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顏澤已經一整天沒吃飯,可到晚上,依舊一點胃口也沒有。找了溫度計量了一下,二十八度多,果然是發燒了。
想着如論如何叫點外賣,一打開微信有五六條消息,都是江城的。他給江城回了一條,江城的電話很快就打了進來。
“你哥出差去了?”
顏澤哼哼了兩聲:“你還挺關注的嘛。”
江城在那邊笑起來:“你還記得昨天自己說的話?”
“當然記得,你可別反悔。”顏澤有氣無力道。
他挂了電話,昏昏沉沉又睡了過去。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給他搭上濕毛巾,為他擦身子,又為了量體溫。
顏澤總是半睡半醒的,不踏實,最後被弄得發的不行,一腿蹬出去,結果被人攥在手裏,順勢脫了襪子塞回被窩。
淩晨三點,顏澤發了一身汗,渾身黏糊糊得難受。睜開眼,見到身邊睡了個人,又驚出一身冷汗。
江城的側臉安靜而輪廓分明,不笑時威懾,令人覺着性涼,笑時又總是懶洋洋的。此刻他一般臉剖白在月光下,多了幾分柔和。
顏澤動了動手指,發現整個人是半蜷在江城懷裏的。剛挪了挪身子,面前的人就醒了,微微眯起眼:“醒了?”
顏澤又僵着不動了,腦袋有點反應不過來,半天才聲音沙啞地問:“你怎麽在我家?”
“你沒鎖門。”江城探手摸了摸他的腦門,“我電話裏聽着你聲音不對,後來也不接電話,就來看看。”
不知怎麽的,顏澤就是想起小時候,父母出差,他生病了,顏向林翻箱倒櫃地給他找藥吃。父母是做生意的人,平日裏忙得不可開交,家裏兩個孩子,所以就更努力工作,加班,忙。顏向林不像江城,他不會照顧人。于是顏向林就像現在的江城一樣,把他摟在懷裏,後來他燒着燒着就好了。
恍恍惚惚的,眼前的場景和十幾年前的場景重合,他往這個懷抱裏鑽了鑽,舒服地嘆息:“哥。”
微涼的唇吻了吻他的額頭:“睡吧。”
Advertisement
顏澤這一睡就踏實了,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七點半才醒。江城已經起來,給顏澤準備了粥。這會兒見顏澤醒了,就讓他先去洗洗澡,換套幹淨的衣服,過去喝粥。
顏澤一邊喝就一邊瞄他,心中有微妙的種子在角落裏暗生滋長。
他剛洗完澡,還露出一截潔白濕潤的踝,捧着粥的碗在手裏發熱發燙,連身體也跟着暖和起來。江城坐在對面,正給他剝一個橘子,也不知道是否剝得太專注,完全沒有注意到對面顏澤的目光。兩個人就這麽面對面坐着,誰也沒有說話,竟也不覺得尴尬。
上午十點鐘,顏澤穿着一身淺色睡衣,蜷腿抱膝坐在沙發的這端。另一端江城随意仰頭坐着,看着天花板,一只胳膊搭在沙發背上,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沙發背。
秒針滴滴答答的,兩人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
出去走走?
走吧。
顏澤家附近不算繁華,但十分便利,沒有商城,但小的商店,步行街,大排檔一應俱全,甚至走兩條街還有一所初中,不論早中晚都能看到穿着潔白校服的少年少女。順着街道往下坡走,影影綽綽的樹影前就有一道河壩,夜晚能看到兩三個烤肉攤,卡拉OK,霓虹輝煌地映在水裏。
江城和顏澤現在就沿着那條河壩往前走,雖是冬天,吹來的風已經不再那麽凜冽,三月份了,乍暖還寒的天,他知道再過一段時間,就是倒春寒,那時候滿河壩邊的柳絮飛舞,這地方就會成約會聖地。
江城安靜地聽着顏澤講,聽他說小時候見他哥就在這地方被女孩子表白過,後來他就蹦出來,撒潑,搗亂,胡來,把女孩子吓跑。因為父母的原因,從小照顧他的就只有顏向林,所以他對顏向林格外依賴,占有欲也格外的強。
“我哥那時也不知道,我愛搶他東西,他就躲起來哭。有一次還被我撞見,我說他一個男孩子還哭,丢人。從那以後,我就再沒見過我哥在我面前掉眼淚。”顏澤望着遠處河壩中的水在日光下的粼粼波光,有些出神。
“那你小時候真挺氣人,我要是你哥,得把你吊起來打。”江城垂下眼微微一笑。
顏澤漸漸停下腳步,扒着欄杆,身子往後傾:“是啊,其實他一直都不知道,我打小潛意識裏,哥哥就應該一心一意對着我,全部心思和喜歡都放在我身上。因此看到他對別的什麽感興趣,不論是人,事,物,我都覺得那些旁雜會瓜分他對我的注意。”
“你這樣的性格,很容易吃虧。”江城說。
“我知道。”顏澤這次卻沒有脾氣,依舊望着遠處出神,“所以有時候在想,幸好他是我哥,不是別的什麽人,否則論是誰都不能接受這樣的弟弟吧?後來他雖沒跟我提起過,但我知道,他漸漸知道我在想什麽。”
“所以更寵着你?”江城也走上前去,一手支撐着欄杆,“這已經不是寵了,是溺。可是顏澤,他可以縱你,你總有一天,還是要脫離他的範圍獨自活着。”
顏澤搖了搖頭:“他不會不要我的。”
“別傻了。”江城側過臉,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當你哥哥真的愛上什麽人的時候,你是一定搶不走的。他會有自己的戀人,也許,還會有自己的家庭。”
顏澤也在看他,目光變得幹澀,複雜。
“而你也是。”江城說。
兩人僵持着相互沉默着,像一場無形的拔河。
忽然傳來噗通一聲,有什麽落水的聲音打破了沉默。顏澤吓了一跳,轉過頭就見到對面河壩的斜坡草坪上有兩三個少女互相推搡叫鬧,發出誇張的驚呼。
起初他只當是初中生玩鬧,往水裏扔了什麽東西,不一會兒就覺得不對勁起來,水裏騰着水花,并且越飄越遠離草坪。好像是一個……人?
顏澤用胳膊頂了頂江城:“喂,喂,你看對面是怎麽回事?”
江城眯着眼,也看不大清楚,過了好一會兒挺直了脊背:“有人落水了!”
身邊風一陣的,顏澤已經沒了人影。再一看,人已經沖了出去,前面幾十米的地方就有一座橋。顏澤沖上橋,幾乎百米沖刺地速度往另一面的河壩跑,江城只愣了一下,立馬追上去。
顏澤沒等跑到對岸,在快跑到橋頭時就脫了外套,直接從橋上跳了下去!
從上面到水面至少還有七八米的高度,江城幾乎心都要跳出來,下意識大吼一聲顏澤,跑過去探出頭,就見顏澤已從水裏冒出頭,像一尾靈活的魚一樣往落水人的那頭鑽去。
江城跳出嗓子眼的心頓時裝回去一半。
顏澤的水性很好,這是小時候他和他哥在這裏練出來的。那時還沒有這麽多高樓大廈,也沒有石橋和公園,這裏就是普普通通的河壩,水清見底。
他三兩下就游到了那人身邊,一手捉住他的肩膀,一手高高擡起他的下巴勾住,讓他不會嗆水,然後慢悠悠地踩水托着他一點一點地往回游。
被他撈起來的人已經昏迷,露出水面時掙紮着呼吸了一口氣,就又沒了動靜。
顏澤感到自己渾身都在發抖,不是初春的水多冷,而是害怕。
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麽把人拖上岸的,只記得一上來江城就拿他的外套和自己的外套把他裹了個嚴實,而他則一聲不吭地壓着對方的胸口,給對方做複蘇。
過了一會兒,那人還是沒醒,顏澤緊忙讓江城叫救護車,江城說,已經叫過了。在他看到顏澤跳進去時,就已經叫了救護車。
試探到那人還有鼻息,顏澤渾身癱軟地坐在地上,手腳冰涼。被風一吹,他才感到刺骨的寒意。水面還有些碎冰沒有融化,他不敢想象,要是自己剛才在水裏抽筋,或者被凍得手腳劃拉不開,現在會是怎樣的結果。
江城緊緊地抱住他,一邊在他耳朵上擰了一下:“你他媽的吓死我了!”
顏澤驚詫地回頭,一瞬間對上了江城在他身後同樣驚詫的眼睛。
顏澤笑了:“我還是第一次聽你罵髒話。”
“還有心情開玩笑?”江城渾身都是低氣壓。
周圍的人群漸漸圍過來,遠處也響起救護車的聲音。
此刻,反倒是江城和顏澤,被擠出了包圍範圍,濕淋淋地窩在一塊兒。
顏澤心裏忽然有一種瘋狂的想法。
他偷偷在衣服下面按住了江城的手,牢牢的。
“喂,我說,既然昨天的話都是生效的,我們同居吧?”
江城瞪大眼睛,幾乎有些憤怒地看着眼前想什麽來什麽的人。
初夏的溫度還帶着料峭的寒氣,柳絮紛紛揚揚從水的對岸被吹來,彌散在空中,令人有種莫名不真實的感覺。兩個人一個濕淋淋一個完好地站在河壩邊上的草坪上。顏澤的眼睛黑白分明,專注地看着他,卻又不禁因風打了個哆嗦。
“我們同居吧。反正我都已經代替我哥了,我要監督你說話算不算數。”厚厚的外套下,他冰冷而濕淋淋的手緊緊捉住江城幹燥溫暖的手掌,“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