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顏澤之前給他挂了兩通電話,都是沒接通就被人拉走,眼下一看來電顯示就像看到救世主,恨不得江城立馬來車來接他。
“江城?”電話只響了一聲他就接起來了。
“你在哪?怎麽這麽吵?”
“別提了,我被……”他剛想說出方少銘,又覺得不大妥。江城和方少銘之間的關系,他還沒有拎清楚。這麽想着,又改了口,“我被朋友拉KTV來了,你有時間麽?來接我一下。”
“這樣。我這邊還有點事。”江城聽着話筒裏喧嚣的聲音,“本來想跟你說晚上不回去了,還有可能晚點,你那邊有人陪就好。別玩太瘋了。”
顏澤欲哭無淚:“不是,他們不讓我走。”
“那你還挺受歡迎的。”那邊的人故意給他着急。
“江城。”顏澤咬牙切齒。
江城卻只當他是真和朋友玩得開心,笑了笑:“行了,早點回來。我這邊還有事,先挂了。”
方少銘過來時見到的就是顏澤這麽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看着手裏的手機。他二話不說把手機接了過去,放到一邊充電的地方給插上:“時間還早,小心耗沒了,也就現在能充會兒電。”
顏澤一臉肉疼:“不是吧?你還打算玩多久?我覺得要回了。”
“回去幹什麽,好不容易出來一趟,看你的樣子也不像要忙的。”
“我真不習慣這樣。”顏澤皺了皺眉。
方少銘沒吭聲,坐在燈光交替的光影裏沉默了一會兒,伸手把煙頭按掉,一邊拍手一邊起身:“行了,帶你到外面透透風。”
兩人出去的時候,天色已經見晚。平日這個點天還是明亮的,今天也許是陰天的緣故,無名讓人覺得有些壓抑。
好在風還是清爽的,顏澤坐在石階,深深打了個哈欠。
Advertisement
“看不出來?這裏面好幾個人都是和我一起從美國回來的。”
顏澤想不通:“我身邊全剩你們這些個海龜。我哥是,江城是,你也是,你們一個個都這麽想不通,帶在外頭多好?”
方少銘笑着比了個打住:“你自個兒可成天盼着你哥回來呢啊,別扯上我。”
顏澤撇了撇嘴,不以為然,扭過頭不說話了。
“不過說到這個江城……”方少銘的聲音變得緩慢而意味深長,也在顏澤身板坐下。
上次談合作的時候,顏澤就知道方少銘對江城沒什麽好念頭,說這兩人是職場敵人又不确切,兩人也是在美國就認識了的,從一開始到現在就是亦敵亦友的關系。
可怎麽就沒聽顏向林跟他提起過方少銘?
一想到顏向林,顏澤的臉色又不怎麽好看了,神色也黯淡。
“你倆真好上了?”方少銘見他不搭話,試探着問道。
“你怎麽知道?”顏澤一下警覺起來。
“這圈子就這麽大,能瞞住多少秘密?”
“那我哥他?”顏澤身體漸漸僵住。
“他?他應該還不知道吧?但這也是遲早的事兒。不過我聽說江城有意瞞着他,既然他在那頭壓着,這事兒就不會傳到你哥耳朵裏。”
聽方少銘這麽一說,顏澤緊繃的脊背都放松下來。
“我倒是很好奇。”方少銘笑眯眯地在一旁打量着顏澤。那神色哪裏像一方的大公子,分明就有了些雅痞的流氣和狹促,“你是怎麽想的?就是對你哥這事兒。憑我對你的了解,你改是個心直口快,根本憋不住的主。沒自己上趕着把窗戶紙捅破就不錯了,還能指望你明裏暗裏幫忙瞞着。難不成,你對他其實也沒多大信心?”
顏澤看了他一眼,伸手攤了攤,一副十足坦然的模樣:“你看我像有刻意在瞞?”
方少銘笑了兩聲,就像早料到他這麽說一樣:“那就更奇怪了。你都不怕,江城怕什麽?”
“他跟我哥認識,也清楚我哥的脾氣,這事兒現在捅出去,指不定還招來什麽麻煩。”顏澤說到這個就不禁氣短。
“那你想沒想過,也許他就是根本不想讓別人知道?”方少銘慢吞吞地說。
“你說什麽?”顏澤轉過頭來。
“我說,也許他根本就不想讓別人知道你們的事。”方少銘沖他笑了笑,“雖然我倆關系不咋地吧,但這麽多年,作為他的對手我也對他了解不少。顏澤,你應該聽說過他當年出櫃的事。”
顏澤的目光一頓,瞥向別處。
他當然記得。江城也是自從那件事情之後,徹底跟業界出櫃。聽說之後經歷了好一陣的坎坷,過程的種種,他卻沒有跟江城确認過。
顏澤一直是想得很開的人,他覺得過去了那就是過去了,雖然戀人之間多少會在意對方跟前任的感情,但那畢竟都是歷史。誰還沒有點歷史?
顏澤郁悶地想了想,自己好像還就真沒有。顏向林算嗎?
見顏澤不說話,方少銘了然地又沖他笑了笑:“怎麽樣,有沒有興趣聽我說下去?”
顏澤不冷不熱地看他,随後縮了縮肩膀:“我不想待在這地方。”
于是,十分鐘後,騷氣外露的蘭博基尼從地下車庫疾馳而出,很快消失在夜色裏,朝着城市的繁華區開去。
江城二十四歲在業界出櫃,距離那個時候,已經過了五年有餘。
對方是和江城一起在國外大學念書的同窗,很早就認識了。按當時江城的做法,他真是把那個人小心翼翼地捧着,始終沒有攤開心思。就像養一盆嬌氣的蘭花,每天澆水灌溉,施肥,日照,用心地觀察着對方每一處變化和成長。
兩人不僅性格相投,志趣也一樣。同樣都是對做游戲很感興趣,經常在一起揚言要做出一番豐功偉績來。當年兩人還小,還是少年,也沒有經歷過太多社會的染指,心思都很單純。
沒人想到成年後兩人真的努力都在往這個方向發展,并且後來還一起舉辦了公司。打算創業,專門做游戲這個領域的。沒有想到的是,江城的父親卻慢慢看出了兩人之間的微妙關系。他本來就是反對江城做游戲這一行,古板的老人認為兒子不學無術,還變成變态都是因為江城當年的戀人所致。
從那時候開始,江城的父親就開始給他們公司施壓。當年兩人的公司是在國內注冊的,資金也不全用了江家的錢,兩人跑前跑後拉了不少投資。這時候不論說什麽也得把公司撐下去,不能垮。因為這不僅僅代表兩人的夢想,也面臨着現實的抉擇。
江城心裏很清楚,一旦他放棄公司代表着什麽,那就代表着他必須向父親低頭。等那時候,也就是必須和戀人分手的時候了。
所以很多個日夜,他都只是用一口氣在撐着。後來,戀人的父母病倒了,需要很大一筆錢。當時戀人家裏的經濟狀況也很危險,戀人求着江城讓他把公司賣掉,提掉自己那部分的分成。
江城沒有辦法,公司後來就沒了。
雖然創業失敗,但行業裏的人都知道,這并不是因為江城的能力不夠。反而是他面對外界種種阻撓而爆發出的潛力,讓很多一流游戲公司的人非常看好。
江城就是那個時候正式進入業界打拼。然後在一年後幹得風生水起時,如同向父親宣戰,又像是不甘心的小孩子報複似的,江城出櫃了。
“你覺得還算浪漫嗎?”方少銘慢悠悠地開着蘭博基尼,打開窗戶透入一絲風進來,笑得有點帶着惡意,“反正我覺得挺浪漫的。這種事,我是做不出來。”
“後來呢?”
“什麽?”方少銘轉過頭去。
顏澤的神色淡淡,目光直視前方,只手兩只手攥着身前的安全帶:“你說他出櫃了,可後來呢?他那個戀人,還有他的父親。”
“他爸自然是氣得要死,覺得顏面丢光,揚言再不管這混賬,讓他在外面胡鬧個三五年,到時候還是得回去。”方少銘透了會兒風,就又将窗戶關上了,“哦,順帶一提,江家當初就是在洛杉矶發家致富的。”
“所以江城在國內這些年,他爸都是不支持的?”
“要是支持就不會從來沒出現過了吧。”方少銘聳肩,“至于那個戀人,在父母痊愈之後就全家移民美國了,後來似乎在那邊也找了份不錯的工作,還有了一個伴侶,前一陣一直說要結婚來着。那幾年圈裏傳得風生水起,畢竟這對江城來說簡直就是自己打臉。不過我看他倒是雲淡風輕,興許真的放下了吧?”
蘭博基尼開得越來越緩慢,最終停在鐘表店面前。
夜晚的青黑色越來越重,這個城市的燈光漸漸亮起,華燈初上。四處湧來的都是奔流的人群和車輛。這座城市在越是黑暗的時候,越是輝煌。盡管人們臉上帶着疲倦和煩躁,卻也帶着放松後的愉悅和興奮。
鐘表行裏的男男女女有成雙成對,也有單身。寬闊幹淨的落地窗,和店裏設計精美的燈光讓裏面的一切都看得清楚。
顏澤當然也很快地找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一如既往,慵懶的,卻英挺的,寬闊而給他安全感的。
江城穿着淺色條紋襯衫,同樣淺灰色的西裝外套搭在臂彎上,襯得胸口酒紅色的領帶很顯氣質。
他身邊站着一個年輕人,比他矮了一些,正專心致志地趴在櫥窗上選手表,時不時擡頭問一句,江城也就低着頭跟他說些什麽。
年輕人臉上并沒有笑容,甚至看上去對江城有些冷淡。當他擡頭的時候顏澤注意到,眉眼竟有些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