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等法術施放完,安兮臣身上的傷也好了大半。看起來曲岐相的法術也沒有再起作用,喬兮水松了口氣,下了床,一回頭——
一把斧頭劈風而來跟他打招呼。
喬兮水我操一聲迅速蹲了下去,堪堪躲過了這一斧頭。擡頭一看來人,呼吸一滞,當場吓得魂飛魄散,尖叫都叫不出聲來。
那是一具白骨。
是一整具光禿禿的白骨,渾身上下一絲皮肉都沒有。空洞黑暗的雙眼裏發出詭異的血紅光芒,白骨低頭看向喬兮水,過程中骨頭卡拉作響。
興許是由于太久沒動過,骨頭僵硬,那頭骨竟然咔的一聲掉到了地上。頭骨脆弱非常,一聲脆響,碎了一地。
喬兮水:“……”
他僵硬的擡起頭來,這具無頭骨人歪了歪頸骨,似乎有些疑惑。
随後,它手上卡拉一聲,把入牆三分的斧頭拔了出來。高高舉了起來,應該是想一斧頭劈下來把他劈的腦漿流一地。
這還沒完,門外突然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喬兮水一看,不知何時門口忽然多了數具白骨,都瞪着一雙空洞無神但閃着紅光的大眼睛瞧着他。
喬兮水頭皮發麻,哭叫道:“師兄!!!!”
話音剛落,那眼看着要拿一把斧頭把他腦袋砍下來的白骨忽然僵住不動了,門口烏泱泱擠在那一個一個僵硬緩慢朝裏走的白骨也都僵在了原地。
喬兮水愣了一下,他回過頭去,不知什麽時候安兮臣坐了起來。
他雙眼發紅,皺着眉頭看着房間裏白骨盛宴似的景象。
“幹什麽。”他冷聲道,“這是我的人,滾回去。”
喬兮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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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骨聞言動作一頓,面面相觑一陣,回過頭來,紛紛朝他鞠了一躬,又紛紛悄無聲息走回去了。
鞠躬的場面浩浩蕩蕩,詭異又有些好笑。喬兮水笑不出來,他吓得剛剛恍然間看見了鬼門關,此刻撿回了一條命也沒緩過神來,呆滞的看了看門口,又看了看安兮臣,神情竟有些茫然。
安兮臣渾身又疼又乏,床上滿是鮮血他也不想管,一頭倒了回去,翻了個身,啞着聲音耐着性子解釋道:“都是些死傀儡……沒事了,不會找你了。”
喬兮水當然知道那些是死傀儡。安兮臣身邊沒有下屬,他自己做了很多沒有神識的骨傀儡。
他一般不會動用,絕大多數傀儡都被他扔在地下,也有幾具放在各處,留着想指使人的時候叫來使喚。
但他一般不會叫,而這些骨傀儡最大的用處,也就是成群結隊的上清風門去給方兮鳴送人頭添堵去而已。安兮臣死的時候,随着主人被挫骨揚灰,它們也一同化成了灰。
說到底,就是方兮鳴還是菜雞的時候給他升級用的小怪罷了。
喬兮水見他躺倒下去,忙湊上去幾分,說:“你沒事吧?還疼不疼?”
“……”
怎麽又是這個要命的話題。
安兮臣還沒開始糾結到底要不要跟他喊疼,喬兮水就自顧自的把話說了下去,道:“我給你換個枕頭吧?這枕頭濕噠噠的,全是血,枕着不舒服。”
“不用管。”安兮臣拿起被子蒙住頭,悶聲道,“我無所謂。”
喬兮水看他拿被子蒙頭,一陣無奈,道:“你怎麽又拿被子蒙頭?我看你都喘不過氣來。”
他說着就伸手把安兮臣的被子扯下來,道:“我又不吃了你,你蒙頭做什麽?被子裏一股血味,你聞着不想吐麽?”
“……聞習慣了。”安兮臣眯着眼不願睜開,道,“被子給我,聽話。”
“就這麽睡呗。”喬兮水把被角掖好,拎了個蒲團過去,坐到了床邊,道,“沒事,我在這兒呢。你
要是因為怕曲岐相,那沒必要,我守着你。”
安兮臣睜開了眼。
喬兮水說這話時在笑,一如既往地在笑。
他看着喬兮水笑,把他烙印在了眼底,心裏,印的刻骨銘心,永世難忘。
喬兮水是一個如烈陽般的靈魂。灼傷漂泊苦痛的殘破旅人,融化被絕望冰凍的魂靈。他不自知的溫暖着被天山寒雪掩埋多年的亡人,這份溫暖無疑是杯鸩酒,一旦飲下,再無良藥可救。
安兮臣從身披玄甲到丢盔卸甲,再到如今,終于甘之如饴這杯鸩酒。
此生再無藥可救。
他從此縱身跳入烈陽火海中,殘缺的魂魄日夜受煎熬。
安兮臣合上眼,啞聲道:“那你別走。”
“嗯。”喬兮水趴在床邊,在他耳邊笑,道,“我哪兒都不去。”
·
餘歲送走喬兮水和安兮臣這一對祖宗,悄摸摸的爬了上去。
上邊他家風枭君正和柳無笙和曲岐相對立。
風枭君光着腳丫子,浮在空中——要不說風枭君是風法第一人,想飄就飄想飛就飛,随心所欲肆意妄為。
曲岐相笑着,餘光瞧見了餘歲,便道:“好好的演武鬧這一出,又抽取了聖上七魂六魄,搞這一出,你到底為了什麽?”
誰的耳朵都沒有風滿樓的好用。他早就聽見那頭餘歲窸窸窣窣的聲音,順着曲岐相的話就給自己找了臺階下,道:“我想做什麽,你好像還管不到。再者說,那符紙不是被你奪回去了麽。天子平安無事,也就相當于什麽都沒發生。”
柳無笙一口血咳出來,氣的嗓子都啞了:“什麽都沒發生!?剛剛多少人死在你手上,演武場又被你們搞成了什麽樣,你和我說什麽都沒發生!?”
“唉,不要動氣。”風滿樓眯着眼笑得風度翩翩,道,“動了氣人也不能死而複生嘛。”
“你……!”
“不要你你你我我我的,這麽喜歡我,我會很困擾的。”
說罷,他道了句“起”,話音剛落,一陣狂風便呼嘯而過,吹得人不得不退後幾步。風沙眯眼,一看就是風滿樓的把戲。
柳無笙怒道:“你要跑!?”
“不要說得我好像打不過你一樣。”風滿樓笑眯眯道,“你爹我這是撤退。”
柳無笙還要說點什麽,卻吃了一嘴沙子。趁此機會,風滿樓乘風而去,不見了蹤影。
狂風過際,煙消雲散,柳無笙擡起頭四處一看,早就沒了風滿樓的影子。
曲岐相抹了一把臉,呸出好幾口沙子來,道:“讓他跑了。”
柳無笙看見他就翻白眼:“我沒瞎。”
曲岐相渾不在意柳無笙那副恨不得他就地消失的嫌棄态度,大度的上前一步,從懷裏捏出張黑色符紙來,微笑道:“別不開心,我搶回了這個。”
那符紙上頭燃着魂火,顯然是天子被抽取走了的魂魄。
柳無笙冷哼一聲,從他手裏毫不講理的奪了過來,轉頭就走。
曲岐相也不在意,笑容滿面的追了上去,揭他傷疤道:“死了多少人啊?”
“……一半!”
“那我怎麽只看見滿地屍體啊?”
“我掩護他們撤了!!”
“血石呢?”
“……那混賬拿走了!!!”
“哦——你居然打不過他?”
柳無笙:“……”
操他媽的清風門——柳無笙難得一見的在心裏爆了粗口。
·
餘歲和風滿樓尋了個林子暫時落腳,先作報告再回去。
風枭君晃着腳,聽完了餘歲的報告,“唔”了一聲,舔了舔嘴唇,道:“也就是說……
那個一向一個人晃來晃去的小安要有狗了?”
“……風枭君,你跟我說誰是誰的狗沒什麽問題,這話可別到恨兮君跟前說去。”餘歲道,“我估計他能把你劈成焦炭。”
“可是底下的人本來就是狗啊。”風滿樓眯着眼睛道,“而且聽你這麽說,那條狗好像還很不抗打。”
“确實不抗打,但我依舊不推薦您去招惹他。您打他,他可能吱哇亂叫哭着求饒,但如果在他面前說幾句恨兮君,那就可能不一樣了。蠢狗變瘋犬,全在一念之間。”
風滿樓嗤笑一聲,渾然不信,笑道:“說的還挺邪乎。”
餘歲知道他不信,自己也已經說到位了,再說可能就要招來一頓毒打,于是閉上了嘴。
“我在想啊。”風滿樓道,“你這說的他二人不像主仆,你不覺得?”
餘歲自然知道他要說什麽,于是道:“我明白。但是喬兮水人傻,估計沒察覺到。”
“那你不覺得明天有好戲看了?”風滿樓摸着下巴笑道,“明天可是小安大喜之日哎,那條蠢狗傻了吧唧的沖上去祝他成婚,小安會是什麽表情?白桐會是什麽表情?那會是個什麽場景?你不覺得想想就很有意思嗎?”
餘歲:“……”
請問您什麽時候改一改您這個不看熱鬧會死的毛病。
這話他不敢說,只好硬邦邦的回答:“君上說的是。”
“你這人答話真沒意思。”風滿樓覺得有些無趣,道,“你應該興奮的和我探讨,然後我們興奮地作出推測,再然後我們一起快快樂樂開開心心的等着明天一起看熱鬧才對,這樣我們才能成為一對元氣滿滿的主仆。”
“……”
是傻逼兮兮的主仆吧。
餘歲不敢說,站着不說話。
“算了,你就是這麽個沒意思的人……”風滿樓撓了撓臉,道,“除了喬兮水和小安,你還有別的事需要說嗎?”
餘歲想到了那一本慕千秋所著的涅槃。
這種東西照理來講,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報告上去,把書交給風滿樓。但想到地下時他恍惚間看見的風滿樓,以及竟下意識脫口而出叫他為“餘歲”,他竟有了一絲的猶豫。
因着這股猶豫,他鬼使神差的說道:“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