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發現，自從南柯出現在我的生命裏，我就沒過過一天安生的日子。
跟着他一路灰頭土臉的趕了三天路，眼看着他神色越來越亢奮，我不由開心的想我解脫的日子終于快到來了，但如今我望着遠處那飒飒飄動的軍旗，心神似乎也跟着飄忽起來。
“你爹，在這裏？”
“不在。”南柯搖搖頭，雙眼冒光的望着俣軍的駐紮地，一臉恨不得立即打馬飛奔過去的樣子。
“不在你帶我來這裏幹嘛！”我忍不住抓頭怒吼，這小王八蛋果然不是親生的吧！
我那猙獰的表情讓南柯不自覺的往後挪了挪，“你放心，我爹還活的好好的。”
南柯頓了頓，望着遠處的軍營自顧自的繼續道：“只是，如果不奪回南家的兵權，無論我爹還是我，都不會有活下去的機會。”
像是打開了話匣子，南柯居然和我說起了如今的局勢如何，又和我說明了他的計劃，野心勃勃，蠢蠢欲動。我的目光越來越冷，南柯發現我的不對時已經太晚了，我收回手掌，看着被我一巴掌掴飛的南柯，深深的嘆了口氣。
還是沒忍住啊！
臉沒揍歪吧？已經毀了容了都……不知道南懷遠看見南柯變成如今這副德行的時候會不會想要殺了我。
南柯好像被我打傻了的樣子，捂着臉狼狽的坐在地上呆愣愣的望着我，我見了心中一緊，不是真揍傻了吧！
就在我忍不住開口詢問的時候，南柯終于反應了過來，一雙虎目被怒火燒的通紅。
“你敢打我！！”
見他沒傻，我心底松了口氣，面上卻依舊冷着臉。這小王八蛋到現在還搞不清楚狀況，實在有點欠教訓。
“你愚蠢的讓本山主忍不住出手讓你清醒一下。”我略走近了幾步，陰沉着臉道：
“南柯，是你爹告訴你他活的好好的？”
Advertisement
南柯聞言先是點點頭，但随即臉色一白，似是想到了什麽，一個激靈猛的從地上爬了起來，一把抓住我的領口：“你什麽意思！”
我低頭抽抽領口的爪子，深深吸了一口氣，而後嘲諷的沖南柯笑了笑。
“你覺得你爹為什麽會送你上寒山境，要知道寒山境的名聲可沒多好。”
“那是因為我把太子伴讀打斷了腿，皇上震怒才不得不……”
不耐煩的打斷他的話，我一把拽下他的爪子，“我欠你爹一大份人情，所以，只要他有危險我是無論如何都會去救他一命的。”
南柯怔怔的看着我，似乎有些不大明白我為什麽會說這麽一句話。
我不由在心底暗嘆，這倆父子真是一點相似的地方也沒有。南懷遠同老皇帝明争暗鬥這麽多年，能活到現在靠的絕不只是手上的兵權。我雖對他沒有多麽了解，但從他的一些事跡上我看的出這個老狐貍城府之深，比之深淵也不為過。而南柯，啧，充其量是個土坑。
我這一路上仔細想了下南懷遠把南柯送上寒山境的目的，避禍估計只是其一，深以為，他主要還是為了我能夠在關鍵時候幫他一把。但如果他一開始就這麽要求，我是不會答應他保護南柯的。他不開口要我救他，但卻借着南柯的手讓我知道深陷險境的他在哪裏，而以我的性子，我若知道此事必會去救他。
一方人情，讓我不但保護了他兒子，還能救他一命，當真是令人贊嘆的手段，本山主被他使的團團轉還沒法喊冤。
“原來他早就都安排好了麽，啧。”
南柯半垂了眼睛，似是終于反應了過來，表情有些木然。好一會兒才扯了下嘴角，似是自嘲又似是苦笑，這樣苦澀的表情我還從未在他的臉上看到過，一直以來南柯都是強勢而熱烈的讓人恨不得潑他一盆冷水。
“走吧，他只來信告訴我他在拴馬坳‘做客’。”
望着南柯默默走向馬匹的背影，明明這樣老實了許多的南柯是我所喜聞樂見的，但卻忽然覺得怪怪的，心中似乎想要說些什麽，但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我正努力順着腦袋裏的線頭，卻見南柯忽然停住了腳步，一臉壞笑的望向我。
“哎呀，山主大人，我好像不知道拴馬坳怎麽走啊！”
“……”
“不過倒是有人知道怎麽走。”
南柯笑的越發開心，搖手指指遠處的軍帳。“那裏有地圖。”
故意的吧，故意的吧！
我暗自咬了咬牙，看了看天色，在看看一臉看我好戲的南柯，深深的吸了口氣：人啊，真的不能欠人情啊！
偷東西，自然要選個夜黑風高的時辰。
紮緊了袖口褲腳，我斜睨了南柯一眼。見他正認真的打量着主帳周圍的情況，不由開口道：
“拿了東西就走，別做多餘的事。”
聞言南柯轉過頭，瞪着眼睛不耐煩道：“啰嗦了一下午了，你不嫌煩？”
“……”
啧，要不是你武功又差人又不安分，你以為本山主願意一遍遍和你磨嘴皮子麽！
本來，為了避免節外生枝，我是打算就我一人去偷地圖的，然而南柯反駁的理由我實在沒法再反駁回去，只得讓他跟着一起來。
沒辦法，誰叫本山主不會看地圖呢！
“放心，小爺心中自有分寸，不會壞事的。”頓了頓，南柯又換上那副賤的欠揍的嘴臉：“想不到你對我爹真是一往情深啊！”
一往情深你姥姥！
我黑了臉，咬牙切齒的瞪了他一眼。小王八蛋，如果不是此時離營地過近，本山主一定好好讓你明白一下，什麽叫“一往情深”！
看準了時機，我當先滑出了藏身的地方，步輕若蝶翼，悄無聲息。再看南柯，雖然也算步法輕盈，但身形卻是漏洞百出，慘不忍睹。我忍不住鄙視，南柯的武功放山下或許還能被稱個少俠，但在我眼裏，還不如寒山境內一個專管守備的山衆。就這熊樣還打算奪軍權扯威風，可見是少年腦袋欠修理，太能異想天開了。
我暗自嘆氣，祖師爺顯靈，可別讓這小混蛋惹出什麽叉子，不然本山主還得出手救他，若是因此一個不小心暴露了身份，我大可以不必回寒山境了，直接引頸自裁比較少遭罪。
輕松躲過兩隊巡邏士兵，确如南柯所說，如今的俣軍士氣低迷非常，守備也松懈的多。而此行最大的困難趙勇也在不久前帶着一大隊人馬滿面喜色的出了軍營，我和南柯順順利利的就潛進了本該守備最森嚴的主帳。
帳內燈火昏暗，我和他對視一眼，小心的朝那書案摸去。忽然一絲細微的動靜傳入我的耳中，我心中一個激靈，立時按住要開始翻動的南柯，示意他暫不要動。
悄無聲息繞道屏風後面，袖刀微露，經久不幹這偷雞摸狗的事兒，我竟有些緊張，于是腦袋竟先了手一步探了進去，這一看不由有些傻眼。
光溜溜，滑丢丢，波濤洶湧。我的內心涕淚橫流：活了這二十年，第一次看見一尊自己以外的女人身體便是個如此打擊人的，真叫人想要除之而後快。
我這邊剛這麽一想，一雙手便突地出現，幹脆利落的拗斷了那個還沒睡醒的倒黴女人的脖子。
南柯一臉鄙視的瞅瞅我，“看女人也能看成這樣，你是男扮女裝的麽？難怪那樣平。”
我握着袖刀的手抖了抖。我發現南柯其實也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這随時吸引仇殺的功夫也不是人人都能練得的。
“你對個如此尤物都能下的了狠手，其實你是女扮男裝吧？”
南柯聞言冷笑了一聲：“的确是個尤物，可惜出現在了不該出現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這回的貓尾巴我踩的重了，南柯顯然心情很是不好，那翻書案的動作跟在拿刀子砍人一樣，殺氣騰騰。
我揉了揉蹦跶的歡實的太陽穴，思來想去，還是緊閉了嘴巴沒在出聲。左右都有個死人了，多個亂七八糟的書案也不過是更明顯的告訴人我們是來幹嘛的。
噼裏啪啦翻了一陣，南柯終于将一方軟皮抽出來塞進了懷裏，黑沉着臉朝我點了點頭。我心中頓時松了口氣，二話不說，立即拉着南柯退出主帳。
夜色濃黑，我和南柯如入無人之境的沿路往外走，然而眼看着就要出了營地的時候，卻見一隊形狀狼狽的人馬沖了進來，為首的正是趙勇，一臉的氣急敗壞。
我一驚，連忙躲到一旁，不想那小王八卻不知被那路衰神點了穴，竟還杵在原地不動，周身更是詭異的凝着一股子煞氣，眼瞧着是要上去拼命的架勢。我在心中不由喚了一聲娘，順便問候了下南柯的幾輩兒祖宗。拉他回來已然來不及，眼看那隊人馬越來越近，我忽然靈機一動，撿起個石子便用力彈了出去。
呯——
南柯一歪，對着呼嘯而來的趙勇一行人來了個五體投地的大禮。
呼啦啦啦，趙勇瞧都沒瞧南柯一眼便沖了過去，我不由松了口氣，還好，祖師爺保佑啊！若是不小心讓這小王八蛋暴露了，我也一樣跑不了，我個人事小，若是因此連累了寒山境，我便是死了那也是不得安寧，寒山境的八輩祖宗都會來拜會我的！
想到此處，我不由怒火中燒的瞪向南柯，不想他卻是一副比我還怒不可遏的模樣。
“你活膩了！”
這是個充滿殺氣的肯定句。
我怒極反笑：“怎麽，想殺了我？有那本事盡管來試試！”
我這時候是真想殺了他，他也是不摻假的想要幹掉我，我們像兩頭暴怒的野獸，一心要把對方撕個粉碎。
隐隐又有腳步聲傳來，我那充血的腦子忽然神智一清，而後出了一身的冷汗。還好，還好，南柯還活着，我也還沒發瘋。果然，我如今離開寒山境還是冒險了些。
再看南柯，似乎也反應了過來，雖然依舊面色難看，但殺氣卻是斂了許多。我與他對視一眼，随即默契的隐去身形。不一會兒，便聽兩人邊走邊說道：
“這回趙将軍偷襲不成反而折損不少，怕是這邊域失守的罪責在難逃脫了。”
“哎，若南将軍還在，我們怎麽會……”
“呵呵，這就是報應，他害得南将軍深陷山坳生死不明，如今他兵敗如山倒，回了京城，就算有他那貴妃姐姐做靠山也留不下那條狗命了！”
“哼，聽說他還派了人去找南将軍，說什麽生死不論，我看這是要南将軍當替死鬼呢……”
“為什麽這樣的人還能當将軍，若不是他，我們也不會連連失利……”
兩人低聲議論着漸行漸遠，我暗自搖頭，當今的老皇帝确實有些老糊塗了，如此下去，這江山怕是很快就要換人做了。
南柯一直沒有出聲，剛剛的殺氣已經遁入無形，但我一眼望去卻覺得此時的南柯更加危險。猶豫了一下，正打算拍暈了他帶走以免給我惹是生非，卻聽他音聲黯啞道：“我，竟然什麽也不能做。”
夏夜幹燥的風帶着泥土剛剛被翻騰而起的腥氣賭的人心口發慌，南柯安靜的立于黑暗之中，看上去還好好的，但我卻覺得這不過是個勉強拼湊起的剪影。
我微怔了下，第一次發現原來南柯這小王八蛋也有哀痛的像個正常人一樣的時候。按道理，我應該十分歡喜的幸災樂禍一下，但不知為何，我如今卻完全沒有那個興致。
不由自嘲的勾了下唇角，或許我對南柯的讨厭更多的是因為我那扭曲的嫉妒吧。像他這樣張揚肆意的時光是我曾經擁有，如今卻是再也無法挽回的。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