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喬兮水扶着安兮臣走了沒兩步,安兮臣就徹底昏了過去。
他昏過去情有可原。今天他發瘋了這麽久,換成別人,估計早就疼暈了。也就他這個瘋子還有氣力瘋上加瘋,也不知道哪攢的一股猛勁。
喬兮水扶着他走了半晌,回過頭看了一眼。林無花還站在原來的地方,嘴角含着笑,看着方兮鳴。
她眼神如兩池柔水,絲毫看不出池兮空口中的恐怖駭人,只像一位溫柔注視着心上人的姑娘。
但她沒有對安兮臣出手,看見方兮鳴挨了打也視若無睹。餘歲确實沒騙他,林無花應當是魔修的人。
“走了。”
喬兮水聞言,收回目光擡起頭來,餘歲正站在殘垣斷壁之上,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喬兮水奇道:“你居然沒有先走?”
“我要善後。”他說,“你們沒走,我怎麽善後。”
說罷,他從上面一躍而下。
說來也奇,他跳下來之後,那些不長眼胡亂哭號的狂風就像有了意識一般,以他為中心繞出了一個圓圈。圈內風平浪靜,狂風絕不叨擾。
餘歲轉過頭道:“走這邊。”
喬兮水跟了上去。
跟在餘歲身後顯然是個正确的選擇,至少碎石瓦礫再也不會争前恐後的往臉上撞來。
餘歲并沒有直接帶他飛上去,而是走了一條密道。
曲岐相在上面周旋仙修界的衆人,以現在的情況,還不能驚動四方。因此,餘歲收到的命令是悄無聲息的離開,不準登門亮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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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喬兮水則是早就知道有這麽一條密道,他一早就是順着這條道進來的,表情沒什麽變化。
這條道是一條仄長的上坡路。喬兮水扶着個人,走的氣喘籲籲。
他活了二十來年,本來就是個宅男。這具身子也不是皮糙肉厚的習武之身,一走起上坡路,他就有些氣力不足。走兩步喘三步,正是深秋涼時節,他卻滿頭大汗。
喬兮水感覺快要去世了,叫道:“等會兒!我不行……我不行了!”
習武出身的餘歲轉過頭來,淡漠的看了站在原地喘粗氣的喬兮水一眼,幽幽道:“你這小身板是真弱。”
“……我是個藥修,大哥。”
餘歲一想,确實。藥修都是琉璃鏡一戴就能在屋子裏和書本大眼瞪小眼瞪上一天的人物,一年到頭也不見得會跑幾步。讓喬兮水一同禦輕功飛回去,說不定能要了他半條老命。
餘歲和曲岐相并非一類人,他還是講點道理的。
他思忖一番,道:“你再撐會兒。前面尋塊平地,我畫個陣,直接給你傳恨兮君屋子裏去。”
累趴在地上的喬兮水聞言一擡頭,滿眼發光:“真的嗎!!”
餘歲:“……真的。”
“好人!”喬兮水雙眼含淚,“你真是個好人!我一定想辦法讓你不死!!”
“……不,那就不用了。”
你以為人人都跟你的恨兮君一樣缺愛嗎。他心裏暗搓搓的想,估計風枭君那不稀罕情愛的變态玩意能一巴掌給你扇飛出去。
但是喬兮水是真的好收買。餘歲又心想。
他好像從來不記仇。給一巴掌他或許很快就忘,但給他一顆糖,他說不準能記很長很長時間。
這種性格可不好。餘歲記憶裏,這種性格的人最後都死了。
都被曲岐相直接或間接地殺了。
餘歲想至此處,啧了一聲,不再深想,撇了撇頭催促道:“別歇着了,走。一會兒這邊塌了,哭都哭不出來。”
喬兮水連忙扶起安兮臣來,應了幾聲追了上去。
等朝前走了幾步路,找到一塊平地之後,餘歲
就叫他停了下來,在一邊侯着。
喬兮水問:“你要畫陣嗎?”
餘歲翻了個白眼,道:“不然還要幹什麽。”
喬兮水“哦”了一聲,乖乖的蹲在了一邊。餘歲随手撿起好幾根樹枝來,畫起了法陣。
喬兮水一開始不懂他為什麽要撿那麽多樹枝,直到他看見餘歲連着扼斷了好幾根樹枝。
短短一炷香時間下來,他已經報廢了八根樹枝。
原因很簡單。餘歲畫陣手上太用力,樹枝在他手裏都活不過一分分鐘,接二連三争先恐後的在他手裏殉職,咔吧咔吧的聲音不絕于耳,簡直慘絕人寰。
當第十二根樹枝在他手上因公殉職的時候,他終于畫好了法陣。
在完成的一瞬間,地上的法陣散發出灰暗的暗色光芒,黑氣忽忽悠悠的飄了出來,讓人無端覺得下一秒就會有無數鬼手從那裏面伸出來索命。
喬兮水不禁望而卻步。
餘歲看出了喬兮水的猶豫,他頓了頓,道:“進去吧,沒事的。魔修法術就是這樣,沒辦法。”
喬兮水有點害怕,半信半疑的問:“真的沒事?”
“真的。”餘歲道,“有事我把我頭砍下來給你。”
喬兮水看着他,眨了眨眼,半信半疑的走上前去,試探着踏進去了一只腳。
他還沒全踏進去,餘歲就把安兮臣拾掇了起來。他是一點不知道憐香惜玉這四個字怎麽寫,看也不看的扔到了喬兮水身上。
喬兮水被扔了個正着,我操一聲,啪的被壓倒在了法陣中。
餘歲毫無感情的下令:“神行千裏,起。”
随着他話音落下,法陣升起無數暗光,接二連三的沖天而去,又從天上落下。
喬兮水剛擡起頭來,就看見無數道暗光沖他而來。
喬兮水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的抓住安兮臣的衣領,把他抓到了自己懷裏護好。
那些暗光不由分說地把二人層層包裹住,化作一團黑影,鑽入了地下。
法陣也消失不見了去,一切瞬時歸于寂靜。
餘歲拍了拍手,拍掉了手上的灰。又撣了撣衣服上的土,正要轉身走,忽然耳邊一陣嘩啦啦的聲響。
他轉過頭,注意到喬兮水剛剛待過的地方掉落了一個東西。
那是一本書,邊角起皺,看起來年代久遠。
他走過去拾起來,皺起眉頭,念出了書名。
“涅槃?”
再朝下一看著者,他倒吸一口涼氣,書本從手上滑落,啪嗒一下掉落到了地上。
……慕千秋。
餘歲不禁由衷地操了一聲。
·
喬兮水現在腰酸背痛腿抽筋。
也不知道那是個什麽法陣,傳送過來之後,喬兮水只覺得渾身上下哪哪都疼。
安兮臣還好死不死的整個人壓在他身上。這個人平時看上去舉手投足間柔若無骨,又被折磨得身形消瘦,其實重量一點不輕,壓在人身上一會兒,估計能把人壓得窒息而亡。
就比如現在。
喬兮水費了半天勁,才把他從自己身上扒下來,喘了好一會兒,才調整好了呼吸,揉着悶疼的胸口坐起了身。
他看了一下四周。這個地方他上次來過一次,但也只去了一個房間。這次餘歲友情給他傳送過來的地方,顯然不是上次的那個房間。
背後的門開着,喬兮水站了起來,探出頭去四處看了一下。外頭是一條仄長的走廊,而這裏是走廊最右邊的房間,朝左看去,竟是一眼望不見頭。
安兮臣的房子看起來大的很,但周遭一片死寂,連一點動靜都聽不見。只有秋風吹着仄長的走廊,發出令人後背生寒的呼嘯聲,聽起來像
女鬼哭號,怪滲人的。
這個房間看上去應該是個卧房,有一張床,還有一個屏風,屏風後擺着一張桌子,桌上燒着香薰,香味溢滿房間,是一股無端令人安心的香味。
安神香。
喬兮水抹抹鼻子,腦袋裏本屬于原主的知識這麽告訴他。
喬兮水掩上了門,低頭看了看安兮臣。
他還是沒有一點要起來的樣子。
喬兮水認命的嘆了口氣,俯下身去,雙手穿過他腋下,把他拖到了床上。等他回過頭來,才發現自己拖了一路的血,從門口直到床邊,都是猙獰的鮮血。
喬兮水:“……”
不知道安兮臣有沒有潔癖,他這樣會不會挨打啊。
挨不挨打是管不起了。他撓了撓臉,自顧自的想,先把傷給他治好,再去打水來擦好了。
他一邊想一邊脫掉了外袍,随意丢到了地上,把發帶散開,這次連同披在肩上的長發一同束了起來,又卷起了袖子,一副要幹重活的模樣。
喬兮水把安兮臣垂在床邊的手塞到了床上,一腿壓在床沿上,壓身上去,解開了他上身衣服。
安兮臣身上大傷疊着小傷,鮮血洇洇直流,一點沒有要止的意思。
喬兮水垂下眸,又把他散亂的頭發朝上捋了捋。
果然正如原文所說,方兮鳴劍劍都朝着他的命去。脖頸上傷傷致命,同樣是鮮血蜿蜒而下,此刻已經染得枕頭紅了一大片。
喬兮水面色凝重,心裏生疼。
這麽多傷,別說他自己受着,旁人看着都覺得揪心。
可他自己卻不管不顧,自暴自棄的發瘋。
是因為知道自己不會死?
就算不會死,但不會疼嗎?
喬兮水嘆了口氣,雙手握了握,複又松開,開始為他療傷。
同一時刻,潛居地下的傀儡動了動,空洞的雙眼忽的亮起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