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Part 46:少年情(四十六)
在那第二日,顧而安提着行李便上了大巴車,他很少坐,除非學校組織野游的時候,其實他也很少參加野游,如果學校不強制的話。
“去往渡城的旅客朋友們,車還有五分鐘就要開了,大家帶好自己的行李,準備上車啊。”
戴着紅色帽子,腰間系着一個收錢的包包,拿着大喇叭,伸出窗口大聲的喊着。
推着行李箱過了小安檢,顧而安特別不适應這種環境。
“哎哎哎…小夥子,把箱子放在後備箱,不要帶上車,那個姑娘,你票呢,先檢票…”
大媽的聲音在顧而安的耳邊不斷的響起。
顧而安按部就班的學着前面人的樣子,放行李箱,上車檢票,挑一個靠窗的位置,剛想坐下去,一對情侶搶了先。
“不好意思啊,我們是情侶。”
看了看兩只緊緊牽住的手,再看看這全車的座位,确實只有他面前的這兩個座位是連着的,沒有說話,向後排的空位坐去。
“到了,給我發個信息。”
叮咚一聲,褲兜裏新收到的手機來了一條短信,他以為生日沒人記得,可安薇女士還是送了他一款最新的智能手機,雖然他之前的手機還好好的,但他還是帶了出來,因為這可能是他唯一的念想了。
“好…”
大巴在旅途中‘搖搖欲墜’,身側的人睡的哈拉子都流了出來,擡眸望向窗外,好似是要下雨了,幸好,他帶了傘。
“你怎麽了,很難受嗎。”
“嗝…噗。”
前面情侶的對話傳來,而後一陣異味傳來,看來是有人暈車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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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而安秀眉微皺,但還是把手中未開的唯一一瓶礦泉水遞了過去。
“謝謝…謝謝。”
顧而安不暈車,也不睡覺,別人不知道,他其實是害怕,害怕睡着坐過站,沒有人叫他,他也不在車上吃東西,害怕去衛生間,行李被別人拿走,他從來沒有兩個人一起出行過。
“渡城要到了啊,大家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到站下車啊。”
大媽站了起來,大巴開了車燈,這一坐就是一天,還好是直達車,否則他真的害怕自己坐錯車,沒有人來找他。
跟着前面人,到後備箱取行李箱,出來時,沒有人告訴他,鄉下的夜晚如此的冷,把長袖放下,推着行李向前走,可是該如何走。
“小安,你到哪裏了啊。”
顧而安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座機,他不認識。
“你是。”
“我是你表舅,你媽媽今天給我打電話說你早上就出發了,我看天這麽晚,你還沒到,我擔心你。”
顧而安快速的在腦海裏組織着這個給他打電話男人的形象,可是想不出來。
“你在哪裏啊,我開車去接你。”
趁着顧而安發愣的空檔,表舅的聲音從那邊響起。
顧而安擡眼打量着周圍,坑坑窪窪的水泥地,對面不知賣些什麽的小攤,身後微微光亮的小超市…
等顧而安一切都描繪完畢,半個小時後,一個戴着草帽,披着深藍色外套,開車敞篷拖拉機的人來到了他的面前。
“你是…你是小安吧,我是你表舅。”
順手接過顧而安的行李,笑吟吟的,雖然滿臉的褶子,但很是真誠。
“哎呦,你看,我忘了拿板凳,你這白衣服都給你蹭髒了。”
把顧而安的行李箱放進後面的車座裏,轉過身看着顧而安。
白色長襯衫,藍色牛仔褲,純白色帆布鞋,跟他這敞篷拖拉機的氣質不太符合。
“沒事…”
一個長腿邁了進去,用手鋪了鋪裏面的麥柴,坐了下去,一股陽光的味道襲來,他從來沒有聞到過這種味道。
“小安,你吃飯了嗎,你嬸給你做了很多好吃的,辣炒白菜,腌蘿蔔,野芹菜…”
表舅絮絮叨叨的說了一路,而顧而安也跌跌撞撞的颠了一路,屁股都要腫了。
确實像表舅所說的,起身後,顧而安純白色的襯衫已經被蹭的通黃。
“孩子他媽,小季,小安到了。”
“李叔,剛回呢。”
趁這個時辰,隔壁陳木出來倒水,跟李韞打了聲招呼,而後走進屋去。
“小安,來給你舅媽看看。”
聽到叫喚聲,蓮子端着籮筐從後門走了出來,笑吟吟的,急忙放下手中的籮筐握上顧而安的手。
“你就是小安啊,長的可真好看。”
“媽,我也很好看,好嗎。”
跟着蓮子身後的李季憤憤不平道。
但說真的,那時候的顧而安,皮膚白嫩,身材修長,完全不像一個跟李季一般大,一個即将上高中的孩子。
蓮子嬸把他拉至案桌,給他手裏塞了一個包子:“韭菜雞蛋餡的,可好吃了。”
望了望手中的包子,他不吃韭菜,拿在手中,遲遲不能下嘴。
“小安,聽你媽媽說,你畫畫特別好,我們村長說了,我們有幾面白牆需要上點色,我也不懂,待會帶你去大隊部走一趟,你跟他說。”
四人圍着一個桌,桌子特別矮,顧而安一米七幾的腿圈在下面,不是很舒服。
表舅仰頭喝完手中的小安盅,嘶…的一聲,看樣子是很辣了。
“好…”
好一會,顧而安聽着這一家人說說笑笑,外面傳來夏蟬的聲音,池塘青蛙的叫聲,屋側綿羊時而的咩咩聲,這些都是他曾在書本上見過的。
“那孩子他媽,我先帶小安過去,你給鋪個床,回來讓小安好好休息。”
表舅給他披上一件外套,拉着他的手就走了出去,雖粗糙,但很溫暖,顧勳從來沒有這樣牽過他的手。
農村的夜晚很黑,不像城市,燈紅酒綠就足以照亮夜空,這裏完全就是靠着各家的生活燈來照亮各家門前的路。
“李叔,這麽晚去哪裏啊。”
陳木剛扶着爺爺去休息,自己打算把門關一關,在院子裏沖個涼水澡,擡眼便看見隔壁李叔走到他家水泥地的門口,看那樣子,身側還跟着一個人,只是夜太黑,看不清是誰。
“哦,我帶着我家侄子去村書記那去一趟,商量點事,你爺爺睡下了。”
表舅停下與房屋裏那人說着話,借着燈光,顧而安也微微擡眸,是一個很他差不多大的孩子,眼角笑吟吟的。
“嗯,睡下了,需要我陪着去嗎。”
只聽那人客套的說着,表舅笑着擺擺手讓他趕緊回去休息,然後又牽着自己的手,一路向東的走去。
借着表舅另外一手薄弱的燈光,走過一個拐角,到了一條開闊的長路,左轉向前走了一段距離,一處長院中燈光略起。
“小亮,小亮…在家嗎。”
透過窗戶,表舅敲了幾下窗戶,從裏面探出一腦袋,大約二十多歲的樣子,看到表舅後,連忙的披了件外套走了出來。
“哎呦…韞叔,這麽晚了,你怎麽還跑這一趟。”
“反正也不遠,幾分鐘的路,我怕明天我早起去麥地,沒人帶小安過來,所以今晚帶他來跟你見見。”
顧而安見那個叫小亮的急忙的倒了杯水,看樣子是個大學生村官。
小亮沖着顧而安點了點頭。
“小安畫畫特別好,你上次不是說咱們村需要畫點牆畫嗎,我把他帶來,你說說你的要求,看看我們家小安能不能做到。”
“是嗎,那太好了。”
小亮的眸子都亮了,後來聽表舅說,小亮的全名叫謝亮,是下鄉知青,老家是上海的,到農村基層歷練的,歷練完成後,他選擇留在這裏,結婚生子。
“是這樣的,我們有一排的白牆,就是李叔家的那一排,上次上頭來視察,總覺得那一排的門面不太合格,也為了不讓鎮上的商家在上面亂打廣告,所以想在上面畫點什麽。”
顧而安記得,他那天進村的時候,上了一個陡坡,然後向前走,第二排往裏走第二家是表舅家,然後隔壁是晚上打招呼的那個男孩子的家,也就是要畫畫的話,畫的就是他家的牆壁。
從那個男孩家左拐,再往前走大概過了五家到了村幹部家,那一排全是要畫畫的地方。
“畫什麽…”
“都可以的,以你的标準來。”
顧而安從四歲開始學習畫畫,但不是因為他愛,而是因為他只能靠畫畫把要說的表達出來,在家裏,沒有人聽他說話,在外面,他也不想說話。
“嗯…”
等顧而安跟着表舅回到家,已經很晚了,坐在房間裏,顧而安猶豫再三,還是拿出了手機,沒有一通電話,沒有一條短信,果然不負他望。
“到了。”
編輯了一條短信,給安薇女士發了過去,也不負他望,沒有人給他回信息,把手機扔到一旁,躺在了床上。
床很硬,是那種木板床,床上只有一條涼席和一條紫紅色的毛毯,腳下放着一雙黑色的拖拉板,耳邊嗡嗡嗡嗡的不知飛的是什麽,但顧而安只感覺身上癢癢的,紅紅的起着小疙瘩。
“這是我媽讓我給你的。”
李季粗魯的推開門,左手拿着六神花露水,右手拿着一盤蛇狀蚊香,熏的顧而安直想掉眼淚。
再看看眼前人,腳踩跟他腳旁一樣的拖拉板,紅色大褲衩,白色無袖背心,發絲淩亂的打在額前,他這是剛沖完澡。
“你要是洗澡就去院子裏,對着那個自來水水管直接沖就行,刷牙洗臉也都在那裏。”
說到洗澡,顧而安确實感覺身上黏糊糊的,打開行李箱,拿着裏面的衣服向李季口中的院子走去。
露天的,與隔壁鄰居只有一道牆之隔,旁邊放着一個大大的鐵盆,裏面放滿了水,把晚上沒吃完的菜連盆帶菜都坐在裏面,這是降溫原理嗎。
這是顧而安從來沒有經歷過的,這讓他如何洗澡,
回到房間,打開電腦,更尴尬的一件事是,這裏沒有網線,別說沒有網線,就連手機在這裏,信號都不行,時好時壞。
端了盆水,拿出自己的毛巾,擦了擦自己的身體,換上幹淨的衣服,才沉沉睡去。
耳邊總是嗡嗡嗡…的,第二天一早,原本白嫩的皮膚,多處起了大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