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他不怪我,跟我不怪我自己是兩回事。”
喬兮水垂首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繩索,道,“他那樣的人,很難去怪誰。”
餘歲也跟着看了看喬兮水手腕上縛着他的繩索,默然片刻,道:“我明白。但你不能這樣就消沉……有些事情,我覺得應該來告訴你。”
喬兮水聞言,擡起頭來,無精打采道:“什麽事?”
餘歲抹了一把臉,疑心疑鬼的左右看了看,還是不放心,走到門邊,又探出個腦袋去左右看了一圈,确定安兮臣沒在走廊上,這才把腦袋縮回來,壓着聲音道:“是風枭君昨晚說的。”
喬兮水眨了眨眼,一頭霧水,茫然道:“風滿樓怎麽了?他出事了?”
“風滿樓沒事。”本尊翻了個白眼,對他說,“風滿樓很好,餘歲有事。”
喬兮水:“……”
好的,你說什麽就是什麽,畢竟你是風滿樓。
“昨晚,風枭君和扶林主湊在一起了半宿,直到後半夜才回來。”他說,“好像倆人還湊一起喝了酒。風枭君醉了,他這人醉了之後就會胡亂說話,有的沒的都會往外說。”
“我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的是假的。”餘歲抿了抿嘴,道,“他同我說,他知道曲岐相要複活誰了。”
喬兮水聽完一驚,忙又朝餘歲傾了傾身離他近些,道:“誰!?”
“我也這麽問了。”餘歲皺眉道,“但是風枭君這人嘴巴嚴實得很,話不是那麽好套的。他就笑着沖我搖頭,沖我嘻嘻笑,說讓我猜。”
喬兮水:“……”
我真的是很想替你打死你家風枭君。
“但是酒後失言,他嘴巴還是松了些。他說給我些提示,省的我死的太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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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四個字是,咫尺之遙。”
喬兮水聞言愣了片刻,把“咫尺之遙”這個提示收進了心裏,又道:“他說了要殺你?”
餘歲平靜地點了點頭。
喬兮水雖知道餘歲就是這麽個對什麽都無所謂,仿佛看透人世間似的淡漠人物,卻仍舊有些不解。
事情關乎性命,他怎麽還能這樣毫不在意?
喬兮水忍不住道:“你都知道他要殺你了,怎麽還跟個沒事人一樣?”
“你和我說過他要弄我,我早就知道。”餘歲不以為然道,“我有心理準備,都無所謂的。”
喬兮水:“……”
餘歲見他表情不太好,于是輕輕嘆了口氣,耐着性子打了個比方,道:“那我問你,如果你死就能換恨兮君身上的咒消失,你死不死?”
喬兮水表情有點差:“這是兩碼事,性質不一樣。”
“一樣。”
餘歲說罷,站起了身,床板吱嘎一聲。
他雙手抱胸,頭也不回道:“別瞎操心別人了,你自己也小心點。”
喬兮水聽了個一頭霧水:“我小心什麽?”
喬兮水說這話的時候,餘歲已經走到了窗邊。他聞言轉過了頭,眉毛一挑,語氣毫不友善道:“傻子才不知道該小心誰,你要是個傻子,那你活該死。”
說完這冷漠的一番話後,他就縱窗而出,溜了。
下一秒餘歲就不見了影子。
喬兮水:“……”
餘歲,真是個冷漠的炮灰。
餘歲走了,喬兮水又無聊起來。他坐着晃了半天腳丫,又躺下來敲床頭哼歌,在床上翻來翻去,為了消磨時間,什麽花樣都玩了一遭。
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頭頂咚咚作響,像是什麽東西在晃動。
喬兮水當即心裏咯噔一聲,顫顫巍巍的擡頭一看。
床頭那顆頭骨震動着,兩只本來如黑洞一
般的空洞眼眶裏突然放出光來。不知是感受到了喬兮水的視線,還是只是喬兮水單純的産生了幻覺,它眼裏的光緩緩向下,好似在盯着他。
然後,它咯咯的笑了出來。
喬兮水:“……”
它咯咯笑着,笑聲越來越尖利,越來越刺耳。
它似乎越來越興奮,過了一會兒,它開口了。
這塊頭骨聲音尖銳的喊叫道:“安兮臣!安兮臣!安兮臣!!”
這動靜終于引起了隔壁安兮臣的注意,他師兄極其不耐煩地拉開了隔壁的門,喊道:“死過來!”
那頭骨就騰地升騰而起,咯咯尖笑着飄走了。
喬兮水看呆了。
過了一會兒,隔壁的門又拉開了,随着嗒嗒的腳步聲,那頭骨先一步飄了回來,咯咯的笑着,回到了原來的位置,眼中的光一熄,又變回了原來的安靜模樣。
它安靜極了,好像剛剛的笑聲只不過是喬兮水産生的奇詭幻覺。
“別盯着它了,沒什麽事。”
喬兮水正看得呆滞,聞聲轉過頭,安兮臣表情頗為厭煩嫌棄的看着那塊小頭骨。
他應該比誰都想砸了這破東西。
喬兮水看見他,心中就想到剛才得知的那什麽該死的魂咒。
喬兮水抿了抿嘴,小心翼翼的開口詢問道:“出什麽事了?”
“沒什麽,出了點狀況而已。”安兮臣道,“方兮鳴學聰明了,這次曲岐相有點撐不住。”
喬兮水心中一愣,奇道:“怎麽就撐不住了?”
安兮臣看了他一眼,沉吟片刻,應當是猶豫了一會兒說還是不說。
喬兮水眨了眨眼。
安兮臣輕嘆了口氣,還是開口道:“前幾天在演武場地下的時候,按照曲岐相的計劃,餘歲把一具焦屍埋在了石堆底下,又在旁邊放了些林無花平常帶在身上的東西。
聽說他是打算讓方兮鳴以為那鐵定是林無花,讓他氣的瘋掉。然後趁這個時候快速完成獻祭之術,再把人頭給他送去,好把他氣的更瘋,什麽都想不了。”
“畢竟人在瘋狂狀态下很難冷靜,之後再把他引到後山墓裏,就一切大功告成了……但是被你這個小混蛋擾亂了計劃,且離立冬還有一段時日,這方法肯定行不通了。
所以他終止了計劃,回了清風門穩定衆人心緒,省着節外生枝。至于把方兮鳴引到後山去的辦法有的是,說是到時候再想。”
喬兮水眨了眨眼,茫然道:“有什麽問題嗎?”
“确實,到這裏為止沒什麽問題。”安兮臣雙手抱胸,雙眼幽怨的盯着喬兮水,幽幽道,“問題在于,那姓方的不知道怎麽回事這次冷靜的很,看見焦屍也沒像平常那樣氣的跳腳,反倒冷靜非常,托了其餘門派裏的藥修,從那具焦屍身上探出了土系法力的氣息,居然就判明了那具焦屍不是林無花。”
喬兮水:“……”
“我就很奇怪。”安兮臣斜眼睨着他,陰陽怪氣道,“我師弟去演武之前還是個沒辦法忍辱含垢的小屁孩,動不動就生氣,死個同門就滿腦子都是殺我祭天,根本不考慮有沒有可能是別人動手。怎麽這次就這麽情緒穩定?”
喬兮水:“…………”
他有點心虛,眼神飄到別處去,道:“你看我幹什麽,又不是我讓他查的……”
安兮臣盯了他一會兒,冷笑了一聲,道:“托您的福,現在林無花必須回清風門了。”
喬兮水:“……”
“他要我把她送回去。”安兮臣說道,“一會兒我就出門了,你老實呆着。”
“哦……”
喬兮水像條被主人罵了的家犬,縮了縮身子,把自己縮在角落裏,費力的手腳并用拾起被子把
自己一罩,也裹成個大粽子,在裏頭可憐兮兮道:“那你早點回來,這個頭骨好可怕。”
安兮臣:“……”
喬兮水看安兮臣沉默,偷偷動了動身子,蹭了個縫出來,從縫裏瞧着他。一看安兮臣表情可怕,一時間心虛得很。畢竟是他自己真做錯了事,不知不覺間竟然影響方兮鳴影響得如此之深。
喬兮水理虧,只好又委屈兮兮的補了一句:“我錯了嘛,我道歉,對不起師兄。”
安兮臣:“…………”
“師兄。”喬兮水開始尋些原來世界的話讨好他,細眉一豎,嚴肅道,“回來記得愛我。”
這話似乎一下子戳中了安兮臣哪塊雷區,他一咬牙,低罵了一句什麽,轉頭就出了門,碰的一聲把門摔上,擡腳就離開了。
聲音之大使得喬兮水渾身一抖,他瑟縮一下,随着腳步聲的遠去,他不知為何也越來越不安。
喬兮水看了看那塊頭骨,那是他不安的源頭。
它雙眼眼眶空洞黑暗,喬兮水總覺得這玩意不一定什麽時候就又咯咯笑,一想到那尖利笑聲他就腦殼疼。房間裏又只剩他一個人,這就越發恐怖了起來。
他縮了縮頭,縮回了被子裏。現在這被子無疑是唯一的屏障。
這樣的一片死寂,與無數雙暗中發光的惡意骷髅,喬兮水連一秒都覺得是煎熬。
可這樣的煎熬,安兮臣曾一步一步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