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道盡途窮(九)
太後和皇帝顯然都想拉攏易卿離,易卿離大概天都沒有回來,湛清歡幫她記着日子,看起來也沒有很着急的模樣。
易卿離對湛清歡什麽安排都言聽計從,看起來倒是很乖。
就在太後和皇帝被易卿離拖住視線的時候,湛清歡的行宮裏來了一位貴客。
此人便是張太師。
湛清歡聽見人說張太師來求見時心裏還想着他真是一點都不避諱。
還是說他是被皇上派過來的?
畢竟太後之前發過話,說讓湛清歡以後少進宮,免得沖了她宮的祥瑞之氣。
所以湛清歡想要和皇帝見面應該也變得艱難了起來。
坐上正殿之後湛清歡看着張太師,淡淡一笑,張太師則是看了看湛清歡身邊的阿煙,阿煙心領神會,說自己去拿一些湛清歡喜歡吃的小點心過來就離開了,還為他們帶上了門。
張太師一直打量着湛清歡,似是能從湛清歡身上看見他妹妹的影子。
他對湛清歡說了很多關懷的話,什麽在匈奴過得如何,有沒有受委屈,以及回到都城之後住得是否還習慣之類的問題,湛清歡都一一微笑着回答,禮貌客氣,并未見任何不妥。
不過她可不相信張太師是來和自己唠家常的。
果然湛清歡回答完張太師的上一個問題之後,張太師話風一轉,對湛清歡問:“殿下準備如何處理阿煙?”
湛清歡原本還端着茶水,垂眼抿了一口,笑道:“舅舅說阿煙是細作,她不是皇上派給我的麽,所以她究竟是哪邊的細作?”
湛清歡臉上确實是有疑惑,她反正是很納悶為什麽張太師明明知道阿煙是新帝身邊的人,卻還是會對湛清歡說那樣的話。
張太師輕輕搖頭,無奈的嘆息一聲:“她是恭親王的派到皇上身邊的人,皇上一度對她非常重視,為的就是不讓恭親王起疑心,現在皇上把她派給你,一是想要讓外面的人以為他對你很重視,而就是把這個眼線給拔除。”
湛清歡沒想到居然還有這麽深一層的關系,她看着眼前的張太師,心裏生出頗多疑慮,但是未顯露與臉上。
這種雙面間諜不管怎樣是一定要拔除的,至于要用什麽辦法那還真是要好好想想。
只是湛清歡也不會全然相信張太師的話,她還是有一番自己的考量。
畢竟這裏是皇城啊,充滿着欺騙與謊言。
張太師又和湛清歡說了一番朝堂上的事情之後,湛清歡大概明白張太師前來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麽了。
清盼其實還有一個弟弟,那個弟弟比她要小兩歲,當年皇後秘密生産後居然讓張太師幫她把孩子帶出宮去。
那時候的孩子實在是孱弱,皇後多日不被皇帝召見,如同打入冷宮一般,懷孕的消息也被掩藏得嚴嚴實實,如若讓別人知道皇後生下了一個弱嬰或死嬰,拿到時候張氏一族所面臨的形式可能會更加嚴峻。
所以張太師冒着風險把這個孩子給帶了出來,并且謊稱那是他的孩子,孩子一開始身體确實孱弱,幾次差點就命喪黃泉,但都活了過來。
他一直在張太師的府長大,張太師的夫人因為覺得這是個皇子,所以對他嬌生慣養,把人寵得無法無天。
自從清盼的母後離世之後張太師便開始對那孩子嚴加管教了起來,但那孩子表面看上去安靜乖巧,實際上卻是吃喝玩樂無惡不作。
在清盼被召入宮之後送去和親,張太師便知道他們可能已經徹底沒了希望,于是開始向新帝這邊靠攏,尋求庇護。
可是這種庇護也不見得能夠長久多少。
新帝是個心深沉的人,他需要的是兩方勢力暫時的牽制,但是牽制過後呢,必定會有一方想要獨大,等一方勢力消滅掉另一方的時候,他們兩邊都不會有什麽好結果,到時候皇帝大可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張太師看得很長遠,他也需要為自己的氏族謀取更多,但是湛清歡回來之後他好像看見了一些希望。
不管怎麽說湛清歡畢竟流着張家的血,而新帝是她母後仇人生下來的孩子,就算是下也合情合理不會有什麽後顧之憂。
湛清歡聽完之後大概明白了張太師的野心。
誰不喜歡握權力的感覺呢?
湛清歡現在看來就是一個沒有任何依仗的公主,這位舅舅說是讓她幫助他成事,讓她想想那個和她有着血脈關系的弟弟,但其實是想把自己推出去當出頭鳥,如若事情失敗的話,反正現在的清盼一無所有,她可以去當替罪羊。
看起來是有些荒謬,但是歷史是由成功的人所書寫的,只要事成,他們想怎樣撰寫這段歷史都可以。
“舅舅,清盼剛回都城,無心卷入這些事端,您能給我時間好好想想嗎?”
張太師眼露出失望之色,無奈開口道:“也罷,舅舅也不逼你,你畢竟是個女子,有這些顧慮很正常。”
他說完之後就盯着湛清歡看,可是湛清歡才不會上這種激将法的當。
她腼腆一笑之後點了點頭,還表示舅舅能夠理解她可真是再好不過的。
張太師又嘆息了一聲,表示自己會送一批丫鬟和錢財過來,讓湛清歡不要節省平日裏的吃穿用度,畢竟她現在還是尊貴的長公主。
把張太師送離之後湛清歡的表情逐漸變得冷漠起來,阿煙裏端着一盤點心進來,看見湛清歡這臉色把步子放得又輕了些。
湛清歡雖然說是要裝樣子給阿煙看,但她心裏是真的很氣憤。
她在張太師面前表現得很好,不過她還是想罵一句什麽叫做畢竟是個女子。
你若是自己厲害自己有本事,就不要來讓我這個女子幫你成事啊?
真是又當又立,還要她當扶弟魔,那個弟弟比起新帝來簡直就是個廢物好嗎?
湛清歡連午膳都沒吃,看起來像是被張太師給氣得吃不下飯了一樣,在花圃裏面修剪花枝,讓那些丫鬟仆人都別上去煩她。
阿煙可不曾見過湛清歡生這麽大的氣,這還是第一次,所以阿煙也沒敢靠近,知道有丫鬟說易卿離回了行宮,她連忙前去和易卿離說了這件事,想着滄覺道君是湛清歡的師姐,怎麽也能把人給哄開心的。
易卿離那時候還剛走進行宮沒幾步,她原本是想去書房找湛清歡,被阿煙這麽一說直接去了花圃,看見湛清歡裏拿着一把修建花枝的銅剪,讓阿煙等人先下去,她等會兒會讓湛清歡吃飯的。
阿煙朝易卿離福了一禮之後就退下了。
易卿離沒有故意放輕自己的腳步聲,湛清歡聽見之後果然很是煩躁的背對着她道:“都說了別來花圃,我不喜歡有人打擾。”
“師妹連我也不願意見嗎?”易卿離的嗓音裏帶着一絲笑意,湊到湛清歡身後抱住了她,然後把下巴抵在湛清歡的肩窩裏。
湛清歡放下銅剪,上沾着些泥土,看起來髒兮兮的,易卿離松開她從衣襟裏拿出一方帕,握着湛清歡的仔仔細細給她擦拭着。
湛清歡臉上的怒意終于消散,露出一點笑意。
“要說這都城內還是師姐對我好,旁人都想利用我當他們的替罪羊,只因我無依無靠,沒有任何牽挂。”
幫湛清歡把上的污漬擦幹淨,易卿離看着湛清歡的眼睛裏皆是情深:“我難道不能成為師妹的牽挂嗎?”
易卿離這樣一本正經的看着自己,還用這樣的眼神,湛清歡實在是有些受不了。
她低頭抿唇一笑點點頭,“師姐一直都是我的牽挂。”
湛清歡現在也是情話技能點滿的人了,那種什麽被撩到羞澀是根本不存在的,反倒是易卿離握着湛清歡的,越看臉越紅。
最後湛清歡和易闌珊一起用了午膳,阿煙看見湛清歡臉上的笑容像是松了一口氣一般。
湛清歡現在其實會有事沒事觀察一下阿煙的表情,她發現阿煙的情緒其實不太能藏得住,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演技太好的原因,好像湛清歡的情緒怎樣,她都能受到影響一般。
用完午膳之後湛清歡去易卿離現在住着的地方看了看,易卿離和湛清歡現在坐住的地方隔不了太遠,進屋後她把門關上,轉身悄悄湊在易卿離身邊對她道:“師姐,你如果有精力的話能幫我看看阿煙晚上都做什麽嗎?”
易卿離沒有問為什麽,只是點了點頭說好,她突然像是想起什麽,眉頭一皺,問湛清歡:“阿煙的身份有什麽問題?”
要不怎麽說易卿離是老江湖,湛清歡只是這麽一提她就能想到最關鍵的點上。
湛清歡當然是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告訴了易卿離,易卿離聽完之後問出了和張太師差不多的問題:“所以你要怎麽處理她?是殺了還是裝作她逃跑了。”
聽易卿離那一本正經的語氣湛清歡沒忍住搖頭笑笑:“師姐,你如今似乎殺性變重了。”
以前的易卿離纖塵不染,現在她入了世和以前似乎真的有些不大一樣。
誰知到易卿離聽見她這話笑容卻是淡了一點點,然後低頭腼腆一笑道:“你說什麽我都聽你的就好了。”
晚上湛清歡早早就入了睡,阿煙和往常一樣離開之後她就躺在床上摸着易卿離之前帶給她的那支玉笛。
張太師今天是來見過湛清歡的,所以阿煙今天晚上絕對會去通風報信。
不管她究竟是給誰報信,基本只要抓着了就有說法,那湛清歡也能對她進行處置。
時間過了很久,久到月亮都悄悄被雲層給遮掩起來,外面變成了一片黑暗,湛清歡昏昏欲睡,眼睛都快要睜不開的時候,門口終于傳來的動靜。
易卿離開門後用內力把床前的蠟燭點燃,湛清歡一個激靈瞬間就醒了大半。
看見眼前被抓過來的阿煙,腳似是無力,她長着嘴巴卻是一句喊叫聲也沒辦法發出來。
湛清歡輕輕起身,易卿離過去扶起她,湛清歡看着還有些納悶:“師姐,她這是怎麽了?”
“被我點了穴,她會武功但是不算特別高深。”所以在易卿離眼底下玩她就和捏死一只螞蟻一般。
易卿離把衣襟裏的信封拿出來遞給湛清歡道:“行宮深處有一處牆破了洞,她用這破洞與外面的人聯系,信我已經改了內容裝作她發出去了,這是她原本想帶出去的消息。”
湛清歡眼裏滿是贊賞,易卿離這事實在是做的漂亮,沒有打草驚蛇,又将阿煙完好無缺的帶到了她面前。
她拆開那個信封展開裏面的信紙,卻發現信紙上只有寥寥幾字:未有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