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守(下)
就像方中元推測的那樣,直到第二天上午,西夏人都沒有出現。
按照安排,村民們巡邏兩個時辰休息兩個時辰,這一天下來,他們滿打滿算不過睡了四個時辰。杭明武等人休息的時間更少,但是他們仍舊精神抖擻,絲毫不見萎靡和疲累。
時間到了下午,日頭逐漸偏西,西夏人還沒有出現。杭明武皺着眉頭在城牆上巡邏,在他的旁,是趴在牆頭上時刻警惕的□□手們。
“不要着急。”方中元突然出現在他身後,言語間沒有絲毫的波瀾,“就快到了。”
杭明武轉過身來看向方中元。這個少年穿着一身銀色的軟甲,手上拿着頭盔,他沒帶刀劍,只在背上背了一把長弓。他板着臉抿着唇,站在那裏不動不說話,竟也橫生出一股威嚴。明明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少不更事的孩子,此刻竟像一位征戰沙場多年的将軍一樣鎮定。杭明武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默默點頭,站到他身旁。
遠遠地,有一個人影向着他們跑來。那人一身粗布短衫,頭用布巾包着,只露出兩只眼睛。他的手中揮舞着一塊紅色的布頭,急切的向着城牆的方向吶喊。站在城牆上的方中元見到那人的樣子,眉頭皺起,随後大喝一聲。
“戒備!”
埋伏許久的□□手默默拉緊了弓弦,還在巡邏的村民們瞬間站定,拔出武器面向山谷,站在城門處的村民們用石塊木樁頂住城門,用進最大的力氣将城門死死抵住。
那位趕回來報信的村民早已順着山體爬回了村裏,不一會兒,西夏人的身影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中。打頭的是一支不過二十人的小分隊,鬼鬼祟祟偷偷摸摸,摸索着向前走。他們很小心腳下,一直低着頭四處張望,并沒有發現他們面前高聳的城牆。可等他們發現城牆以及站在上邊的弓箭手的時候,一時慌張的西夏先頭兵又忘記了腳下,一個沒留神全部栽進了村民先前設好的陷阱裏。一隊二十人,十五個被陷阱裏的竹針插個對穿,剩下的五個人或是傷了腿或是上了腳,基本沒什麽行走的能力,只能躺在坑裏哀嚎。
蠻夷的先頭部隊瞬間被消滅,但這并沒有讓城牆上的人們感到興奮。很快,西夏的主力士兵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中。一排七人的軍隊,浩浩蕩蕩的向城牆方向推進,一眼望不到頭。前排的西夏士兵手持長矛草盾,随後是将近百名弓箭手,帶兵的西夏八皇子被弓箭手和近身侍衛掩護着,在他身後是氣勢洶洶的長刀戰士。
“人比我想象的要多。”方中元皺着眉頭低聲說道。他用手摸索着別在腰上的箭囊,目光緊盯着前方的西夏士兵,待到西夏長矛兵即将進入射程,他猛地将背上的弓箭取下握在手上,取出一根箭打在弓弦上,拉緊。
“第一輪,一百支,射!”
随着方中元的一聲號令,埋伏在城牆上的弓箭手放開了手中一直緊繃的弓弦。數十支羽箭從城牆上飛出,徑直射入最前方沒有防備的西夏長矛士兵的胸前。村裏的箭矢有限,方中元不得不限制一次射出箭支的數量,也因此,村民們更加專注和賣力,百發百中,絕不浪費任何一根箭。
西夏士兵被這突如其來的箭雨吓了一跳,以至于愣了好一會才舉起盾牌掩護,而就在他們發愣的時候,長矛兵已經死了一半了。領兵的西夏八皇子終于緩過神來,大吼着讓弓箭手反擊。西夏弓箭手在長矛兵的掩護下射箭攻擊,但大部分的箭矢都被在城牆上巡邏的村民揮刀打落,沒造成什麽傷亡。
西夏八皇子一時有些慌了手腳。他這人野心勃勃,但因為資質愚鈍平庸而不受寵愛。他此番領兵前來,不過是想借着這個機會鹹魚翻身,得到西夏皇帝的重視。來之前他曾派人來探查過,知道山谷這頭是個沒什麽戰鬥力的破落山村,因為曾經是山賊大本營的關系,山村四周有些個城牆,很容易攻破。八皇子因此放下了警惕心,領着軍隊大搖大擺的向青山村挺近。可誰曾想這看似破落的青山村其實是個披着羊皮的惡狼,在他剛剛靠近的時候直接給了他一口,狠狠的撕下了他腿上的一塊肉。
本以為輕而易舉,結果卻損兵折将,這讓本就沒什麽鬥志的西夏士兵慌張而膽怯。長矛兵抖着腿舉着草盾慢慢向前走,此刻的他們已經全然沒有了戰鬥欲。
“一幫慫蛋。”城牆上,杭明武看着被吓得腿腳發軟的西夏士兵,不屑的說道。
“我早聽兄長說西夏有棟榱崩折之勢,此番看來,所言不虛啊。”方中元放下手中的弓箭,說道,“沒有素質的将領,貪戀權財的貴族,暴怒的統治者,衣食不保鬥志全無的士兵,這樣的國家,滅亡不過是早晚的事。“
雖然士兵們被突入奇來的變故吓得屁滾尿流,但領兵的八皇子總算恢複了鎮靜。權利的誘惑力驚人的強大,足以讓一個膽小懦弱愚蠢平庸的皇子堅持這舉起刀槍沖上戰場。愚笨的皇子不會說那些激勵士兵的話語,但是用生命和家庭來威脅這些可憐的士兵是他駕輕就熟的手段。每個人都有軟肋,而這幫年輕士兵心中最柔軟的地方應該就是他們的家庭了。八皇子嘶吼着,用言語恫吓他身旁的軍人。士兵們敢怒不敢言,只能握緊手中的兵刃,站直身體,再次向城牆進發。
“真是個人渣啊。”方中元緊皺着眉頭,滿目厭惡的看着那個兇神惡煞的八皇子。
“第二輪,五十支,射!”
眼見着重新鼓起鬥志的西夏士兵再次向前挺近,方中元喊出了第二道號令。羽箭再次飛到西夏士兵面前,一部分狠狠戳進弓箭手的胸膛,另一部分被長矛兵擋住。這輪攻擊可以說是不疼不癢,沒有給敵人造成太大的傷害。西夏人漸漸恢複了信心,對方沒有任何效率的攻擊給了他們一種對方外強中幹的錯覺。城牆上的人遲遲沒有再攻擊,似乎後繼無力。西夏人由先前試探性的慢慢移動,逐漸變成了大步向前挺進,完全沒有了起先那副鹌鹑樣子。
“要的就是大步挺近。”笑的詭異的方中元幽幽說道,“我們可是準備了大禮呢。”
方中元所說的大禮,是鋪設于城牆前的密密麻麻的陷阱。村子裏張大爺步陷阱的水平那可是無人能敵,再加上一個才思敏捷鬼點子頗多的白作禹,兩人在村外設下了各種千奇百怪的陷阱。早先西夏士兵踩中的那個不過是其中的一個,就在那片區域,少說還有十五六個陷阱等着西夏人呢。
果不其然,大步前進的西夏士兵很快就遭到了陷阱陣的攻擊。遭殃的仍舊是前排的長矛兵,甚至連弓箭手也受到了牽連。掉進陷阱的士兵們基本上沒有了行走的能力,只能躺在坑底唉唉直叫。西夏的長矛兵這次真的不剩幾個了,弓箭手也少了四分之一。僅有的幾個長矛兵顫顫巍巍的舉着手裏的草盾,險些吓得尿了褲子。
氣急敗壞這四個字此時已經不足以用來形容西夏八皇子的表情了,這人氣的是面目猙獰,渾身打顫。他用西夏語大聲呵斥這手下的士兵,逼迫着西夏兵再次向前進攻。
“第三輪,兩百只,射!”
方中元沒有給他們重樹鬥志的機會,他一聲令下,村民們再次射出了手中的利箭。這次的攻擊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再加上西夏的長矛兵幾乎被消滅幹淨,沒有了防禦的西夏弓箭手幾乎全軍覆沒。二百只羽箭帶走了一百多西夏弓箭手的性命,西夏的遠程攻擊陣營,徹底崩潰。
城牆上,村民手中的羽箭所剩無幾,□□手暫時退居二線,手持長刀的巡邏隊上前。村裏,村中婦女正由白作禹帶領着制作羽箭,但一時半刻的做不了太多。方中元暫時放棄了遠程攻擊,放任西夏士兵向城牆前進。而退下前線的□□手被賦予了新的任務——去堡樓上燒火熱油。
眼瞅着城牆上的人不再發動攻擊,西夏八皇子又高興起來。這是個極端情緒化又沒腦子的家夥,根本不知道用脖子上的那個物件去思考,他興奮着,手舞足蹈的大喊,讓手下的士兵向前進攻,仿佛認準了他們的對手已經黔驢技窮,再無反擊之力。西夏士兵已經放棄了反駁的權利,好似木偶一般任由他們的主子牽線行動。西夏兵浩蕩蕩的向前走,很快就來到了城牆附近。
“中元,油燒好了。”而就在這時,在堡樓燒油的□□手前來彙報工作,表示他們的任務已經完成,敬請指示。
“端過來。”方中元一邊觀察城下的動靜一邊下令,“等他們爬上來,就往下倒。”
終于接近目的地的西夏人興奮的不行,聽着主子的號令一窩蜂的向前沖,準備爬上城牆占領高地。他們沒有帶攻城的工具,因此只能用這種笨辦法。一直呆在後方沒有受過挫折的西夏長刀兵飛快的向上爬,想要在皇子面前大顯身手以博個美好前程。
只可惜,他們的算盤落空了,迎接他們的不是光明美好的未來,而是來自地獄的油鍋!
對付他們,方中元有的是方法。在一條路上走到黑可不是他的用兵之道,□□手沒有了作用,他自有其他的法子來對付西夏蠻夷。而這熱油,算是其中之一。
這一年到頭,村裏誰家還不得剩點沒用完的菜籽油。要是在別的村子,這些油肯定是要留到來年接着吃的,可青山村不差這點油錢。每到年底,村裏各家剩下的油都會被收集起來,存放在祠堂的地窖裏,二十年下來,統共存了千八百斤,再加上今年的新油剛剛下來,兩項合一,就變成了城頭上的殺人利器。燒的滾燙的油順着牆頭向下倒,爬在最前頭的幾個西夏士兵直接被燙的皮肉全熟,疼痛難當的西夏士兵自然是沒力氣向上爬了,撒手就掉了下去。這還不算完,就算是掉下去他們也活不了。張大爺既然在前往山谷的通路上設了不少陷阱,怎麽可能落下城牆根呢。掉落下去的西夏士兵直接栽進了牆根下的壕溝裏,被裏面的竹刺紮了個對穿。
就這麽一來一往,西夏八皇子少說損失了三五百人,而反觀青山村村民,連個受傷的都沒有,當真是諷刺啊。
天色漸漸黑沉,損失慘重的西夏士兵停止了攻擊,向後退入山林,暫時偃旗息鼓。城牆上,□□手擡着沒用完的熱油回了堡樓,準備再次加熱,巡邏隊開始交班,村裏的小孩子送來了做好的羽箭,杭明武被方中元趕到村口迎接援軍,而少年自己則留在城牆上,防着西夏人半夜偷襲。
深夜,一片祥和。
作者有話要說: 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