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憋屈的正室(三)
坐上回家的馬車, 霍青遲還有些回不過神來。他在席上連酒都沒怎麽喝,怎麽就那樣同意了呢。
他早就和江卿說得好好的,等正室進門了, 就擡她為姨娘。其實在這門親事定下之前, 霍青遲就暗暗打聽過燕寧的名聲。他擔心她出身太高了,以後江卿在這樣一個正室手底下難過活。
結果他很滿意,燕寧的名聲是性子柔順, 十分和善。
他這才放下心來。
誰知道打聽的名聲是一回事,娶回家之後才發現又是一回事。
她性子說不上刁蠻, 但是十分剛烈, 一點虧也不肯吃的。就連他和江卿的第一個孩子,都因為她的善妒而打掉了。
霍青遲說不清自己現在是個什麽感覺, 今天侯爺之所以會敲打他,一定是燕寧回家說了什麽。她不是個能隐忍的性子。
霍青遲突然間覺得棘手。
一路山兩人無話, 馬車進了霍家之後,燕寧下了車,就自顧自地帶着丫鬟往她的院子走,理都沒理霍青遲一下。
霍青遲見她如此無視他,興許是因為自己這兩日冷落她, 讓她不高興了。燕寧不過是個小姑娘, 霍青遲大她四歲有餘, 她應該還沒有那麽深的城府, 哄上一哄,也就好了。
所以霍青遲追了上去。
“怎麽也不等等我?”
燕寧轉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我等大爺做什麽,又不同路。”
霍青遲幹幹地笑了一聲,“今晚我去你那。”
他這句話讓燕寧猛地吃了一驚, 霍青遲要去她那裏睡?她下意識想也不想就拒絕了。
“大爺這幾天不是要照看江氏嗎?去我那裏做什麽,萬一夜裏江氏有什麽不好,大爺趕不及就不好了。”
她說的是真心話,但是在霍青遲聽來,就有種她在吃味的感覺。
霍青遲一笑,“江氏哪裏能比得過你去,她已經大好了,再者說,我又不是大夫,我過去也守着也沒用。”
燕寧聽着這種違心的假話,只覺得惡心得慌。
她絲毫不加掩飾自己厭惡的情緒。
“大爺說自己不是大夫,去守着沒用,不也守了這幾天了嗎?今天怎麽突然腦子清醒了,知道自己不是大夫了?”
霍青遲臉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燕寧臉上大喇喇的嘲諷讓他有些難堪,他皺緊了眉頭。
“江氏不過就是姨娘罷了,你和她計較這麽多做什麽?”
燕寧糾正他,“大爺可不要叫錯了,不說大爺今天在侯府才答應了不會讓她做姨娘,就是沒有今天的話,江氏也不是姨娘,她頂多算個通房。大爺這話也說得可笑,說我和她計較?她是個什麽身份,有資格讓我和她計較?以為我也是大爺的姨娘通房,每天晚上就等着大爺翻牌子嗎,我那門也不是大爺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的。今兒随便大爺去哪,反正我那是不歡迎的。”
霍青遲的臉頓時忽青忽白,除去燕寧話裏的嘲諷不說,她這是拒絕了他去她房裏?
老實說,要不是為了安撫燕寧,霍青遲還不想去她那呢。但是自己不想去是一回事,別人擺明态度不歡迎自己去又是一回事。
霍青遲臉色一冷,“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燕寧微微笑,“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大爺要是沒別的事,我就先走了。”
霍青遲就算自認修養再好,被新婚妻子當面這樣拒絕,臉上也挂不住。
“你的意思是以後都不歡迎我去你那?”
就算燕寧出身再高,侯府再疼愛她,她現在嫁到了霍家來,就是霍家的兒媳,侯府就是手再長,也不可能伸到霍家的後院來,霍青遲見她這樣有恃無恐地放肆,心底男人的尊嚴開始作祟,他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燕寧聽出他話裏的威脅之意來,她沒有被威脅到,反而覺得可笑。這霍青遲也太将自己當回事了。
“我本來話裏沒這個意思,但是大爺也可以這樣理解。”她可沒興趣去伺候他,不來更好,免得她還要趕他走。
霍青遲卻以為是燕寧今天看到侯府娘家人給她撐腰,越發的肆無忌憚,他冷冷地一笑,“這話是你說的,你可別後悔。”
這個世道,女人就是再厲害也要依附男人,興許是燕寧還太年輕,不明白這個道理。霍青遲想自己遲早會讓她明白。
霍青遲拂袖而去,燕寧的心情絲毫不受影響。
倒是跟在她身後的言月有些擔憂。
“姑娘,您要是不讓大爺來您房裏,可就真的便宜江氏了。”
燕寧毫不在意,“這種好處讓她占,就讓她占吧,我可不想要。”
雖是這麽說,但燕寧不會讓江氏憑空就得了這樣的便宜,在她看來,男人嘛,有幾個能長情的。若是霍青遲真的那樣長情,她倒要對他另眼相看。沒看到今天在侯府,燕綏一說話,他屁都不敢放一個,就答應不讓江氏做姨娘嗎?若是真的那樣深情,燕寧就不可能嫁入江家。
前世原主會輸得那樣慘,也是因為她不會鑽營。要收拾這麽一個姨娘,還不是動動手指的事情。
兩人說話的時候,還有霍家的丫鬟在場,兩人的對話,次日就傳到了徐氏耳朵裏去。
她大為光火,這個兒媳不像她想象中那樣賢惠也就算了,瞧瞧她跟丈夫是怎麽說話的?
她打定主意要好好的磋磨磋磨燕寧,好讓她知道什麽叫做本分。
她吩咐人天不亮就過去叫燕寧。
“夫人請奶奶過去。”
燕寧都還沒睡醒,就聽到外面傳來說話聲,那徐氏院子裏過來的丫鬟聲音沒有刻意壓低,讓她聽得十分清楚明白。
“夫人說,奶奶進門也三天了,也要開始盡兒媳的職責了,夫人一般是辰時起身,這會兒已經快了,還請奶奶快些,一會兒夫人起身的時候,若是沒看到奶奶,只怕是要生氣的。”
燕寧聽着外面的聲音,她知道徐氏這是什麽意思,她是想讓燕寧過去伺候她這個婆婆呢。
徐氏怎麽着都是長輩,她拿出婆婆的身份來讓燕寧盡孝,燕寧若是明目張膽地頂撞,可能會稱了她的心意,好派人出去散布侯府嫡女的教養也不過如此雲雲。
陳氏他們是真心寵愛女兒,燕寧不會允許有這樣有損侯府名聲的事情發生,所以她還是叫了丫鬟進來,讓人伺候梳洗了,趕往了徐氏那裏。
院落裏還籠着清晨的薄霧,正院裏的丫鬟婆子已經起身了,但是都靜悄悄的,不敢發出聲響。看到燕寧的身影出現,她們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幸災樂禍。
這幾日發生的事情,也逐漸地傳了出來了。
江卿作為一個寄住的表妹,以往在府上十分大方,經常打賞下人,很是得人心。但是這位新進門的侯府姑娘,在新婚之夜就逼着夫人給江氏灌了落子湯,心思委實歹毒,後面又聽說她不顧身份的親自打了大爺身邊伺候的老人,張狂的名聲更是不胫而走,現在這些下人看到她,心裏都止不住的鄙夷。
侯府姑娘又怎麽樣?還不及她們江姑娘一半心善呢,還不将他們下人當人看,說打就打,還正當自己是個能做主的主子了,還不是得來伺候徐氏。
雖然過去傳話的丫鬟說徐氏是辰時起身,但是燕寧立在廊下站了許久,太陽都從薄霧後面照下光芒了,還沒聽到徐氏起身的動靜。
燕寧心裏明白,徐氏這是故意給她下馬威呢。
她也不如徐氏所願那樣鬧起來,等得不耐煩回去。她站了會兒就一屁股坐在了廊下的朱欄上。
約莫辰時四刻,才聽到裏面有動靜傳出來,一個着碧衣的丫鬟從裏面走出來,對燕寧道:“大奶奶,夫人請你進去呢。”
燕寧站起身來,她在那個丫鬟眼中看到了看笑話的竊喜。
徐氏今天就是故意要收拾這個新奶奶,伺候她的下人心照不宣。一個丫鬟适時端了水過來,朝燕寧身前一遞,“請奶奶端進去吧。”
燕寧看着那熱水騰騰的水汽,就知道這是燒開了的水。這下人故意端來為難她,她要是端了這樣的水進去給徐氏洗漱,徐氏就可以趁機臭罵她一通。
連伺候人都不會嗎?這水能用嗎?想燙死我嗎?燕寧已經能想象到徐氏會說什麽了。
但真不好意思,她就是不會伺候人。
她淡淡地笑了笑,揚手就将那丫鬟手上的木碰揭翻,滾燙的熱水澆了那丫鬟一身,這是初秋,雖然身上穿了兩件,但是水頃刻間浸透衣裳,濕透的衣裳貼着肉,燙得她沒忍住尖叫了一聲。
一旁的丫鬟們都吓了一跳。
動靜驚動了裏面的徐氏,她不悅的聲音傳出來,“怎麽回事,大清早的,鬧什麽!”
一旁的紫衣丫鬟看了燕寧一眼,她估計是徐氏身邊得臉的丫頭,知道徐氏今天是鐵心要找燕寧不痛快,燕寧這個舉動,剛好給徐氏送了把柄上去,她當即揚聲道:“大奶奶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外面等了太久心情不好,竟拿碧珠撒氣,碧珠好心給大奶奶端來伺候夫人洗漱用的水,卻不想被大奶奶故意打翻,澆了碧珠一身。”
“都給我進來!”徐氏聲音裏透露着不悅。
那被澆了滿身滾水的丫鬟流着淚,一掀簾子先進去了。
燕寧揚了揚眉,也跟着走了進去。
徐氏顯然是剛起身,在丫鬟的服侍下正在穿衣。那被澆了一身的丫鬟默默地垂淚,半身濕透,看着也确實怪狼狽可憐的。徐氏看了直皺眉頭,這碧珠是個機靈的,以往也很得徐氏青眼。
徐氏掃了燕寧一眼,目光中透着不悅。
“燕氏,你等得不耐煩,拿我院裏的下人撒氣?”她語氣生冷地質問。
燕寧叫屈,“夫人實在是冤枉我了。實在是夫人院裏的丫鬟看夫人和善,伺候不盡心。夫人都已經起得這樣遲了,這丫頭還端着一盆滾水來。這水怎麽能端給夫人洗漱呢,是想燙死夫人嗎?侯府規矩森嚴,萬沒有這樣不懂事的丫鬟在主子身邊伺候的,我有些看不過眼,這才收拾了她。還有這丫頭的水是端給我送進來給夫人洗漱的,若是我真的端了,夫人一個沒注意,燙到了,豈不是我的不是?”
徐氏聽了燕寧的辯解,臉色更不好看了。什麽叫她起得遲?她今天确實故意起得遲了點,但是燕寧竟然大喇喇地說了出來。像她們這種年紀的,最是忌諱死啊活的,燕寧說話實在是太沒顧忌了點。
“這是我院中的下人,要教訓也輪不到你!”徐氏揚眉,“你說侯府下人沒有這樣的規矩,主子就有這樣越俎代庖的規矩了嗎?再說了,這碧珠天天伺候着我的,從來沒見她端過滾水來,你怎麽就說她今天端的是滾水?還潑了她一身?”
“侯府當然沒有這樣的規矩,”燕寧道,“夫人說她平素從來沒端過滾水,那今天就是故意端來讓我端進來的,豈不是故意陷害我?我倒要問問夫人房裏的這丫頭,我可曾什麽地方得罪于她?要這樣陷害我?”
那碧珠早就吓得臉色發白,其實今天這事是她自作主張,她想着燕寧是侯府姑娘,定是沒有伺候過人,看不出這水的問題。到時候等她端進去了,夫人要責怪也是責怪她,回頭說不定夫人還會覺得她機靈,格外獎賞她。
可沒想到這大奶奶不是好忽悠的人,一眼就發現了問題所在,還當場就掀翻了盆,燙得她現在全身都還在火辣辣的疼。
“碧珠,我且問你,你端的到底是不是滾水?”徐氏盯着碧珠問。
碧珠哪能承認啊,她要是承認了,就變相了承認了她就是故意端滾水來的。
“.……不是。”
徐氏又将質問的目光看向燕寧。
燕寧笑了笑,“是這樣嗎?可能是我弄錯了吧。”她轉而跟那碧珠道歉,“真是對不住,我可能看錯了,回頭我就讓人送一身新衣裳過去賠給你。”
徐氏對她這樣老實就認了錯,十分詫異,但是能将燕寧壓下一頭,徐氏還是十分高興的,當即就板臉說教,直言燕寧行事作風實在是太張揚了些。
燕寧叫過言月,“重新去端一盆水來,就去方才碧珠姑娘去打水的地方端一盆水來,伺候夫人梳洗。”
言月方才也看得一清二楚,那碧珠端的就是滾水,熱氣騰騰,若不是滾水,澆到她身上的時候她鬼叫什麽。
言月端了水來。
熱氣騰騰直冒,一看就知溫度不低。
燕寧将水從言月手上接過來,“這盆和方才碧珠姑娘打的一樣嗎?”
言月點點頭,“我問了燒水的婆子,碧珠姑娘約莫半柱香之前去打的水,算算時間,她打了水就直接端過來了。”
燕寧點了點頭,她将水端到碧珠面前,笑問:“碧珠姑娘說你方才端的水不是滾水,那你看這盆是不是滾水? ”
其實這水和方才那盆又不是一盆,碧珠直接否認就可以,但是她心虛之下,看了一眼臉色十分難看的徐氏,下意識就搖頭,“這不是滾水。”
“你确定?”
碧珠堅定地搖頭,“這不是。”
她話音剛落,燕寧冷不丁地揚手就将那盆水潑在了她身上。
滾水再次澆到身上,方才就被燙過一回的,這下疼痛更加劇烈,碧珠當即就痛呼出了聲。
房中人都驚呆了,誰也沒想到燕寧竟然會再次潑水,還是當着徐氏的面,在徐氏的房中。
衣裳貼在身上持續地燙着肉,碧珠痛得連連哭喊,已經顧不得這是在徐氏的房中,胡亂地将外衣扯下。燕寧連臉色都沒變一下,心裏也沒有絲毫憐憫。
為人善也要看什麽人,要是這丫頭不心存壞心,就不會遭受這麽一遭難。
燕寧彎腰放下木盆,這才轉頭看着驚得失聲的徐氏,笑道:“看來這真不是滾水,倒是我的錯了,我一會兒命人多送碧珠姑娘一身衣裳當做賠禮。”
“燕氏!”
驚呆了的徐氏終于回過神來,碧珠已經痛得鼻涕眼淚橫流,徐氏暴怒,“燕寧,你竟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我霍家真是娶了個好兒媳啊!侯府也養了個好女兒!”
燕寧一臉無辜,“侯府養的姑娘當然都是好的,多謝您誇獎了。但您說我放肆卻是冤枉我了,我這人有個毛病,就是受不得冤枉,方才那盆水燙得這丫頭哭爹喊娘的,她說不是滾水,夫人也說這丫頭知道分寸,那麽我就證明給夫人看這是不是滾水。這丫鬟還是說不是,既然不是,就是挨了兩盆水的澆嘛,那今日的事,是我的錯,我也真心實意地道歉了,也會給她送兩身衣裳作為弄濕她衣裳的賠禮。夫人還說我放肆,我做錯事就認真道歉,真不知我哪裏放肆了。”
徐氏氣得雙眼發黑。其實徐氏年輕的時候,也受過婆婆的磋磨。她一無強盛的娘家,也無丈夫的庇護,一年又一年地熬了過來。
就等着有朝一日,她做婆婆的時候,磋磨媳婦,将前些年的怨氣都發出去。
她兒子争氣,給她娶了個侯府姑娘回來。
一開始徐氏是歡喜的,她也打聽過,這個侯府姑娘性情好。徐氏雖然不敢明着磋磨,但是拿出長輩的派頭,想來這燕氏也不敢言聲的。
畢竟大家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嗎?
但是燕氏實在不一樣,她每每都能将她氣得發昏。
徐氏聽着那碧珠的慘叫,着實心煩,擺了擺手,“還不快滾下去!”
那碧珠早就痛得受不了,聞言像是得了赦令,連忙踉跄着回去處理傷勢了。
“好!好!”徐氏看着燕寧冷笑,連道了兩聲好,“我想不到侯府的姑娘規矩教養也就這樣,連婆婆都敢如此頂撞,燕氏,你眼裏還有沒有長輩!”
燕寧十分好脾氣地道:“夫人說我眼裏沒有長輩,又是冤枉我了,夫人說讓我過來伺候,我天不亮就起身過來了,就怕一個伺候不好,惹夫人不高興。若是這樣夫人還說我眼裏沒有長輩,那我真是無話可說了。還是說,霍府的下人比主子金貴,夫人要為那說謊的丫頭打抱不平,若是這樣,我會好好的去跟那個丫頭道歉。”
燕寧這話以退為進,将徐氏堵得說不出話來。方才那情形,分明就是碧珠在睜眼說瞎話。要認真的說起,實在拿不到燕寧什麽錯處。倒還自己落下個管教下人無方的名聲,身邊貼身伺候的丫頭都是這個德行。
燕寧歉也道了,總不能真的叫她再去跟那個丫頭道歉吧。這樣丢臉的就不止燕寧,而是霍府所有的主子了。
可這口氣她又着實憋得難受,徐氏轉念想到了一個能讓燕寧難受的事。
她十分寬容道,“這水的事就這麽算了,先不追究了。你也嫁進霍府不少天了,江氏的事情,你也知道。”
她頓了頓,目光裏透出痛快,“江氏的孩子雖然沒了,但是好歹也是給青遲懷過孩子的,就擡了做姨娘吧。”
前兩天她曾經拐彎抹角地提了提,但是燕寧不接話,今天她直截了當地讓燕寧擡江氏,若是燕寧拒絕,她就以燕寧善妒的名頭敲打她!
可沒想到燕寧笑了笑,“夫人說的不錯,江氏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但是前日回門的時候,大爺就已經當着我爹娘的面,承諾了不會擡江氏做姨娘。夫人還不知道嗎?”
徐氏确實不知道,霍青遲還不知道怎麽和江卿說這件事,就誰也沒提起。
先前霍青遲為了娶江氏可是跟她鬧過的,好不同意娘倆才各自退了一步,霍青遲娶妻,換來擡江氏做姨娘的條件。可是現在燕寧告訴她,霍青遲不擡江氏了?
徐氏表示懷疑。
燕寧道:“夫人若是不信,就可使人去問問大爺就知道了。”
徐氏雖然有些懷疑,但是要是這是燕寧撒謊的話,她一問霍青遲就知道了,所以燕寧說的應該是真的。
她反應過來,那天霍青遲會做出這樣的承諾,肯定是侯府給他施壓了。
她心裏自然氣不過,轉而道,“既然是這樣,江氏就先不擡了。但是青遲身邊沒幾個照顧的人,我實在不放心,他房裏有幾個丫鬟是早就跟在他身邊伺候的,也盡心盡力,這麽多年了,也該給她們一個名分,就擡了秋玟和雪梅為姨娘吧。”
她以為燕寧聽了肯定會不高興,燕寧不高興她就高興了,但是她可能想不到她擡的這兩個姨娘,真正膈應的是她的兒子和江卿。燕寧根本就無所謂霍青遲有幾個姨娘。
甚至本來為了收拾江卿,燕寧都打算給霍青遲弄了個美貌姨娘的。
“這女人真讨厭。”巴拿拿有些氣不過,給她出主意,“她給你丈夫送女人,你也給她丈夫送女人,誰怕誰啊。”
燕寧一怔,随即笑開了。
“拿拿,你真是可愛啊。”
徐氏還在為自己将了燕寧一軍而暗自得意,她大概沒想到自己很快就會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今天鬧了一早上,徐氏早就餓了,她吩咐燕寧,“今兒就先這樣吧,明日你早些過來伺候我起身。”
燕寧微微一笑,這徐氏看來是打着長久戰的想法,不過沒關系,只要她能受得住氣,燕寧每天過來都可以。
那兩個被徐氏做主給霍青遲的丫鬟得了消息之後,喜不自禁,燕寧十分大方地給兩人安排在了霍青遲現在住的院子的東西廂房。
江卿一直在等自己成為姨娘的消息,雖然成為姨娘并不是什麽值得期待的事情,但是好歹算是有了名分。
可她等來等去,沒等到自己的消息,卻等來了霍青遲房中伺候的兩個丫鬟被擡為姨娘的消息。
她真是氣得銀牙都要咬碎了。
她已經有兩天沒見過霍青遲了,霍青遲以前承諾過只要娶妻了就會給她一個名分的話仿佛還在耳邊響起,但是現實卻給了她重重的一巴掌。
她當初為了不讓徐氏看扁,覺得她是個破落戶來投靠,住進霍家的時候,就将自己手上的兩個鋪子送給了徐氏。
徐氏裝模作樣的推拒了兩下,也就收下了。
因為這個,徐氏一直以為她手上還拿着很多嫁妝,所以才勉為其難地同意她和霍青遲的事情。但是江卿手上的嫁妝并不像徐氏想的那樣多。
她娘本來就沒給她留下多少,她又狠心将其中最好的兩間鋪子送給了徐氏,剩下的幾間這些年因為經營不善,或者那些掌櫃欺負她年幼,已經虧得開不起,都陸續賣了。如今她手上也沒什麽錢了,若是她有一筆雄厚的財産傍身,又何必委屈自己給人作妾呢,即使那個是霍青遲,她也不會願意。
可現在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霍青遲晚些來看江卿。
江卿見他來,不像以前那樣迎上來,而是坐着愣愣地看他。
她眼睛很紅,仿佛剛才哭過。
“這是怎麽了?”
江卿是真的委屈。她為眼前這個男人付出了那麽多,連個姨娘的名分他都不肯給她嗎?當初說的那些話,轉眼就成了狗屁。
江卿不說話,咬着唇,眼淚嘩嘩地往下流。
霍青遲一開始以為她是因為孩子的願意,不覺有些不耐煩,“到底怎麽了,誰給你氣受了不成?”
江卿十分敏感地察覺到他情緒裏的不耐煩,賭氣道:“怎麽不去你新納的嬌妾那裏,來我這做什麽?”
霍青遲還不知道那兩個姨娘的事,奇怪道:“我哪來的嬌妾?”
見他疑惑的神色不似作僞,江卿道:“怎麽,你不知道你那新奶奶替你納了兩個妾?就是你房裏之前伺候的兩個丫鬟,秋玟和雪梅。”
霍青遲頓時皺起了眉頭,他并不知道此事,“我不知道。”
即使他不知道,妾是給他納的,江卿又氣惱他遲遲不給他她名分,難免遷怒。
“你現在不就知道了嗎?聽說姓燕的女人今天才給她們開臉,估計晚上就會送到你房裏去了,你還來我這做什麽,還不快回去享受溫香軟玉?”
她連諷帶嘲的話讓霍青遲霍地氣惱起來,本來這些天事情就多,他上次秋闱失意,這回就在好好準備,若是中了進士,也好上下活動關系,争取留在京城,只要朝裏有人,就算是從底層的小吏做起,也能很快青雲直上。
他本來就需要好好的集中精力,但是每次來江卿這裏,她不是冷嘲熱諷,就是哭哭啼啼的,讓霍青遲着實有些心煩,所以他連着兩日沒過來了。
今天江卿故态重演,霍青遲實在忍不下去了。
“你陰陽怪氣地說這些有意思嗎?你什麽都不必做,只需要每日坐在後院裏怨天尤人,你知道我在前面有多難嗎?我不想兌現承諾嗎?燕寧是我自願娶的嗎?她出身奉恩侯府,祖母是大長公主,是我得罪得起的嗎?你什麽都不必考慮,只需要考慮我什麽時候給你名分,我為什麽還不給你名分,我房裏的丫鬟有幾個想爬上我的床,麻煩你也想想別的吧,比如我的處境,我為何會這麽為難?侯府的人給我施壓,不準我納你為妾!我要是不答應,他們一定會在我仕途上動手腳,興許我等的就不是三年,而是一輩子無法成為庶吉士,侯府有這個能力!”
江卿倏地愣住了,霍青遲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大發脾氣過,他在她面前,一直是溫和體貼的。
她眼淚倏地就落下來了。
是啊,為什麽呢。為什麽她只是一個小小孤女,而燕寧出身顯赫,輕易就能改變她和霍青遲的命運呢。她一來,她連姨娘都做不了。徐氏那樣勢力的人,肯定巴結燕寧都來不及吧,一定不敢像對待她那樣刻薄地對待燕寧。
她知道是她自己的命不好,誰讓她就是這麽個出身呢。可是她不甘心啊!她真的不甘心!
霍青遲發了一通脾氣後,理智漸漸拉了回來,他看着一臉淚痕的江卿,終究不忍心,将她攬入懷裏,一下一下地摸着她的頭發,輕聲道:“再忍耐一下吧,我答應過你的事情,一定會做到的。”
從江卿那出來,霍青遲整理了一番情緒,才往燕寧的院子去。
“大爺來了。”
燕寧剛洗漱好,只穿了一身中衣。
“就說我已經睡下了。”她随口道。
宋媽媽正給她鋪床,聞言急忙走出來,姑娘和大爺還沒圓房的事,宋媽媽最是清楚了,如今大爺好不容易來了,怎麽姑娘竟要将他往外推?
她叫住要出去回話的丫頭,語重心長地勸燕寧,“這過日子啊,有時候一定不能太較真了,霍家已經将江氏的孩子打掉了,這一篇,就算是翻過去了。姑娘可千萬不要和大爺擰着,不然吃虧的還是自己。女人啊,要有孩子才立得住腳跟。”
燕寧最不耐煩聽這樣的話,但是念在宋媽媽一心替她着想的份上,倒也沒有表現出不耐煩來,只道:“宋媽,我知道的,這事您不必管,我心裏有數。”
宋媽媽這幾日也看出燕寧變得極有主見,若是她認定的事情,她就是勸得再多,燕寧也不會改變主意的。
她心裏嘆了一聲,心道姑娘還是太年輕氣盛了些,看來得找個時間送信回侯府,讓夫人勸勸姑娘。
那傳話的丫鬟很快回來,“大爺說是有事情要問奶奶。”
燕寧頓時知道他要問的是什麽事,“叫他去問他娘,這事是他娘同意的。”
得了回話的霍青遲有些意外,這姨娘的事情,竟然是他娘安排的?既然跟燕寧無關,他也就直接去了正院詢問徐氏。
“你現在娶妻了,擡兩個姨娘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徐氏正要歇下了,霍青遲匆匆來跟她說姨娘他不想要,頓時就不悅。
“但是江卿至今沒有擡成姨娘,我心裏又怎麽過意得去?再者說,我現在要安心準備秋闱的事情,娘這個時候塞兩個姨娘給我做什麽?”
徐氏冷笑,“怎麽,連燕寧這個正室都沒有多話,一口就應了下來,江氏還不高興?她有什麽資格不高興?”徐氏向來不将江卿當成一回事,聽霍青遲這樣說,冷笑連連。
其實她心裏對江卿還有些遷怒,若不是這個蠢貨在燕寧的新婚之夜送上門去,霍家又怎麽會落下一個把柄在侯府手上。
“不過是一個女人罷了,我不知道你這麽當真做什麽,等你功名都有的時候,女人還不是随你挑選,區區一個江卿,破落戶的女兒,真不知道哪裏值得你這麽上心。依我看,你還不如多對燕寧用點心思。雖然燕寧潑辣,但好歹她出身侯府,能給你帶來助力,江卿這個女人,除了能拖你後腿,還會幹什麽?”
霍青遲聽徐氏這樣說江卿,心裏不舒服,但是徐氏是他娘,他要是在此時維護江卿,反而會适得其反,他娘一定會更加讨厭江卿。
話說江卿自霍青遲走後,越想越覺得憋屈。她還不知道姨娘的事是徐氏弄出來的,只以為是燕寧一手操辦的。她一個正室何苦要在剛成親不久就給丈夫納妾?想想都知道是因為不高興霍青遲每每都往她這裏來過夜?不肯擡她做姨娘,卻轉頭就擡了霍青遲院裏的丫頭。
這不是在打她的臉,想看她的笑話嗎?
江卿是有脾氣的,而且脾氣還不怎麽好,只是她現在寄居人下,不得不低頭。但是燕寧,早就在她設計弄沒她的孩子的時候,兩人就已經成為了死敵。
江卿唯一的優勢就是,霍青遲的心都放在她身上。
如今燕寧仗着正室的身份給霍青遲納妾,着實讓她心慌了。江卿不是傻子,她知道男人是最不可靠的。即使霍青遲,也一樣。
他最開始的承諾一個都沒做到,現在唯一在做的事情,就是叫她忍。
她忍?她忍個屁!
燕寧是怎麽對她的,她都要加倍還回去!
燕寧在徐氏那邊鬧的動靜,江卿都聽說了。現在徐氏肯定十分厭惡燕寧,若是能和徐氏統一戰線,聯合起來,還怕收拾不了她嗎?
江卿思忖良久,咬了咬牙,才取出自己最後的家當,裏面是幾百畝良田和一個莊子,她拿上這些,往徐氏處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 遲到的鐘 小天使的營養液~求撒花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