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汪汪汪
祁楊的意識處于一種極其奇妙的狀态中,他感覺到身邊的一切都放空了,偶爾會有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斷斷續續、模模糊糊的,聽不真切。
他忽然就忘了自己叫什麽,來自哪裏,現在在幹什麽,哦對了,他現在在幹嘛呢?
祁楊皺緊了眉頭,拼了命的回想着,記憶好像被勤勞的工人剛剛收割了一遍,他什麽也想不起來,偶爾會一閃而過那手起刀落的刀子,那沉重的黑色,以及最後那抹金色,不對,不是金色,他家貓還金色呢,整個一土黃。
他家貓,他家貓,他家貓……
他家貓!他家貓呢!
祁楊猛地從床上掙紮着坐了起來,接着就是一陣因為極度虛弱而帶來的頭暈目眩之感,他眼前一黑,又重重的摔回了床上。
現在是晚上,祁楊眨眨眼,發現什麽也看不清,他已經不是那條夜視力極好的金毛犬了。
薛婉香今天受到了極大的驚吓,甚至于休克了過去,可等她醒來,她卻又掙紮着來兒子的病房,沒有人勸得動她,她把那個上班時間跑去喝茶聊天的護工打發走了,自己進了病房,她不再敢讓別人來照顧她的兒子了。
祁明祥還要跟着去處理許建國的事情,實在是沒辦法留下陪她,只好讓祁凜留下了,現在正睡在醫院的走廊上。
薛婉香的生物鐘極為準時,今天她今天精神高度緊張到了淩晨一點也沒能放松下來,直到三點,才撐不過睡下了,剛剛她好像聽到了重物落地的聲音,白天兒子遇襲給她造成的恐慌一時還沒消退。
“誰!”薛婉香一下子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警惕的看着周圍。
“媽……咳咳。”祁楊聽聲音認出了人,可剛剛說了一個字,他就發現自己的嗓子幹啞得不行,忍不住咳嗽了兩聲,這副身體長期只靠打點葡萄糖過活,肌肉已經萎縮的接近沒有了,他喘口氣都覺得十分吃力。
“兒子……兒子,你醒了,你真的醒了!”薛婉香不敢相信,驚喜的眼淚不自覺得往下掉都沒感覺到,她手忙腳亂的不知道要幹嘛,在她心裏,兒子幾乎是已經被判了死刑的人了,受了那麽重的傷的人不死就已經是上天保佑了,她怎麽敢奢望兒子又醒過來。
“兒子你要吃什麽嗎,還是要喝口水,”薛婉香抖着手在黑暗裏摸索着拿出熱水瓶去倒水,結果熱水瓶裏的水差點倒到手上,顫顫巍巍的倒了一杯的水,倒完了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麽,“不不不,我現在應該叫醫生是嗎?呼叫鈴……呼叫鈴在哪裏?”
薛婉香亂摸了半天突然怔住了,她呆呆的看着祁楊那看不太清的瘦的幾乎皮包骨了的臉,祁楊壓抑住咳嗽的沖動,輕輕地喊了聲:“媽。”
薛婉香眼中滾燙的淚水噴湧而出,她說不清是什麽感情的大喊了一聲,低下身抱住了祁楊:“兒子……兒子……”她哭得眼淚和鼻涕糊了那向來帶着精致妝容、處事不驚永遠淡然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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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祁楊費力的擡起手抱住了這個被巨大的驚喜沖昏了頭腦變得不像她的女人,溫柔的輕拍着她的背。
薛婉香哭了個痛快,眼淚和鼻涕仍舊止不住的流,她想張嘴說些什麽,但發現自己什麽也說不出口,只能緊緊地抱着兒子,生怕祁楊又睡過去了,生怕這場近乎癡心妄想的夢醒了。
“媽……”祁楊哽咽着,長久沒有生理活動的眼睛幾乎分泌不出任何的眼淚,許久,才緩緩的滴落了一滴,他在變成狗的那麽長的時間裏,見到自己母親的時候雖有感動、難過,卻完全沒有此時來得猛烈,他擁抱着這個看似強大實則柔弱的母親,任由自己噴薄而出的情感發洩。
薛婉香的哭聲漸漸地小了,卻仍舊抱着兒子一動不動的,而走廊上的祁凜也終于被吵醒了,祁凜今天也累了一天,他帶着滿身是血的貓和狗去搶救,又回來照顧薛婉香,不管是在身體上還是精神上都累得不行了,這裏病房的隔音效果又那麽好,他這才醒了過來。
“姑媽,怎麽了?”祁凜火急火燎的打開房門,打開了房裏的燈,就看到自己的姑媽緊緊地抱着堂弟,堂弟還伸出手抱住了母親。
“祁楊……祁楊這是醒了?!”祁凜語無倫次,不知道要先上前去給個擁抱還是要去叫醫生還是先确認下自己不是在做夢?祁凜傻乎乎的向前走了幾步又往後退了幾步,竟然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先把燈關上。”薛婉香帶着濃濃的鼻音開腔了。
“啊?”祁凜下意識的就聽從了姑媽的話把燈關上了。
祁凜關完燈傻愣愣的站在那裏,似乎有點不明白。
“哭得太慘了,不能被你和小楊看到。”薛婉香終于站了起來,帶着哭意說了句輕快話。
薛婉香抓起一邊的紙巾,門外走廊裏的燈投進來一束,正好被身材高大的祁凜遮住了,看着自己侄子傻不拉幾的樣子,薛婉香終于笑了:“傻孩子你堂弟醒了,還不快去叫醫生啊!”
祁凜傻愣愣的回了句:“哦。”然後還是不動。
“光答應怎麽不跑啊!”薛婉香又說了句。
祁凜這回反應過來了,趕緊轉身走出病房撒開腳丫子跑起來。
“噗,這孩子。”薛婉香笑了笑,笑完了,眼淚又“啪嗒啪嗒”往下掉,止都止不住。
“媽,我要喝水。”祁楊靜靜的流着淚,嘶啞着嗓子說道。
“我怎麽就忘了,來了來了。”薛婉香胡亂擦了下臉,趕緊端起了水杯,往祁楊嘴邊湊。
祁楊差點被灌到鼻子裏去:“媽,你開個燈。”
“哦哦哦,對,開個燈。”薛婉香急匆匆跑去開燈,開完燈又過來端水杯。
祁楊勉強咽了一口,終于感覺活過來了,而這時,值班的醫生也來了。
值班醫生跑得氣喘籲籲的,看來也跑得挺拼的,看到祁楊睜着眼睛,也忍不住感嘆了幾聲:“奇跡,真是奇跡。”
他上前看了看,又簡單的問了幾個問題,祁楊一一答了,松了口氣:“好好複健吧,沒有後遺症。”
薛婉香趕緊拿了張紙巾捂住了臉,大滴大滴的淚珠滲透了紙巾從指縫裏滾落了出來。
醫生沒有再逗留,而是悄悄地退了出去,祁凜還要問後面的複健和治療,就也跟着退了出去。
薛婉香哭夠了,擦擦眼淚、鼻涕,坐到兒子的床邊,呆呆的看着兒子出神。
祁楊心裏急邱珲,他分明記得最後一眼他看到了邱珲跳過來替他擋了一刀,地上的血跡已經清理幹淨了,讓他一度懷疑和邱珲奇特的相遇不過是黃粱一夢。
但是那種寵溺、愛戀的感覺那麽的強烈和深刻,又怎麽會是做夢呢,他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卻又不敢刺激母親的神經,只好按捺下心中的焦急。
可又實在憋不住,半天,終于磕磕碰碰的說了一個字:“狗……”
還好,薛婉香不是真的那種受不得刺激的人,之前的事情雖然想起來還緊緊扯着她的心髒,可畢竟是過去的事情了,她的兒子也醒了,她清了清嗓子,語氣也很悲痛:“樂樂為了救你一命已經死了。”
祁楊沒想到她的母親會先說樂樂的事,不過也是,按理來說,他一直躺在床上也不該知道“淡淡”的事情,他只好再開口:“那小狗呢?”
樂樂死前已經懷孕了将近兩個月了,眼看就要分娩了,祁楊這會兒關注小狗們也不算突兀。
“只活了一只,很可愛,”薛婉香說到淡淡又忍不住抹眼淚,“原本都很大了,昨晚不知道怎麽回事跑了出去,跑到了邱珲媽媽那裏,邱珲你還記得嗎,就是你不小心撞到的那個孩子,也變成了植物人。”
薛婉香說完才突然察覺到了什麽:“你不要愧疚,這件事不是你的錯,他現在也在這裏,等你身體好一點了,我們就去看看他,他的父母我們也不會就這樣放着不管,也算給那個孩子一個交代。你醒了,說不定那孩子也能醒呢。”薛婉香說完,嘆了口氣。
“我明天就要去看他。”祁楊急急地說了句。
薛婉香沒在意,只以為兒子心裏愧疚,點點頭:“好,明天就去看他。”
原本祁楊還想說現在就去看,但實在是沒什麽力氣,而且未免太莫名其妙了,況且如果邱珲醒了,他們也會很快知道的,只好說明天。
“那狗還帶着一只貓,是祁凜撿來的,也很可愛,胖嘟嘟的,邱珲的媽媽帶着他們來醫院裏給我們,沒想到他們兩突然跑了,我們再看到他們的時候就在你病房裏,滿身是血的。”薛婉香說着嗓子都抖了起來。
“這狗真是上天賜給我們的,天殺的許建國養了個殺人狂兒子自己居然還想來要你命,要不是淡淡和小貓拼命護住了你,你就真的醒不過來了。”薛婉香說完,精神又有了崩潰的預兆,祁楊不敢問了,趕緊抱住了自己的母親。
薛婉香平靜了一點:“不過還好,上天保佑,貓和狗都還活着,今天祁凜已經把他們送到寵物醫院了,沒有生命危險,就是要休養很久,我們一定要好好對待他們。”
祁楊聽到這裏,終于松了口氣,不知道邱珲有沒有回到自己的身體裏,不管回沒回去,總歸沒了生命危險,只要活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