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二天中午吃飯,顏澤就接到了顏向林的電話,約了晚上見面的時間,問顏澤要不要來接他。顏澤這才想起來,昨天已經和顏向林約了今晚三人好好談一談。
他有些心煩意亂,午飯沒吃多少就飽了,下午也總是心不在焉。
顏澤拒絕了顏向林的好意,下午直接打車回了家。
回到家後,顏向林已經在準備晚餐,圍着圍裙探出腦袋問了一句回來了,就繼續做飯。顏澤環視屋中,沒有看到鄭易池,心裏的堵勁兒消下去一點。
別看顏向林看上去什麽都不說,心思卻很精致,顏澤一向知道。顏向林明白如果小池提前來了家裏,或者自己去接他過來,只會讓顏澤情緒不好,因此鄭易池是在兩人相處了一會兒之後,才姍姍來遲。
來的時候是顏澤去開的門。
鄭易池套着兜帽米色衛衣,水洗的牛仔褲,看見顏澤有些緊張,局促不安地端詳了一會兒,才把手裏的袋子遞給他,小聲說道:“給你的,聽說你最近忙……”
顏澤看了一眼,是個薰衣草枕頭,助眠放松的那種。
他也沒道謝,沉默地側了側身子,在門口扒拉出一雙拖鞋扔給他,自己又懶洋洋地回沙發上坐着了。
顏向林見鄭易池來了,跟他笑着打了招呼,問他要不要喝水。鄭易池這會兒拘謹得要命,全部心思都放在顏澤身上了,哪有力氣打理顏向林。
顏向林看着他這樣,就有點心疼。
晚上做了六道菜,倒是很公平,三道是鄭易池愛吃的,三道是顏澤愛吃的。飯菜擺上桌,顏澤光看了一眼就知道他這個哥哥打的什麽心思。
顏向林打小心思玲珑,最懂得交際圓滑,誰都不得罪,這也是為什麽不論到了外國還在在國內,他都能混得如魚得水,因為走到哪兒都有朋友。
但眼下的情況顯然不是他動動嘴皮子就能解決得的了。
三人坐着,誰都沒動筷子,最後還是顏向林先給顏澤夾了一筷子菜,又給鄭易池夾了點魚肉,這才開吃。本該其樂融融的一頓晚飯,因為心思各異誰都不知怎麽先開口,反倒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顏澤看着他倆吃飯,胃口忽然就沒了,啪地一聲把筷子往桌上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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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向林擡頭看他。
鄭易池則是縮着肩膀,腦袋都快埋到飯碗裏了。
“小澤。”顏向林皺着眉叫他。
“鄭易池,你到底把我當什麽?”顏澤發話了。
顏向林一聽這開頭就不對勁,連忙想截住話頭:“吃完再說。”
“我吃飽了。”顏澤瞥他一眼。
“你吃完了別人還沒吃完。”顏向林口氣淡淡的,可就那麽把筷子往碗上一擱,顏澤就不說話了。
“我沒有故意想瞞着你……”極其細小的聲音從鄭易池那邊傳來。
顏澤看他,他卻目光躲閃,垂着眼睛,偶爾擡起眼皮瞄一眼顏澤:“對不起,剛開始我和你哥哥……我沒有想把事情發展成這樣的,但不知什麽時候,慢慢地就走得近。前一陣,你忙,我知道這事情不對勁,但一直沒有找到機會告訴你,後,後來,我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反而不知道要怎麽和你說。”
難得一向膽怯的鄭易池說了這麽一段話,本是想讓顏澤寬心,可一番話此時落在他耳朵裏怎麽都像是鄭易池為自己辯護。
他幹脆抄着胳膊冷笑一聲:“那倒是怪我那天回來的不是時候了,撞破了你們的好事。”
“顏澤。”顏向林叫了他一聲。
顏澤知道顏向林這是生氣了。從小到大,顏向林只有在真的生氣時才會直呼他的名字。
顏澤對哥哥多少有些顧忌,目光卻不服輸地筆直地看着鄭易池。
“不是的,我沒有想要瞞着你。”鄭易池的手放在大腿上用力地互相握着。
顏向林終于看不下去了,伸手在桌下握住了他的手,這一舉動相當于對顏澤攤牌了:“你別為難他了,當初是你介紹他給我認識,後來一段時間我看他因為男友的事悶悶不樂,怎麽都是同一類人,不免安慰了幾句,又覺得他挺有意思的,久而久之就對脾氣了。沒有人想瞞着你什麽,更何況這樣的事,本來就是自由的。你對他有什麽意見,對我有什麽意見,直接說出來,用不着這樣。”
他們倆這你一言我一語的語氣和舉動把顏澤氣得臉都發紅,心頭就像有一盆冷水就這麽澆下來一樣,從裏到外濕淋淋的。
好一出戲,弄到最後,反倒成了他才是棒打鴛鴦的那個反角。而面前這兩個人自始至終都在為自己的自由辯護,不曾站在他的角度上考慮過分毫他的心情。
其實他不是對鄭易池有意見。他一直很喜歡他這個朋友。比起其他虛僞做作又愛來事兒的那些個人,他這個兄弟身上的真誠,膽怯卻不卑微,不動聲色地耿直和對人好一直是他欣賞的。
可是眼下他考慮不了那麽多。他只覺得自己東西被人搶走了。
顏澤卻不能表明他這樣的情緒。
他氣得發抖,可是沒有一個人能來諒解他的心情。連江城都不能。
江城只是騙了他,然後告訴他,那個人才是你哥哥真喜歡的人。這一次,你搶不走。
他覺得自己像患了失心瘋。
鬼使神差的,顏澤不知道那一剎那自己是怎麽了,如果非要形容,大概就是怒氣攻心。
他一把将桌面上的冷水潑到二人緊握的手上。
他不知道他拿錯了水,那一杯是顏向林剛倒的開水。
鄭易池的手放在腿上,因此一杯開水就這麽完全潑到他身上。
鄭易池被燙得叫了一聲,整個人跳了起來,褲裆連同手和胳膊全濕了。
顏向林因為握着他的手,因此知道那水有多燙,但皮糙肉厚并沒有出聲,只是猛地抽手詫異地看了一眼顏澤,二話不說立馬抱起鄭易池沖進了衛生間。
顏澤看到手裏冒着煙的瓷杯還有些發怔,也連忙跑到了衛生間。
鄭易池被顏向林抱坐在浴缸上,長褲被脫下,露出燙紅的大腿根和手臂,和他白皙的皮膚形成鮮明的對比,就像一塊醜陋猙獰的傷疤。
顏向林還紅着眼眶,這會兒見到顏澤就忍不住了,拼命地抿着嘴唇,一低頭眼淚珠子就掉下來了,一滴滴無聲地往下砸。
顏向林正拿着花灑給他沖冰水,鄭易池的眼淚滴在他手背上,他怔了一下,擡頭,看到門口的顏澤。
顏澤從沒見過顏向林那樣的眼神,冰冷冷的。
“出去。”他說。
說完不再看顏澤的表情,低頭還要脫鄭易池的內褲。鄭易池止住了眼淚,一邊手忙腳亂地用燙傷的手去阻止,顏向林幹脆連他上衣一起脫了,讓他整個人坐在浴缸裏,然後拿冰水一遍遍沖他燙傷的地方。
顏澤看到顏向林的手背上也紅了一大塊,他卻完全不自知一樣。
“我不是……”
我不是故意的。
他沒說出口。
因為他看到顏向林看他的眼神,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木然地轉過身,聽到鄭易池在後面急急地喊了一聲:“小澤!”
他忽然覺得很疲憊。
“以後,我沒你這個兄弟。”他說。
顏向林沒有多說一個字。
顏澤走到門口抓起鑰匙,随便蹬上了鞋就出了門,一路上失魂落魄的。
沒有地方可以回了。
江城騙他,從一開始就玩他,他不會再回到那個地方。而自己的家裏已經有了鄭易池,是讓哥哥比自己更捧在心尖上的人。
他又想起剛才顏向林看他的眼神,心裏難受的揪成一團。
這個時候他就很想江城,想江城什麽也不說地帶他出去兜風,或者攬着他的肩膀,身上帶着若有若無的煙草味。哪怕跟他開幾句不合時宜的玩笑……
顏澤忽然發現,不知不覺中對江城的依賴已經如此嚴重。
他摸了摸口袋,出來時沒帶錢包,苦笑了一下,心想,如果現在江城忽然出現在他面前,自己會不會原諒他呢?
他也就是想想。
他順着自家的馬路往前走,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兒。看看手機,顏向林始終沒有給他打電話。走回父母家是不可能了,去江城那也不行,思來想去只有給手機裏朋友打電話,暫時借點錢了。
正這麽想着,手機忽然亮了。
是江城的電話。
鬼使神差的,顏澤就這麽接起來了。
“你在哪兒,我在你家樓下。”
顏澤忽然覺得一切很好笑。
“你回去吧。”
“我來給你送護照,不要?”
顏澤幾乎能想到江城在電話那頭揚眉的樣子。
顏澤從沒有這樣地想見到江城。
“我在我哥樓下。”他說。
江城沒說話,但聽着顏澤的口氣心裏隐約猜到個大概,這會兒也不開玩笑了:“那你等着,我馬上來。”
顏澤蹲坐在馬路牙上,抽抽鼻子望着天空,覺得自己這是真無家可歸了。自己的窩,被外人占了,有委屈還不能哭。
他覺得很難受。
一輛車緩緩停在顏澤面前。他是再熟悉不過的,銀色的SUV,車上的人沒有搖窗戶,而是直接下來了。
他身上帶着淡淡的煙草味,在靠近時候顏澤清楚地聞到這種熟悉的味道,渾身的神經就像一下放松一般。他低下頭,覺得有人見證了他的委屈,雖拼命忍着,但不動聲色的眼淚還是一滴滴往下砸,怎麽也停不下來。
他在心裏一個勁兒罵自己。
哭個屁,簡直像鄭易池那家夥一樣,哭什麽哭,真傻逼,又不是娘娘腔,還他媽真委屈上了!
他在心裏對自己說的話多難聽,眼淚就有多忍不住。
有人輕輕嘆了口氣,彎下腰抹了抹他的眼尾。
他扭頭避開那只手,那只手又锲而不舍地追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