對她有了怨言,甚至她的兒子還說,不知道她是誰的媽媽,總感覺她陪伴周月年的時間更長。
如果沒有來到周月年家,她應該跟着自己的丈夫一起在外打工,偶爾還能帶帶孩子,或者可以把孩子接到自己身邊彌補一下因為常年不在家,沒能陪伴兒子的遺憾。
可這樣一來,家裏的房子蓋不了,她也不可能像高收入人群一樣,住在這麽好的房子裏,風吹不着雨淋不着,更加不可能攢下兒子娶媳婦那幾十萬的彩禮。
有得必有失,她能想明白這個道理。可偏偏她的丈夫,她的兒子想不通。只會埋怨她,因為掙錢,沒有陪伴他們,甚至還把別人的孩子當做自己的孩子。
可是那又有什麽辦法呢?或許女人這一
生本身吃苦的時候就比較多吧,她在周月年家裏奉獻了十多年,現在又要回去,回到她自己原本的家中繼續奉獻。
議親的時候她沒能到現場,女方父母都不高興。倘若繼續不回去,連孩子也不給帶,她那個兒媳婦不知道要吵多大聲。農村人娶個媳婦不容易,又是修房子,又是買車子,又是給彩禮,又是辦酒,這個媳婦跑了,不單單兒子要背上個二婚的名頭,她又哪裏來那麽多的時間和精力,再去掙個幾十萬的彩禮錢呢?
她丈夫說話說得更現實也更過分:“你那個堂弟人都不在了,剩一個小女孩自己都顧不過來,哪兒能再像以前那樣,什麽都讓你往家裏搬?與其繼續在那兒耗着,不如趕緊回來,幫忙帶孩子。”
怎麽能這樣呢?話怎麽能這麽說呢?年年也是她看着長大的,她受了周棟顯那麽多好,怎麽能在他剛剛去世之後就離開呢?
所幸她丈夫也沒有逼她,而是把時間寬限了幾個月,讓她陪着周月年高考完畢,之後再回來。如今即便是她一拖再拖,也終究到了要說分開的時候了。
周月年卻像是沒有聽懂一樣,勉強笑着說道,“怎麽會不回來呢?帶孩子又用不了多久……”
她終于反應過來帶孩子是什麽意思。“帶孩子”的意思就是說,像大姑帶她一樣,寸步不離,朝夕相處,一帶就是十幾年。
換而言之,大姑可能也要離開她
了。
她的眼淚一下就出來了,“大姑,你不是說要等我來孝敬你嗎?我都還沒有工作,大學都沒有讀完,你怎麽能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