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聿安抱着一大束宋苒喜歡的百合花走進家門, 不出他所料，宋苒緊繃着臉，沉眼坐在廳裏臉上沒有一絲笑容。
他忍不住心下嘆氣，他很清楚她為什麽鬧情緒。因為他今天下飛機沒有第一時間回來陪她, 而是去看了孩子。她因這個而生氣憋着火。
若不然, 依她平常的性子, 她不會在他電話知會她一聲以後，就不再給他來電來消息。她這是要很明晰的告訴他, 她的不滿, 她很委屈。
章聿安揚了揚唇角, 陪着笑走過去将花放到茶幾上, 然後坐到她身旁伸臂把人攬進懷裏, 在她額上親了親。
“喏, 遲到的生日禮物。”他語氣輕哄，将自兜裏拿出來的一個無比精致的小盒子遞給她。裏面是一枚晶瑩璀璨, 茶花樣式，造型相當小巧精美總重三克拉的鑽石胸針。
宋苒卻不肯接，面上并無喜色, 冷沉着眉眼一下将他推開。
“今年送來的櫻桃怎麽才這一點兒？”她臉罩寒霜，明知故問。眼睛裏冒着火，冷睇着放置在茶幾邊裝櫻桃的小竹籃。
看那不過五六斤的櫻桃，她心裏明鏡似。還能是怎麽回事？這不明擺着的！
章聿安仍是陪着笑，側眸看一看她，溫語道：
“給爸媽和孩子們拿了點。”
他下飛機就給農場打了電話，吩咐人兩邊送。農場裏的櫻桃比市面上成熟得要晚一些，現在剛剛好。因為聽奶奶說，豆豆和芽芽很喜歡吃遲墨做的櫻桃醬, 搭她做的小面包。所以，他讓人多送了點過去。
櫻桃小孩子鮮食不能多吃，又季節短還不耐儲存。但櫻桃營養豐富，小孩子吃了也好！并且倆小家夥喜歡吃，清清甜甜的小櫻桃很合他們的口味。他便多送了些，想着由他們媽媽給他們制作櫻桃醬，可以吃得久一點。
自家農場不用農藥，沒有污染種出來的果子，又是遲墨自個做成果醬，給孩子吃健康又營養，最主要是幹淨衛生叫人放心。外面賣的果醬，再貴，說得再好，也總歸不如自己親力親為做出的東西，來得安心。
“只拿了點！”宋苒冷着眼，口氣很是不快：“去年除去分給爸媽拿去饋贈親朋的份子，也還有十多斤呢！今年就只剩五六斤了？”
她冷聲冷氣道：“拿那麽多過去，也不怕小孩吃壞了肚皮！”
章聿安聞言，笑意微凝。忍了忍沒有作聲。他知道，她這是借題發揮。但他并不想跟她吵架。這次出差這麽久，也沒陪她過生日。她心裏有氣，由得她發洩一下。
“我媽話都說出口了！應了大姨小舅要給他們捎點。”宋苒陰着臉，語聲不忿：“現在五六斤，就算我，我爸我媽都不吃，他們一人也才分得二三斤！要怎麽拿得出手！”
章聿安抿抿嘴，退讓道：
“你別急，這事也不難辦！他們愛吃櫻桃，我叫人去多買點。便是眼下市面上的小櫻桃大約是賣得少了，但只要去尋總還是有的。再說，即使找不到小櫻桃，也還有車厘子呢！車厘子也是一樣的。到時候多買點送去就是了。”
又不是種的櫻桃園，統共五棵櫻桃樹，種到今年有三棵剛四年，另兩棵後頭種的堪堪三年，今年才挂果。五棵樹一共也就結了不到四十斤的果子。當初是想着和吃的菜一樣，種些果樹有機種植不打農藥，供自家人吃養生健康。是以，順着喜好撿着口味種了幾樣。
三十多斤的果子，出差前着人撿先熟的果子，給遲墨和豆豆芽芽摘了五六斤，給父母和宋苒也各摘了一，兩斤嘗鮮。先熟的那兩棵樹基本上就摘得差不多了。
這回剩下的二十多斤，同樣分成三份。給爸媽和宋苒各五六斤的樣子，其餘的都給豆豆和芽芽留着了。
“要出去買，還用得着你買！”聽了章聿安的話，宋苒似乎更生氣了。她揚高了聲，語氣尖銳：“他們想吃，不會自己掏腰包去買！不過是說我們農場裏的沒打過農藥，跟着嘗個味罷了！”
章聿安臉色淡下來，忍耐着沒有說話。面對起心找碴的人，多說無益。
他不搭腔，臉上也沒了笑。宋苒瞧着更是火大，心裏憋氣得不行。
她不在乎這些櫻桃，她在乎的是他的心意！以前公婆會給各自的老朋友送些櫻桃，表示個親熱意思。今年有了那倆命根子，還會舍得拿那櫻桃去送人？總不是要留給他們自個的孫兒孫女吃。
她不信，他會想不到！可就是這樣，他還是單獨又給了他的孩子一大份！出差那麽久，生日都沒陪她過。難道他不應該多哄哄她嗎！以往六一，他會記得同她說“節日快樂！”會疼寵的抽出時間來陪她。
今年大不同了！
有了那兩個孩子，他心都不在她身上了！凡事都要先緊着他兒子他女兒！如果他疼愛的是她的孩子，她不會有任何想法！她只會感覺高興。可那不是！
“聿安，你真的在乎我嗎？啊！在你心裏，你有拿我的家人當親人嗎？結婚這麽久，你沒喊過我爸我媽一聲！更別提我大姨，小舅，二伯和三叔！是，我知道，你記恨他們，對他們心有嫌隙！怨他們先前做得不好！
可如果你真的在乎我，你又有什麽不能原諒的，又怎麽會這樣對待他們！他們是我的家人！”心中委屈萬分，宋苒控制不住尖聲叫道：
“不過幾斤櫻桃而已！你心未免也太偏了些！如果你真的在乎我，看在我的面子上，身為晚輩，孝敬一下他們又能怎樣！”她愈說愈激動，叫到嗓子都有些破音：
“既然對我們家始終不能釋懷，兜着心結解不開！那又何必娶我，和我結婚！”
章聿安微微皺眉，無言的望着她，眼神變得冷淡。
宋苒對上他的目光，一下就受了刺激，眼圈立刻就紅了。
“是，不是你要娶我的！是我纏着你，巴巴的求着你！”她嗚嗚的哭起來，又難堪又傷心。
章聿安淡下眼看她，眸光靜冷。并不伸手抱她，亦未出言撫慰。他默聲不語，直到好一會後，宋苒哭聲漸歇嗚咽着擡頭看他。
“你爸媽愛吃。你大姨愛吃，你小舅愛吃，你大姨小舅的孫孫也愛吃。”他朝她慢聲道：
“可我的豆豆和芽芽也愛吃！你說我不在乎你，不在乎你的家人，那麽小苒，你在乎我，在乎我的家人嗎？豆豆和芽芽是我的孩子，我不勉強你去喜愛他們，我甚至理解你對他們所抱有的心情。可是我希望你能真的搞清楚一件事”他看着她，語氣放冷：
“他們是我的孩子！比起你爸媽，你大姨小舅叔叔伯伯，他們才是需要我珍惜，需要我付出，是我生命中更親更重要的人！小苒，我不想騙你，對我來說，他們比你這些家人要重要得多！不，事實上，你這些家人和他們根本沒得比！”
人都是有私心的。過去他不知道豆豆和芽芽的存在，但現在不一樣了！
這幾年，宋家人，包括宋家沾親帶故，那些拐彎抹角的七大姑八大姨，通過宋苒向章家伸手，大到談合作尋求項目，小到借錢給自家孩子找工作安插職位，再小就是守着章家的農場薅羊毛。
自和宋苒結婚，他岳家基本就沒買過菜，都是由章家農場專人配送。到後來，要得越來越多，因為不但要供應岳家，還要供應岳家的親屬——
她大姨小舅叔叔伯伯。
對此，他從不曾開口駁過宋苒的面子。
可現在，他只是給他的小寶貝留點櫻桃，便惹得她發散思維，發這麽大的脾氣！
章聿安沒什麽表情的看着長睫濡濕，淚眼盈盈，哭得梨花帶雨的宋苒，他不打算承受她這番近乎無理取鬧的怒火。
她對他的指控毫無道理！
他從不曾掩飾過他對岳家，對岳家那些親屬的不喜。不為他們找章家營私，占章家的便宜。單只緣于章家落難那會，他們翻臉無情不予援手也罷，卻還搭了高臺站在一邊冷眼看章家的笑話。
宋苒她不會知道，如果不是因為她，從他章家重新站起來的那一天開始，他就會對宋家出手！
正如遲墨所洞悉的那樣，章聿安不是吃素的！他只是看着君子端方，儒雅溫潤。實則秉性驕傲，最是自尊的一個人，骨子裏的強勢。這樣的人自是不容他人輕慢。事實也是如此，當年落井下石，看低章家的那些人，沒一個讨到了好。只除了宋家。
“那我呢？”
發洩過後，在他冷淡的，幾乎看不到憐惜，看不出感情的注視下，宋苒氣短終于感到後悔。
“我和他們相比，和你的孩子相比”她眼裏蘊着水霧，表情有些可憐的問：“在你心裏又是怎樣的比重？”
章聿安神情不變，沉默的望着她，好長時間沒有說話。直到她眼裏的淚水又撲簌簌往下落，他才面色一緩，輕輕嘆了口氣：
“你是我的妻子，他們是我的孩子，你不用和他們相比。你是你，他們是他們，你們都是我想要去珍惜，願意真心付出的人。你們對我都很重要！”
“那如果我和他們同時遇到危險，你會先救誰？或者只能救一個，你會救我，還是救他們？”宋苒抽噎着問。
章聿安皺眉，輕道：
“小苒，我不想跟你吵架。”
“你會救誰？你告訴我，你會救誰？”宋苒執拗的追問。拿手抹一下眼睛，緊緊的盯住章聿安。不想放過他面上的一絲表情。
“我願意為你付出生命，但我會先救他們！如果你願意陪着我一起死，那我想，你不會怪我做這樣的選擇。”章聿安沉聲道，臉色有點冷。
宋苒看了看他，抽着鼻子伸手抱住他。
“對不起，聿安！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有些害怕！我怕有一天，你會突然不再愛我！我怕我不能給你生孩子，而你以後會變得只愛你的孩子不愛我！”
其實她很想問他，如果是她和遲墨呢？
他會先救誰？會做出怎樣的選擇？然瞅見他的臉色，她有點不敢問。只沒有問出口，她心中卻已有了答案。
四年前，他選擇了她，與遲墨離婚和她結婚。
但是四年後的現在，當她和遲墨同時遇到危險，她想，他會先救遲墨。如果只能救出一個人，他會選擇去救遲墨。
他對遲墨的內疚；
他那樣的在乎他的孩子，而遲墨是他孩子的生母。他不會讓他的孩子失去母親。
救遲墨，然後陪着她一起死。這一點，她相信。若是他沒能救出她，他不會獨活。因為對她的感情，更因為他會認為，是他造成了她的死亡，是他使她失去了生命。
他對遲墨是歉疚，是緣于孩子的責任；
對她是愛情。
可是在愛情的世界裏，當自己的愛人身陷險境，難道不該奮不顧身，不顧一切的相救？愛情的本質就是偏愛，不是嗎？
可他卻會将生的希望給別的女人……
聽見宋苒那話，章聿安眸色沉黑沒有出聲。只伸手輕拍她的脊背，再一次感到深深的無奈。一直以來，對感情他都秉持着說不如做。甜言蜜語空口承諾一百句，不如行動，落到實處為愛人做一件事！
而他自認對宋苒做得不少，對她沒有保留。可若她一定要介懷豆豆和芽芽，一定要與他們分出高下，那他沒法過多的回應。對心中已經抱持猜疑的人，說再多也是枉然。
真要深究下去，事情又回到了原點。
而他還是那句，他不可能不認他的孩子，不愛他的豆豆和芽芽！
兩人各懷心思，靜默無語。
半刻後，宋苒說道：
“聿安，我明天和你一起去看下爸媽吧。”她的聲音變得平靜，帶着些鼻音。
章聿安抿了抿唇，一時沒有應聲。
他這反應，讓剛還語聲平靜的宋苒又耐不住揚高了聲：
“總不能爸媽搬過去，我都不去看看吧！到時人不會說是公婆不待見兒媳，人只會在背後戳我的脊梁骨！”
她自他懷裏抽身，自己在茶幾上取了紙巾抹了抹臉，動作間透着不悅與不滿。
章聿安看了她幾眼，忍耐的說：
“以後你想去看望爸媽，提前給他們打個電話就好。”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宋苒又炸了：“你是怕我碰到孩子，怕我會吓到他們？在你心裏，我就這麽的容不下他們？”
“你容得下嗎？你容得下他們，你今天就不會同我吵！”章聿安加重語氣，才緩和的眉眼也跟着冷下來：
“你也說了不過幾斤櫻桃而已，可你為了這幾斤櫻桃沖我大發脾氣！我不過，去陪他們過個兒童節，一共去了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你就心中有怨，沖着我鬧！小苒，沒必要自欺欺人！沒必要！你容不下他們。而這也是我不希望你和他們來往的原因！”
宋苒臉色一僵，旋即譏道：“呵！在你嘴裏，我可真象一個惡毒的繼母！你心裏就是這麽看我的是嗎？一個壞心腸的後母！”
章聿安閉了閉眼，有難言的疲憊冒上心頭。片刻後，他低眸瞧她，很仔細的看。然後他說：
“小苒，暫時不要再去做試管了！我覺得你需要出去工作！”
他看着她陡然大變的臉色，将那句“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咽了下去。
他不知道是不是做了試管的緣故，因為壓力，因為那些激素的東西。總之，宋苒變得日益暴躁。他感覺，她似乎根本就不能控制她的情緒！很容易失控，近乎歇斯底裏。他覺得，她有必要換一種狀态，調整一下。
“你現在有了孩子，所以我生不生都無所謂了！”宋苒立時在他面前，再一次的表現失控：
“我就知道，我早知道會是這樣！”
她哭喊着，起身将他送的那束百合花大力拂下茶幾摔在地上。
“你有孩子了，不想我生了！可那不是我的孩子，不是！”
她大受刺激，一面叫嚷，一面摔東西。
“你有孩子了！不想和我生了！擔心我生的孩子，會影響他們日後的前程，會和他們争奪財産，争奪章氏……”
章聿安沒有阻攔她，他眼神放冷，站起來只說了句：
“我想我們都需要靜一靜！”
随後他轉身上樓。
“章聿安，你混蛋！你給我下來，你不要走！你把話說清楚……”
最後在這一天，在這個本該是小別勝新婚的夜晚，一個去了書房。一個哭鬧的累了就歇會，歇完了又繼續傷心而憤怒的哭泣。等着另一個低頭，等着人來哄。
只書房的門關了一夜。
※
章聿安和宋苒過得一時僵滞，一時鬧騰。遲墨和孩子們卻是生活安然，充滿喜樂。
這一天，趁倆寶兒午睡，遲墨見縫插針的打開電腦，構思新故事。她的存貨——交給小樹的那些故事，差不多要用完了。
她正對着電腦颦眉，感覺自己正寫的這個故事不太合意，想着要再改改。這時門鈴響了。她揚了揚眉，習慣的籲了籲氣走出屋應門，看見章母站在門外。
作者有話要誩： 不行了，時間來不及了。先發了吧，明天繼續！
晚安，小可愛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