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轉賬 我可以學習怎麽愛你
這場手術持續了五個多小時。來的時候外頭還明亮着, 現在已經徹底地暗了下來。
手術燈結束的那瞬間，言森越總算是有了反應。僵硬的身體動了動, 卻又因為保持着一個姿勢太久，身形晃了一下，好在他眼疾手快，扶住了一旁的牆。
蘇意舟也急急忙忙地湊到他身邊，男人給她回了一個讓她安心的眼神。
“哪位是病人的家屬？”最前頭的醫生年約五六十歲的樣子，帶着口罩，只露出一雙沉穩的眼睛。
“我們都是。”蘇意舟連忙道，“醫生，我媽現在怎麽樣了？”
“已經脫離危險了, 只是情況不怎麽好。你母親年紀大了, 早些年又因為沒愛惜身體落了不少毛病, 身體的各項功能都開始衰退。上一次手術臺, 就意味着危險一分。”
蘇意舟沉默了幾秒，“有什麽辦法可以延緩衰退？”
“生老病死是常态, 人的身體機能達到了極限就會開始衰退。而且她的身體比較虛，排異反應很大, 我們不建議做手術, 也沒有這個必要。”醫生推了推眼鏡, 又安慰一句，“現在沒什麽大礙了，在醫院休養一兩周，要是沒問題的話, 就可以出院了。以後記得定期來複查，如果出現什麽問題，我們醫院也好盡快的做出對策。”
蘇意舟擔憂地挽住言森越, 低聲安慰一句，“醫生都說了，不會有事的。”
言森越輕輕地“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安素敏被推進了病房，醫生的建議，在她醒來之前，盡量不要打擾病人休息。言弘揚倒是醒了，在病房外遠遠地看了一眼安素敏便一直守着，也不肯走。
今早他突然暈倒，言森越直接讓他做了一個身體檢查。大的問題倒是沒有，就是心髒有些不好，受不了太大的刺激，一下子有些受不住。
“爸，我和意舟去外面買些吃的，您想吃什麽？”言森越半蹲在言弘揚面前，看着這個兩旁鬓發已經泛白的男人。
以前小的時候，言森越還能記得記憶中的言弘揚，意氣風發，正是一個男人最好的時候。
如今二十多年過去，抵不過時間，熬不過歲月。當年那個無數人敬佩的男人，也被蒼老壓倒。
“随便吃點吧，你媽媽還沒醒，我也沒什麽胃口。”言弘揚輕嘆一聲。
安素敏的身體，像是一顆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炸開的炸彈，一直懸在他們父子心中。每進一次醫院，就離死神更進一步。一年多前他們見證過那次生死時速，可是誰也不能保證，下一次，會不會那麽好運。
蘇意舟知道兩人感情深厚，可是言弘揚的身體哪能扛得住大半天不吃飯。她輕聲勸道，“您得照顧好自己，到時候媽醒來了，您還是這樣，她會生氣。”
言弘揚擡了擡頭，好半晌才道，“買些紅薯回來吧，好久沒吃了。”
醫院外面沒有買烤紅薯的，言森越開了車，往小吃街的方向駛去。撞上雙休，又是晚上熱鬧的時候。才剛剛拐入了一個路口，往前看去便是擁擠的小道。
“右邊進去有個停車場，按照這堵的程度，我們走過去還快一點。”蘇意舟道。而且一下午都在醫院裏面，都把這男人整自閉了。難得出來，帶他走走也是好的。
言森越照做，穩穩當當地停穩車子後，側頭去看蘇意舟，“我媽身體不好，她希望我早一點定下來。所以一年前很匆忙地讓我們結婚，我知道你……”
“你什麽意思？”蘇意舟心都涼了半截，似乎都能猜到接下來言森越會說什麽。她看上去是那種不知恩圖報狼心狗肺的人嗎？
安素敏是怎麽待她的，她自己看得清清楚楚。既然人家把自己當做親生女兒對待，那她也會同等地回報回去。結婚的事，雖然匆促，但是她也是答應的。也不是什麽強取強求的事情，為什麽到了言森越的口中，反倒像是自己不懂事了？
“言森越，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以利益為重。”蘇意舟冷冷地看着他，“嫁給你好處頗多我不否認，但是我待咱媽好，從來沒有考慮過好處。”
越想越氣，蘇意舟開了車門，重重地關上。
後頭的言森越很快跟上來，肩上一重，她的肩頭已經多了一件外套。
她冷哼一聲，毫不留情地拍掉。
言森越也不勉強她，自己穿上。中午溫度高，她出門穿得少，這會夜晚了，寒冷已至。
督了一眼她氣悶的小臉，言森越緩了緩聲音，“腦補能力那麽強，怎麽只屈身當個助理？我話還沒有說話，你以為我要說什麽？”
蘇意舟別過眼不看他，“不就是讓我不要怪咱媽嗎？我沒有怪過她，從來沒有。”
“我知道。”言森越清楚蘇意舟的性子。
她猜錯了？蘇意舟有些尴尬，只是按照言森越一貫的性子，她還以為這男人又要說出什麽令她生氣的話來。
輕咳了一下，她轉移話題，“那你要說什麽？”
“我媽很早就很希望我們要個孩子，我知道你不願。只是這次，情況特殊。”
其實當年結婚的時候，安素敏就和他提過這件事。只不過那個時候，他和蘇意舟的感情還不深，而且又考慮到她還是學生的身份，便沒有提過。
蘇意舟腳步一頓，已經出了停車場，外頭的寒冷襲來，凍得她直哆嗦。她努力穩住不抖，問言森越，“那……我們要孩子？”
不是前幾天才說不要的嗎？轉變太快，蘇意舟一時間還有些接受不來。
“你很排斥？”
蘇意舟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斟酌了幾秒，才仰頭看他，“言森越，你知道怎麽愛一個人嗎？我很想滿足咱媽的心願，可是我也不希望，我的孩子是因為這個而出生。你和我之間本來就是得過且過，我不希望讓孩子來到這麽糟糕的家庭。”
她從小就沒有得到過偏愛，或許旁人不能理解，可是這一直是她心中的一個疙瘩。言森越不懂得怎麽去愛別人，那她就不會要孩子。
“你很介意我不愛你？”言森越瞧着她凍得微抖的小腿，眼底帶着幾分笑意。
很淺，連蘇意舟都沒有察覺。
“我當然不介意。”她也是這樣，八斤八兩的。“我只是覺得，咱們兩個都不是那種适合要小孩的。”
她實在是不能想象，兩個塑料夫妻能夠養育一個孩子。那孩子，也是挺慘的。有個中二期還沒過的親媽，有個以利益為重的親爸。
人生無望。
言森越沒繼續剛才的話題，牽着她冰涼的手，感覺到她凍得哆嗦，握緊了一點，“很冷？”
“廢話。”是她抖得不夠明顯嗎？蘇意舟扒緊言森越的手臂，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外套，“你剛才不是想給我外套嗎？”
“你已經拒絕了。”
“……”
蘇意舟鼓着臉，“那你不會強硬一點嗎？有時候女人說不要就是要。”
而且鬼知道外面那麽冷，走過去還得二十多分鐘，她穿的還是比較薄的絲襪。裏頭，兩條腿都快凍成冰雕了。
言森越不為所動，聲音很淡，沒有絲毫的波瀾，“外面比我想象的要冷。”
“……”
蘇意舟氣得不想看他，卻又受不住這寒冷，往他懷裏鑽。
言森越瞧着面前多出來的小腦袋，無聲地輕嘆一聲，拍了拍蘇意舟。
後者微微退開之際，他脫下外套，蓋在蘇意舟身上，“蘇意舟，我可以學習怎麽愛你。”
以前他很排斥這種事。愛情容易成為人的軟肋，而他只需要有一個軟肋就夠了。只是今天忽然覺得，如果像是蘇意舟說的那樣，無感地走完一段大半生的婚姻，應該會留下遺憾。
時光還長，他也想學習着怎麽去愛別人。
蘇意舟沒有一點點感動，一言難盡地看着他，“為了生孩子你打算豁出去了？”
他可是言森越！這男人會愛上她？光是想想就覺得毛骨悚然。
言森越一言難盡地看了蘇意舟幾眼，緩緩道，“不是為了生孩子。”
是為了蘇意舟。
鬧過這麽一通，言森越的心情倒是好很多的。就是蘇意舟總覺得瘆得慌，她想象不出言森越變溫柔的樣子，也想象不出言森越愛上她的樣子。
紅薯新鮮出爐，拿到手的時候，還燙到了蘇意舟。知道言弘揚的胃不好，吃不了太冷的東西，所以這紅薯被她塞到了包裏，一路抱着過來，現在溫溫熱熱的，剛好。
找了一個沒人的地方，言弘揚慢慢地剝着紅薯。手已經蒼老，動作也緩慢。
蘇意舟看得鼻間有點酸，她爸媽生她比較早，現在也不過是四十來歲還不到五十，可是言弘揚和安素敏都五六十了，老态盡顯。
她或許能夠明白為什麽言森越那麽難受，這男人再強大，再有錢，也不能阻止親人的衰老。
看着他們健康的身體漸漸變差，白發蒼蒼……即便知道生老病死本是常态，卻依舊想要時間再走得慢一點，再慢一點。
一個紅薯慢慢啃完，言弘揚看了一眼蘇意舟，和藹道，“森越，你和意舟等會就回去休息吧，我在這裏守着你母親。”
言森越：“爸，您身體不好，熬不得夜。我和意舟守着，您一會就去休息。”
言弘揚不贊同地搖頭，“我都這把老骨頭了，還有什麽好休息的。意舟匆忙趕過來，穿得又薄，到時候凍着了，你媽指不定怎麽說你。”
蘇意舟趕緊接話，“爸，我才不冷，這絲襪厚得很，醫院也有空調，凍不着我。”
“不冷也早些回去。”言弘揚心疼這兩孩子，平時就忙了，時不時還得抽出時間過來。現在又是陪了大半天，飯都沒好好吃。“醫院病床緊張，沒有你們的位置。先回去好好地休息，明早再過來。”
蘇意舟拗不過言弘揚，只得應了下來。回到家的時候，都快十點了。
蘇意舟吃不慣那小街的炒飯，油鹽都太多，膩得慌。匆忙吃了兩口就放下，而言森越，才是真正的一口沒動。
“你真的不吃東西？”蘇意舟翻着外賣，故意誘.惑着在擦頭發的言森越，“這家的幹鍋特別好吃，牛肉也很有嚼勁。你要是不吃，我可就只點一個人份了。”
“九點之後吃東西，容易長胖。”言森越回頭看了她一眼，“你是嫌棄你肚子的肉不夠多嗎？”
蘇意舟一個枕頭砸過去，“我肚子上哪有肉！”
言森越放下毛巾，長臂輕而易舉地戳到了她的腰間。
很軟，最近才長出來的小肉肉被他找到，掐了掐，繼而朝蘇意舟看過去，眼底的意思很是明顯。
“就那麽一點！”蘇意舟氣急，冬天長點肉怎麽了。再說了，她本來就不是那種特別消瘦的身材，吃多了坐下來肚子上面有那麽一丢丢的小肉肉，不是很正常嗎？
言森越揚了揚眉。
蘇意舟更加惱怒了。媽的這狗男人瞧不見她絕世的容顏，感覺不到她前凸後翹的好身材，整天光想着她腰間上的那一點肉肉！果然做生意久了，目光短淺又狹隘。
“不吃了。”蘇意舟丢下手機，氣鼓鼓地跑進浴室。
她要減肥，瘦到沒骨頭的那種。然後讓言森越再也感覺不到她嬌軟的身材，最後後悔莫及痛哭流涕哀求着她增肥的那種！
冬天洗澡就是這樣，難以開始，開始了又停不下來。蘇意舟不洗頭都在裏面磨蹭了大半個小時，直到最後言森越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敲門讓她出來。
“我洗澡又不礙着你的事。”蘇意舟還記着剛才那事，剛才她在浴室裏面還認真地欣賞了一下自己的身材，胸大腰細腿長，皮膚還白，哪裏胖了？非得要瘦成竹竿這男人才喜歡嗎？
“在浴室待久了容易昏倒。”言森越提醒一句，“外賣到了，你下樓去吃。”
“你點了？”蘇意舟有些詫異，翻開自己的手機檢查，這男人不知道店是哪家，用的還是自己的手機點的。
不對，言森越居然知道她的生日？連密碼都知道，她怎麽就一點秘密都藏不住？
言森越督了她一眼，在她略帶驚訝的目光裏輕啓薄唇，“嗯，不用謝。”
“謝什麽謝，這是我的錢。”蘇意舟無語，嫌棄她胖還給她點外賣，是想以後更嫌棄一點嗎？
穿了雙棉襪，蘇意舟下了樓。
外賣熱乎的，她趁熱吃了兩口，幸福地眯了眯眼。這等美味，也就言森越那個男人不懂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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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森越向你轉賬。
蘇意舟點開一看，七十八。
不多不少，這男人真是摳死。
你多加兩個零不行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