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完結了
白鶴軒回來時是在一個清晨,他風塵仆仆,滿面倦容,看見淮安,卻驀然站住,給了他一個溫柔愛憐的微笑。這微笑如此純粹,如此清澈,滿含毫無遮掩的寵愛和關切,從心靈深處流瀉而出,展露在眉梢眼角。淮安亦是怔怔,情不自禁地回了一個微笑,這些時日夜深人靜時悄然潛入心底的思念驀然浮現,他不由大步上前,一下子抱住了白鶴軒,溫聲道:“你終于回來了。”
千言萬語,不過這短短幾個字,白鶴軒細細一品,便知這其中的情意,他反手抱住淮安,額頭相抵,四目相對,呼吸可聞:“我再也不想離開你了。”雖只是短短幾日,但才離開,便已開始想念。擔心他,有無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可曾受委屈,有沒有人陪伴?想念他,想他的笑,他的哭,他的聲音,他的容顏,他的氣息,他撒嬌時的模樣,他生氣時的情形,想到心裏發疼,恨不得立刻飛回去。如今再見,竟恍如夢中,諸般話語,都說不出來,不過一句“再也不想離開”而已。
兩人靜靜相擁,全然不想分開,半響後方才牽着手回到房間,方一坐下,就彼此依偎,喁喁細語,說盡離情別緒,竟恍然不覺時間流逝,直到管家來喚,方才驚覺,已是午膳時分。
到用餐時,兩人也是靠在一處,兩手交握,你喂我我喂你,時不時交換一個吻,或是雙目對視,情不自禁遞出一個笑來。雖歡好已久,但直到如今,方才明白,這情之滋味。
當晚,別後重逢,自然是無限春光,一夜情濃。
接下來數日,兩人坐卧起居,皆是形影不離,哪怕是一個看書一個工作,亦是必要再一處,稍一轉頭,便見那人也正望過來,于是久久凝望,自心底泛出笑意來。若是閑暇時,一個彈琴一個作舞,一個寫字一個磨墨,一個制香一個品茗,當真是棋逢對手将遇良才,倘或并肩而坐,一道兒讀書,言語間處處機鋒,那更是時光轉瞬即逝。除此之外,更有種種旖旎,不足為外人道也。
這般度了幾日,白鶴軒忽在書房躲了半日不見人,淮安心生疑惑,推門而入,一瞧,只見他伏案奮筆疾書,桌子上到處是大紅的請帖,一張寫着柳俊卿,一張寫着袁聞天,餘者衆多,皆是兩人的親朋好友,或是淮安情緣相系之人,見淮安進來,白鶴軒停筆一嘆,俊容微紅:“你若是不情願,也就算了。”雖這般說,但他神情頗為希冀,顯見是期盼良久的。
淮安亦憶起那夜之事,便道:“我既應了你,必不會反悔,只不要過于張揚便是了。”他想,若是我最終要走,倒不如拿這個做個念想,這般一想,也不忍心叫他失望了。
此言一出,白鶴軒歡喜不盡,道:“嗯,我便邀幾個熟人,辦個小宴,聊作慶賀也就是了,必不會張揚的。”說罷,含情脈脈凝望着他,低聲道,“你應了我,我可真是開心。”
“那就好。”淮安溫和的道,“只要你開心,那便行了。”
這一應,白家大宅便忙碌開來,各處要布置,各種物事要采買,一應事體,當真是忙得腳不沾地。自然人人皆得了消息,厚道些的,不過是言一聲“雖荒唐了些,倒也是情之所鐘”,刻薄些的,倒要講一句“真是失心瘋,倫理道德全不顧了,當真是不成體統”,這些個全不被白鶴軒放在心上,倒也沒有人敢在他面前這般講,只好道一聲喜,說幾句吉祥話,也能讨他一個好臉色。白家幾個老家夥倒是打電話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索性并不是正經地鬧着要領證兒,也不曾大操大辦,還算是留了幾分體面,因此還沒有杵着拐杖飛過來打他,他也只聽着,全然不放在心上。
別人的請帖倒還好,獨獨那幾個,卻是白鶴軒親自去送的。他雖容了這幾個,卻也愛拈酸吃醋,有意無意昭顯下自個兒的與衆不同來,這會子瞧見他們表面兒風平浪靜,暗底下醋意橫生的樣兒,便格外地爽快。
大夥兒都在忙,倒教淮安無所事事,除了試一試禮服,竟也沒甚可做,只能閑在一旁幹等着。他也不急,正好想一想到底該怎麽選。
要說走,也顯得忒無情了些。好歹一塊兒過了這麽些年,也算是朝夕相對耳鬓厮磨,更不用說個中風月情話,情意相生。何況事事順心如意,細細一想,竟無可挑剔之處。但要說留,卻也不曾十分想留,此處再好,也不過是虛幻罷了,倒不如回歸現實來的好了。而況聽那聲音所言,入了那處所在,便可四海縱橫,天下之大,無處不可去的,更有諸般好處,皆是凡人不可想象。
他一時想着留在此處,與白鶴軒等人度過一生,一時想着去往那處,經歷諸般輪回,思來想去,只覺得左右為難,竟不知該怎麽辦才好了。
結缡之日很快便到了,白家大宅當真是處處張燈結彩,喜氣洋洋,白鶴軒與淮安都是穿了正經的禮服,打扮得光彩照人,相攜而出,交相輝映,可謂是“連璧”。尤其是白鶴軒,本就清俊挺拔,這會子因着心中無限喜悅,整個人熠熠生輝,看上去當真是明豔不可方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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賓客齊至,在仆人的引領下紛紛落座,相互寒暄着。見兩人并肩而出,頓時靜寂無聲,只一起望去,白鶴軒沒了昔日的肅然威嚴,笑意燦然,不住地颌首為禮,而淮安雖笑意清淺,但一直注視着白鶴軒,看上去情意無限,只把臺下幾人看得心中酸澀。
司儀拉長了聲調,悠悠喊道:“一拜天地------”
兩人四目相對,彼此一笑,齊齊拜下,底下袖中兩手交握,十指絞纏,各自都是心中甜蜜溫軟,好似泡在溫水中,竟不知今夕何夕。
“二拜高堂-------”
高堂上自然是無人的,底下顧維桢心中複雜難言,他是知道淮安的身世的,卻不曾講給三弟聽,也許三弟已經知道,但終究保持了沉默,此時,他也不知,心中是嫉妒白鶴軒的幸運呢,還是長輩的欣慰?
“夫妻對拜-------”
兩人相對而立,又是微微而笑,白鶴軒眼中竟隐隐浮現了些許淚水,趁着唇邊那一抹笑意,更顯得動人,淮安彎眸輕笑,深深拜下------
賓客散盡,笙歌漸歇,四下裏寂靜無聲,只見得月光傾瀉如水,灑在花樹上,斑駁搖曳。
桌上紅燭高燃,燭淚滴落,時不時爆出一個火花,情、事已畢,白鶴軒披衣而起,靜靜凝視兩根紅燭,見其中一根燒得快,便拿起剪刀,剪了另一根的燭芯,回轉床上,淮安支起上身,深深望來,他溫柔道:”咱兩個要一塊兒走,誰也不落下誰。“
淮安輕輕一嘆,展顏笑道:“嗯,誰若九十七歲走,奈何橋上等三年。”
白鶴軒俯身深深吻住他,反複輾轉吮吸,幾乎陶醉于此,半響方才直起身,拿剪刀剪了自己和淮安的一縷頭發,靈巧地編了個結,放進自個兒的荷包中,壓在了枕頭下,握住淮安的手,柔聲道:“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這一夜,睡到一半,那聲音響了起來,輕輕喊着他:“淮安,淮安......”他睜開眼,世界就此凝固,窗外的風,月光,花樹,身邊那個人,都成了一副靜止的油畫。他赤着腳走到窗前,問道:“時間,到了嗎?”
“對,”那聲音溫柔的問,“你做出選擇了嗎?”
他沉默了,并不說話,只是深深地嘆息。那聲音善解人意地道:“沒關系,無論你怎麽選擇,我們都只會尊重,決不會幹涉,只要你是從心出發,那就是對的。”
“必須,現在就選擇嗎?”淮安問道,“能不能,先在此過一輩子,等他們過世了,我再跟你們走?”
那聲音輕輕嘆息:”您舍不得了,是嗎?“
淮安點燃了一根煙,深深吸了一口,點了點頭,承認了:“是,我舍不得。我以為我可以,但是不行,想到要離開,我覺得,我還是會想念,會擔心,也許,還會後悔。”
他淡淡道:“我只是一個凡人,也會動心的。”
“好吧,”那聲音沉默了一會兒,笑了起來,溫和的道,“随您的心意吧,您可以想做甚麽就做甚麽。”
“我是不是,很貪心?”淮安問道,“也許,我應該早點做出選擇的。”
“不,沒關系,”那聲音笑道,“您可以随心所欲,因為已經有人為您付出代價了。請盡情享受這一生吧,等到一切終結,我就會來接您。”
“那麽,再見?”
“再見,淮安,”那聲音輕輕嘆息,忽然道,”我愛您,已經,很久很久了。“
在最後一刻,那聲音變得低沉,喑啞,帶着難以忽略的熟悉感,淮安手中的煙怦然落地,他的記憶中,浮起一個清瘦的身影,他脫口而出:“岑弘文!”
那聲音笑了一聲,沒有說話,消失了。
淮安怔立許久,啞然失笑,搖頭微微一嘆,低語道:“嗯,我知道了,那麽,再見吧。”
等到一切終結,我們必将再見,在此之前,還是讓我們,享受這一場奇妙的旅途吧。
他回到床上,壓住醒來的白鶴軒,不顧他疑惑的神情,給了他一個深吻:“親愛的,我們做吧?”
作者有話要說: 寫到這兒,淮安的故事就完結了,應該說,暫時完結啦,如果還有下文,那就是一個新的旅程了。話說,這一章的戀愛感寫得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