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草成雙

第14章

顏澤也不知道為什麽下意識就避開其他人到外頭接電話了。

“喂？”

“怎麽樣？”一向懶洋洋的語氣。

“挺好，其他人……也挺好。”顏澤頓了頓，說道，“我聽到他們在讨論方少安，是不是就是酒會上那次那個？”

也許是錯覺，顏澤覺得江城聲音一點點正經了起來：“那個方少安要是以後碰到，離他遠一點，不是什麽好鳥。”

顏澤于是笑了：“怎麽辦，我覺得你也不是好鳥。”

江澤在那頭笑笑：“嗯，你哥也是這麽覺得。”

“操。”

“怎麽罵人吶？”

“行了我吃午飯呢，不跟你說了。”

“我下班早，去接你？”

“不用，我怎麽能勞煩把你當司機？”顏澤說。

“我看你用得挺順手的。”江城笑道，“真不用？你們下班那片可是高峰期，不堵個一個小時的回不去，別說公交，打的都沒車。”

這下顏澤糾結了。

“別糾結了，我要真忙也就不管你了。”江城說道，“下班見。”

顏澤嗯了一聲：“那行，謝啦。”

江城在聽筒那邊很輕地笑了兩聲，挂了電話。

顏澤剛挂了電話，一轉身，看到祁陽竟在身後。正靠在牆上抽煙，若無其事地望着遠處發呆。顏澤吓了一跳，反應過來上前打招呼。早上兩人匆匆說了兩句話就開始各幹各的事兒。知道祁陽是策劃部的活躍分子，尤其看上去絲毫不顯年紀，這會兒夾着煙反倒顯得老，于是有種奇怪的違和感。

祁陽沖他擠擠眼：“女朋友？”

顏澤剛想否認，想到什麽似地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這回祁陽又頂了下他肩膀：“行啊你，沒畢業就有個能開車來接你的女朋友，混得可比我們好，虐狗。”

顏澤又忍不住笑了。他覺得祁陽這人特有趣，身上絲毫沒有職場上那種壓抑疲倦的氣息，反倒就像一起上課逃課的同學。他并肩靠在祁陽身邊的牆上，祁陽于是也自然地遞了一根煙過來。

顏澤擺擺手說不抽：“你在這工作多久了？”

“多久了，少說也有三年了吧？”祁陽夾着煙，緩緩吐了一口氣。

顏澤想了一下：“二十五？二十六？”

“謝謝啊。”祁陽說，“叔叔快三十了。”

“真看不出來。”顏澤道。

“你一大學生，大三就能來這種地兒實習，學習成績很好吧？”祁陽問。

顏澤連忙否認，把前因後果大致講了一下，祁陽于是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你那朋友是總公司的？”

“江城？”顏澤想了想，直接就把名字說了出來“你認得他？”

“他很偶爾會來策劃部帶班，或開會之類的。”

“哦，那他到底是個……”他想問，到底是個什麽職位。

話還沒說完，黎莉在裏面叫祁陽了，讓他趕緊進去付錢，公司裏有人找他，麻利地趕緊吃完滾蛋，回去做工。

祁陽掐了煙哀嚎一聲，說萬惡的壓榨主義，拍了拍顏澤的肩，就進去了。

顏澤吃飯的時候一邊思考一邊吃，吃得很慢。直到身邊的人都走得稀稀拉拉了，一碗飯才差不多見了底。

肖茵還沒走，這時候一屁股坐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嗨！”

兩人就這麽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上。出乎意料的，肖茵比顏澤想象中要小，只有二十二歲，剛工作了一年，也算是個新生。人天生有氣味相投好說話的特性，尤其是當人和人建立共識認為自己是一個圈的，那就更投入這種交際關系。雖說都是兩個新來的小菜鳥，肖茵好歹也在這有一年的經驗了，因此顏澤樂意聽他講講公司裏的事，評頭論足。他哭笑不得地發現，肖茵還是個喜歡八卦的小姑娘。別的不說，公司裏的戀情史，暧昧史，她是一摸一個準，比誰都清楚，直把顏澤聽得幹瞪眼。

“說起來，近看你的确是個不錯的苗子。公司裏好多姑娘就喜歡你這一款的。”肖茵叽裏呱啦地說完，忽然來了這麽一句，一位頗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過姐弟戀畢竟不受歡迎，革命從今開始，同志加油。”

顏澤被他逗樂，筷子一擱，掏出錢壓在碗底：“那你有對象了沒啊？”

“真的煩。”肖茵轉過身并不要理會他。

兩人就這麽說說笑笑往回走，等剛上去肖茵就被人急匆匆叫走了，顏澤捧着肚皮在後面悠哉悠哉走着，誰知等他走到策劃部，見到人亂哄哄一團，辦公室門口資料紙張撒了一地，肖茵哭得眼睛都紅了，攥着衣角吭都不吭聲，她面前的經理勃然大怒，怒火中燒地發脾氣。

有的人圍觀有的人偷瞄，就是沒人明目張膽地過去勸。顏澤愣了一下，沒想到不過就是幾分鐘的時間，肖茵一下就哭成了這樣。就算有天大的錯，經理也不至于當着所有人面給她難看。

身體剛動了一下，就被人扯住了。回頭一看，是祁陽。

祁陽此刻臉上的表情極其複雜：“別過去，那是我們部門經理，很少見他發這麽大火。”

聞言，目光下意識就往那邊看去，經理剛好罵道：“你怎麽檢查的？怎麽大的錯誤和漏洞檢查不出來！要不是因為我今天多看了一眼，這樣的資料遞交上去你知道會對我們的策劃案造成多大的影響！這麽不長心早別幹了吃幹飯去！”

肖茵一直在哭一直小聲說對不起，一直持續了将近十分鐘這事兒才算完。看着肖茵事後一個人蹲在地上撿資料，時不時擡手抹一下眼睛，顏澤心裏登時不好受，過去蹲下和她一起撿。

肖茵小聲說謝謝，可不管後來顏澤怎麽問，她就是不說怎麽了。下班後，顏澤也陪着她一起趕報表，資料檢查，一遍又一遍。肖茵不讓顏澤陪她，顏澤卻充耳不聞，繼續幫她忙活。

不知過了多久，辦公室裏的人基本都走光了，顏澤忽然想起江城說下班要接他這茬，連忙掏出手機看。

壞了，六通未接電話。他手機開了靜音，沒接到。

連忙給江城撥了過去，那邊響了兩聲就被人接了：“你人呢？”

聽着聲音不像生氣，江城這才出了一口氣：“我剛陪前輩整理點報表，忘了時間，不好意思啊。你……”

那邊打斷他的猶豫：“我在下邊，沒事，你不急。”

“好，我這就下去。”

挂了電話，見肖茵看着他，沖她晃了晃手機，想輕松她的心情：“不好意思，你恐怕看不到姐弟戀了。”

肖茵睜大了眼睛，果真有些意外：“你有對象啦？”

“也不算……”顏澤笑了一下，“那我就先走了。今天的事，等心情好了跟我說說，前輩。”

聽他一本正經叫前輩，肖茵反倒噗嗤笑了出來：“你去吧，別讓你對象等急了。”

顏澤一下樓就見銀灰色的SUV大大咧咧停在公司的正門口。江城開着窗戶，手肘支在窗框上撐着歪着的腦袋，也不知等了多久，嘴裏叼着一根煙。

等人走近了他才回過神，看着顏澤走到副座拉開車門。

“你等多久了？”顏澤問。

“沒多久。”江城聳了聳肩膀，“就是有點餓了。”

顏澤雖一直對江城心中抵觸，但這麽一來二去受人恩惠到底不好意思。看過表，他遲到了不知一兩分鐘，将近快一個小時了！

因此幹笑了兩聲：“真不好意思，那個……我請你吃飯吧？”

“好啊，正有此意。”江城笑着，發動了車子，實誠得連推拒一下都沒有的。

兩人在附近的湘菜館湊合着吃了。因為路上顏澤一直悶悶不樂，心裏頭憋得厲害，江城問了兩句他便倒豆子一樣把知道的全說了。

江城畢竟是多年的職場人士，這種事在公司裏屢見不鮮，上下級的關系，同事之間的關系，這些微妙又複雜的東西，都需要日積月累來填充認知。只是顏澤說得認真，他也不好駁了面子，也就認真聽，是不是回應兩句。顏澤沒說一會兒就察覺到江城的心不在焉，也就讪讪地閉嘴了。

一路無話開到了顏澤家樓下，他伸手要去解安全帶，被江城按住了：“你對這個工作環境滿意的話，好好表現，說不定能到總公司來實習。”

顏澤想到今天下午的事，恐怕總公司的氣氛更讓人不能掉以輕心，他只是個實習生，沒有必要做到那步，于是回絕了。

誰知江城又想了想說：“你們策劃部可能會派人去接洽最近談投資的事，這回總公司也有參與，除了方天宜，還有一個投資人需要去談。方天宜那邊你們會安排人，另外一個要到外地去，我可以帶一個人。你要不要來？”

顏澤一聽愣住了：“人事部那邊沒有派人嗎？”

“派了，但是對方對這次的案子很感興趣，一定要親口聽到策劃部的詳盡策劃。”江城說道，“就算是實習，對你來說也是個好機會。”

顏澤默默坐在位置上不說話。

“怎麽了？”江城失笑。

“為什麽幫我？”顏澤問道，不等江城回答，又顧自接話，“因為我是顏向林的弟弟？為了讨好我哥？江城，就算我再傻，再不明白，也知道不是這樣的。我一直沒對你說清，我這樣……這樣對你，起初的确是為了追你。可你這麽配合，對我的事上心，迎合得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反而讓我在懷疑究竟是我追你，還是你……”

後面的話沒說完，被他生生剎住了。

江城笑了一下，從容不迫地替他接下了後半截話：“還是我追你？”

顏澤猛地轉過頭，定定地看着江城：“我不是你的玩物。”

“只不過對你好點，你就覺得自己像玩物了。”江城抽出一根煙叼在嘴上，還是那副懶洋洋沒骨頭的樣子，“小澤，只是對你好點都不行，我要是真的想追人，可不是這樣不輕不淡的樣子，你想試試？”

顏澤噎住了半天，話堵在喉嚨裏說不出來，心想，難不成我哥他嘗過？

還沒來及有反應，面前江城的臉忽然放大，他嘴上的煙掉了，傾身很溫柔地吻住顏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