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封山度日 (上)
返鄉的人踏着冬日第一場雪的腳步回來了。
那天,方中元剛進屋不久,就聽見村口有人在高聲說話,那聲音年輕有活力,似乎是些年輕人。方中元裹上皮襖跑出去,果然見到了十幾個青年迎着風雪站在村口,風塵仆仆,他們身後還跟着三四輛牛車,上面滿是貨物。青年們見到方中元,很是興奮的沖他揮舞手臂,嘴裏還不停的大喊着,驚動了不少人家。村裏的叔伯們見到孩子們回來都很興奮,頂着風雪出來迎接,不一會,聚在村口的青年們就各回各家了,随他們一起回來的牛車也被趕到谷場,等着雪停了再分配。
秋姨的小兒子周涵也回來了,他在方中元的大哥身邊待了兩三年,如今也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小夥子了。他趕着一輛牛車跟着方中元回了方家,一邊走一邊跟少年交代方家兄長的事。方家的幾位兄長果真沒有回來,只托周涵帶回了不少年貨和幾封信件。方中元對于兄長不回家的事情早有準備,因此也不見得有多傷感,只是默默的收了信,把牛車上的東西卸了一部分下來。
“大哥的意思是,他來年春種結束的時候再回來。”好歹是一起長大的,周涵又怎麽看不出方中元隐藏在無所謂的表情之下的失落,他笑笑,将方才故意落下的話補全,“到年關了,那邊的事情也多,過年的時候大哥着實不方便回來。他說等春天的時候他努力把時間空出來,明年入夏之前,他一定回村。還有,我以後也不走了。”
“不走了?”方中元問,“大哥吩咐的?”
“也不算是吧。我有這個打算,大哥也是這個意思。我留在村裏,以後也能幫襯你,村裏的叔伯們年紀也大了,總有力不從心的時候。我看大哥的意思,是讓在外面的人輪流回來,這樣有保障。而且,”說到這,周涵撓撓頭,臉上浮起兩朵紅雲,“雅淑好像也不想離開村子……”
“算你有心。”方中元一拳打在周涵胸口,沒好氣的說,“外面那麽好,你舍得為了雅淑回來?”
“為了雅淑我什麽都舍得!”周涵正色道,“再說了,總不能讓小舅子比下去吧!”
“滾犢子!”少年笑罵道,“你把這些送到祠堂去,然後就回去吧,秋姨可想你呢。我這兒有客人,雅淑這幾天一直住你家。你今天晚上給我老實點,明天我去接她回來。”
“放心吧。”周涵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心,“那位還沒走呢?”村子裏來人的事他是知道的,只是沒想到天寒地凍的這位尊貴的外來客還在村子裏呆着呢。
“樂不思蜀。”方中元眯着眼,面上很是愉悅,“人家待得可舒服呢,幹活也麻利,挺好的一個壯勞力。”
“你就折騰吧。”看方中元這個表情,估計人被這臭小子折騰的不輕。不過誰管呢,只要自家人不被欺負就好了。“我回去了。”
“啥事兒啊,在外面聊這麽半天。”周涵剛走,杭明武就從屋子裏鑽出來。他在屋子裏生好爐子,等了半天也不見人進來,就出來找找。
“沒啥,”方中元擺擺手,說,“你把這些東西搬屋裏去吧,我哥送的。”
杭明武見這院子裏大包小包的東西,任命的做起了苦力。
小雪飄飄灑灑的下了三四天,附近的山頭都被皚皚白雪遮掩住了,山路徹底被封死,青山村正式的與世隔絕了。方雅淑被接回來住了兩天,就嫌家裏無聊,等雪停了又跑到春姨家住去了。茂春打入冬那日起就搬到了春姨家的客房,成了個沒有正式身份的倒插門女婿。家裏前前後後幾番折騰,最後還是只剩他們兩個人。
山村的冬日總是寂寞的。大雪漫天,沒有人願意外出,家中的消遣之物也少,林林總總不過棋牌一類。杭明武這幾日窩在屋裏也覺得有些無聊,方家沒有棋牌,大雪天也不方便出門練武。家裏的夥計總共就那麽多,他就算一天收拾三遍,餘下的時間也是一大把。相比之下,方中元要更耐得住寂寞。他從儲物室的箱子裏搬出一摞書,就放在炕桌上,再沏上一壺茶,抓上幾把瓜子,窩在暖暖的炕頭上,一看就是一天。杭明武大致翻看過這些書,發現講什麽的都有,兵法策論歷史游記無一不有,當真是包羅萬象。
自從那日周涵回來,方中元的心情一直很低落。雖然面上看不出來,但杭明武發現少年的話變少了,精神也不如以往,有一天早上起床時眼睛下面還挂着黑眼圈。杭明武直覺讓方中元不開心的東西是那封來自他兄長的家書,但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少年。百般思量不得解,無奈之下,杭明武把茂春叫出來,讓他幫忙出主意。茂春腦子活泛,馊主意也多,幾番思索之下,還真出了個容易執行卻也容易挨揍的點子。
冬日天黑的早,大家上床也早。方中元這幾日睡眠不好,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幹脆點上油燈窩在被子裏看書。可沒等他看上兩頁,杭明武就抱着被子蹑手蹑腳的進了他的房間。
“你幹啥!”方中元有點蒙,扭着頭傻傻的看着杭明武。
“沒啥。”杭明武笑眯眯的湊過來,把自己的被子扔到炕上,解釋道,“這兩天太冷了,我住的那屋沒燒炕,冷的我睡不着,尋思着過來跟你擠擠,也暖和不是。”
其實,以杭明武的體格,冬天光着膀子在雪地裏睡一晚也沒關系,哪兒那麽容易怕冷。他這麽說也不過是想博個同情,好讓少年同意罷了。
“哦,那你上來吧。”果然,方中元心軟同意了。也正趕上少年這幾天心情不好不願意跟他計較,這要是換了別的時候,估計早就連人帶被子扔出去了。
“這麽晚了還在這兒看書,眼睛不要了。”杭明武麻溜的爬上床擠在方中元身邊,順手把少年手中的書本拿走了。屋裏點上油燈也不亮堂,并不适合看書寫字。“怎麽不睡呢?”
“睡不着。”方中元也沒計較,用被子把自己卷成一個團,就露一個腦袋在外面。
“不高興?”杭明武動了動身子,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躺着,正好跟少年面對面,“我看你這幾天都沒精打采的,是心情不好?”
“你倒是挺細心,”方中元輕笑,“也沒不高興,就是有點想我娘了。”
“說真的,你還從沒跟我說起過你家人的事呢。我只知道你有幾個哥哥一個妹妹,你父母呢?你家還有旁的親戚嗎?”
“我父母都去世了。”許是兩人現在的氛圍太好,又或許是他真的想找那麽個人聊聊天,少年當真跟杭明武聊起他從前絕不會說的話題,“雅淑五歲的時候,娘生病去世了。她的身體一直不好,生了雅淑之後更糟糕了。那年冬天特別冷,她病得很重,沒等到開春就去世了。她是個很漂亮的人,很溫柔,也很優雅,對我們都特別好。我映像中,我娘每年冬天都會窩在炕頭上念書給我聽。那時候大家都在,平時都是爹爹和哥哥在院子裏幹活,我和雅淑呆在娘身邊陪着她。爹娘的感情特別好,說是如膠似漆也不為過。娘去世後,我爹就整天喝酒,沒過多久就去陪娘了。爹去世的時候交代說不許在家裏立牌位,說是雅淑年紀小眼睛幹淨,立牌位供奉容易招些小鬼過來,怕吓着她。他們兩個去世的時候雅淑還不大記事,現在問起她爹娘長成什麽樣子,她估計也記不起來了。”
“別傷心。”杭明武摟過身邊的棉被卷,輕輕拍撫着,“我跟雅淑也是同命相連啊。我娘去世的時候我好像才三歲,還不認人呢。我是被我哥哥帶大的,根本不知道我娘長什麽樣子。”
“是嗎。”方中元将半張臉埋進被子裏,只露出一雙濕漉漉的眼睛。
“說說你哥哥吧,他們為啥過年還不回來?”杭明武試探似的說道。少年這幾日的心結就在這裏,說不定說出來他會好受點。
“在家裏我排行第四,上面有三個哥哥。我出生的時候哥哥們年紀也都不小了,大哥将近二十,二哥三哥是雙生子,當時也有十五六了。大哥及冠之後就下山闖蕩了,就在我們舅舅的手下幹活。那時候父母都在,他也還沒有接手舅舅的産業,每年還能按時回來過年。爹娘走了之後,他漸漸将舅舅手裏的産業都接管過來,也就忙起來了。及冠之人下山闖蕩是村裏的規矩,家家戶戶都要遵守。二哥三哥本來不想下山,硬是被我趕下去了。家裏有我守着,他們這種胸有壯志的人理應闖蕩出一片天空。他們下山之後從大哥那裏接管了幾處商戶,用了幾年時間發展起了自己的産業,後來加入了商會,發展的更為迅速,說是日進鬥金也不為過。不過他們的家業大了,也越來越忙了,回村的機會也少了。算上今年,他們已經五年沒回來了。”
“這都是難免的。”杭明武安慰道,“我家裏諾大的家業都由我兄長管理,他也是整天沒日沒夜的忙,有時連自己的妻兒都顧不上。過去十年裏我一直在幫他,結果也是聚少離多逢年過節也碰不着面。但凡家大業大之人總免不了忽略自己的親人,再說你的兄長也記挂着你呢,還讓人給你送來那麽多年貨。”
“兄長心裏念着我我是知道的,我也沒有難過,只是覺得有點……有點孤獨。”
是了,方中元就算再堅強,他終究只是個十五歲的少年人,他渴求着有親人能夠關心他,在他難過的時候能夠安慰他。他當慣了別人的依靠,将重重責任背負在自己身上,可他也有疲累的時候,而這種時候,又有誰能夠幫他呢。
“你還有我呢。”杭明武用臉蹭了蹭少年的發頂,“我陪着你呢。我可不是小雅淑,我不需要你安慰哦。如果你需要的話,我還可以當知心大哥安慰你哦。”
話畢,萬人敬仰的信王爺,當真淪陷了。
“謝謝。”方中元笑了,方才含在眼中沒有留下的淚水順着眼角滑落。他沒有去問詢問這樣的陪伴能保持多長時間,也不去探求對面人的真是心思。他只求這一時這一刻,這個許諾,還有這份溫暖。
哪怕只是一個短暫的依靠,對方中元來說,都是莫大的幸福。
話匣子打開,兩人躺在床上談了很多。他們說起了方中元唯一的親戚,那個常年打拼在外,連方雅淑都沒見過的舅舅,說起了他幼時在山上玩耍的趣事,說起了杭明武那個聰明伶俐的小侄子,還有和他出生入死的戰場兄弟。他們各自都有隐藏,但各自的言語又透着真誠。他們一直聊到月上柳梢,一直聊到方中元支撐不住沉沉睡去。
杭明武凝視着方中元稚嫩的臉龐,目光中透着絲絲寵溺與心疼。他湊過去輕柔的吻上少年的嘴唇,甜甜潤潤的,帶着點少年身上的清新味道。他雙手輕輕環抱住少年,滿足的嘆慰一聲,用下巴頂住少年的發頂,嘴角含笑,心滿意足的睡去。
作者有話要說: 不能更太多了。。存稿要不夠用了。。。
渣基三着實浪費時間啊啊啊!!!!
今天還沒寫呢。。。。
又建了個蒼爹的小號。。。突然覺得這種暴力近身群攻的職業才比較适合我。。。。
長歌門這種遠攻輔助治療啥的真心玩不轉啊。。。。
遙想當初劍靈裏,拿着個氣功師打近身戰。。。。
哎。。。
看文的小夥伴(づ ̄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