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Z]蠱惑

第29章 （下）

迅速調整好心情，雁夜毫不猶豫地向聖杯的方向走去。

于巨大的魔法陣正中央現形，聖杯如同什麽來自遠古的高貴寶具那樣漾着金黃色的光澤。然而，有黑泥從這巨大的聖杯中源源不斷地湧出、滲入地下。

這就是自己歷盡千辛萬苦也要搶奪的東西嗎。

雁夜向着聖杯走近了幾步。踏入魔法陣的一刻，他忽然極度不适起來。像是被什麽危險生物盯着似的，他感到陣陣寒氣迎面撲來。

這個靈魂，多半是櫻想要釋放的東西。雁夜猜測。

先一步到達這裏的自己，算是被這個聖杯選中了嗎？只是，Berserker不能立刻解決掉另外兩名英靈，一旦衛宮切嗣趕來……

間桐雁夜開始憂心。而向來被不幸陪伴的他，這一次也未能幸免。在察覺到不對時雁夜便向側面躲閃，但仍舊沒能逃過腕部骨骼被擊碎的舉動。

“間桐雁夜，從聖杯前離開。”擊中敵人手腕的衛宮切嗣命令道，之後舉起了刻有令咒的手，“Saber，毀掉聖杯。”

這一道命令實在出人意料，英靈們都驚呆了。然而，衛宮切嗣話音未落，間桐雁夜便發了聲。

“Berserker，”他以最後一道令咒指示從者，“殺了她。”

理智尚存的狂戰士感到不可置信。“Master！”他叫道，雙手不受控制地舉起劍來。

“你們敘舊的時間已經夠久了。這次，你便與舊主徹底了結吧。”壓下愧疚，雁夜轉向聖杯，走向魔法陣中央。

萦繞着希望之光的金色巨劍，被騎士王奮力揮下。而擋在淚流滿面、絕望尖叫的少女身前的，是她最珍視的友人，以及，對方那柄鮮嘗敗績的寶具，無毀的湖光。

凝聚了主人至高無上榮耀的寶具相撞，掀起了仿佛連整座寺廟也能撕裂的狂風。

因為另一名英靈的插手，聖杯并未被“契約勝利之劍”摧毀。但是，對劍二人身周的所有東西都受到了波及。

回過神來的Archer與受挫的衛宮切嗣分別躍開回避。而造成這一風暴般毀滅性局面的間桐雁夜，已經被聖杯營造的屏障隔絕了起來。

大量黑泥屏障般豎起，将雁夜封鎖在這一令人發寒的空間之內。

一個身影在聖杯中現身。雖然那是純粹的黑暗，但雁夜卻覺得，對方正用邪惡又銳利的雙眼注視着自己。

“聖杯得以降臨。”猛然間意識到什麽，間桐雁夜回過頭去，“也就是說，Saber與我的從者……”

“你的騎士被刺死了。不過，他原本就是英靈，只是因為魔力而出現在這個世界。”漆黑的靈魂出了聲，“難道你感到內疚了？”

意識到自己已然變得扭曲與瘋狂，間桐雁夜笑出聲來。“哈哈哈，這個時候說這些有什麽意義！我就是為了來到這裏才戰鬥至今……”

“而且，是戰鬥兩世。”

自虐般的笑聲戛然而止。雁夜盯着那個與黑泥融為一體的靈魂。“你……知道。”

“你重活一次的機會正是我制造的。” 黑影狂妄道。

有什麽迷局逐漸清晰起來。

前世的自己在廢墟與火海之中爬起身來，無意之中接觸到了黑泥。

被這個浸透了苦難的不幸靈魂所取悅，擁有強大力量的邪惡靈魂令自己回到過去.而自己，在遭受更多痛苦之後，終于認清了這個絕望的現實。

——這個不詳的聖杯擁有的是毀滅之力，不可能救贖任何人。

黑影低低地笑了起來。“将與私欲毫無幹系的心願化為執念，即便受盡苦難也不改初衷。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比渴望消除世間之惡、卻在永生中忘記初衷的先人要堅強多了。”

就在這時，雁夜發覺自己心跳驟然加快。以蟲子形态占據他心髒的間桐髒硯，仿佛終于從長眠中蘇醒過來，正因某些原因而激動不已。

原來如此。數百年前的間桐髒硯心懷着崇高理想，卻因為靈魂的腐朽而迷失了自己。

間桐髒硯沉默至今，會否是因為在魔法陣前想起了久遠的理想，所以便悔恨地消聲了呢。

這個束縛了自己的老怪物，是自己最為憎恨的存在。但是，說白了，對方不也是被束縛的人嗎？

黑影仍在試圖蠱惑他：“用‘毀滅’将這個世界徹底清洗吧。到那個時候，你與你愛的人能夠獲得新生，而另一個時空中的間桐櫻，也會因你而實現願望。許願吧，間桐雁夜。”

“我可沒有心系全人類的使命感。”雁夜冷冷地回答，“我的願望很簡單。”

諸如憤怒之類尖刻的情緒都沉澱下去了；此刻，在間桐雁夜心裏，有新的東西迅速滋長。

如果無法實現“幸福”，那就反其道而行之吧。

在迷茫中握住了新生的念頭，間桐雁夜仿佛捉住希望般安下心來。

這個念頭，一定是自己最想要實現的願望。

被污染了的聖杯，只能以“破壞”的方式實現願望。對自己來說，卻恰到好處。

“這個願望，我要獻給所有擁有瑪奇裏家族血脈、以及冠以‘間桐’姓氏之人。”雁夜慢慢道出了那能令間桐家所有人得到救贖、同時對他本人來說擁有自毀性的願望，“将植于他們身體之內、加諸他們心靈之上的束縛，全部給我摧毀掉！”

靈魂在永生中腐爛、已然忘卻家族榮耀與最初理想的髒硯也好，天生缺失魔術回路的鶴野與慎二也好，在另一條世界線中被染成污黑的櫻也好，被間桐髒硯占據心髒的自己也好；就将所有的束縛，都破壞掉吧。

請你們，在被修改的規則之下，獲得解脫，擁抱自由。

黑泥之中的陰影仿佛有些失望地垂下頭去，但很快便發出了充滿惡意的笑聲。“如你所願。”

宛如血肉被狠狠翻攪的痛楚，在間桐雁夜體內升騰并擴散開來。

雁夜感到胸腔之內有什麽東西碎裂了，體內所有的鮮血都開始沸騰，奔湧着想要漫出這個即将迎來終結的身體。

間桐髒硯那在漫長歲月中腐朽的蒼老靈魂，終于迎來了解脫般的結束。而被髒硯約束着的心髒，在獲得自由的同時，也露出了仿佛被利器鑿穿般的致命缺口。

雁夜努力轉動頭部環視四周。他只來得及看到衛宮切嗣震驚的表情，而對方很快就被紛紛下落的粉塵與碎磚所遮蔽。

屬于柳洞寺以及整座山頭的一切都崩潰了。

牆壁被折斷、屋頂被粉碎，如同大地震般的劇烈晃動令腳下的地面也塌陷下去。一切可以燃燒的東西紛紛在火焰中自毀，蔓延開來的黑泥席卷了四周的一切——

站在災難中央的間桐雁夜閉上了眼睛。

自己大概會被烈焰撕成碎片，或在黑泥中窒息而死吧。

雖然比前世要好看些，但這孤獨死去的結局還真是凄慘。

但是，很開心。

重生以來的十年，這大概是自己最開心的時刻了。

身體向後倒下的一刻，間桐雁夜腦內出現了幻象。

幻象之中的間桐鶴野與間桐雁夜，分別以商人與記者的身份滿世界奔波，鮮少回到間桐家。身為家主的老人為錯過第四次聖杯戰争而時刻抱怨，最終在承認新任繼承人後安詳地閉了眼。而被老人悉心培養的、擁有“影”與“水”雙重魔術屬性的間桐櫻，在第五次聖杯戰争到來之際，以間桐當主的身份，召喚出了屬于她的英靈。

雁夜不由得微笑起來。

那個孩子，終于得救了。而在這個世界裏，從未被染黑過的小櫻，一定也可以幸福地生活下去的。遺憾的是，自己無法見證對方的幸福。

自己所愛的人免于不幸，自己也終于回歸自由。

疼痛歇止。但是，沒有知覺，沒有力氣。

全身的血液似乎已經流光，思考的能力也快要罷工了。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不知是大腦最後的理性思考還是源于內心的深沉念想，間桐雁夜依稀聽見了來自過去的回聲。

你說的是真的嗎，神父？我的靈魂，是屬于地獄的。

那麽，就再相信你一次吧。

願與你在地獄相見。

将死之際的執念終于淪為虛無。間桐雁夜停止了呼吸。

被邪術扭曲了的青年，最終的表情定格為幹淨無垢的微笑，正如他那已被實現了的、容不得旁人玷污的無暇願望。

蔓延開來的黑泥很快吞沒了他瘦削的身軀。屬于火焰的熾烈紅色，為這異常慘烈的聖杯戰争畫上了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