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草成雙

第4章

顏澤反鎖着房間，翻來覆去一會兒，恨不得光着腳貼到牆壁上聽隔壁的動靜。

剛開始還有模糊的對話聲，到後來卻一點動靜都沒有了。任他急得抓肝撓心也沒辄。

思來想去，躺在床上給鄭易池發了條短信：“談得怎麽樣了？”

短信過了十幾秒回過來：“你……你什麽時候‘睡’醒？”

顏澤幾乎都能想到鄭易池那張怯生生的臉。

“你們談完了我就可以睡醒了啊。”

“哦，那你快出來吧……”

顏澤愣了兩秒，翻開被子踹開門，一副迷迷糊糊大大咧咧剛睡醒的模樣：“哥！哥？”

隔壁的門一下開了，顏向林探出半個身子來：“怎麽才醒？你同學來找你借筆記，你自己就睡過去了！”

顏澤一看，果真他哥身後一個怯生生的身影磨蹭出來，臉有點發紅，恭恭敬敬對顏澤點了點頭：“那謝謝你了。”

“同學來了你也不知道叫我一聲！”顏澤佯作不高興，扯了鄭易池一把，轉頭又換了張臉，“你怎麽也不叫醒我？”

“我看你睡着了，還睡得挺死的……”鄭易池嚴格按照臺本出臺詞，“那啥，天色也不早了，我拿了筆記本就先回去了，明天見啊？”

顏向林出聲了：“這麽晚了，不然就留下吃飯吧，反正馬上我們就要做菜了，你和小澤也能多聊聊。”

劇本之外的情節一來，鄭易池立馬慌了，兩只爪子在空中擺了擺：“不用不用，謝謝了，我回家還得趕緊複習一下！”

“那行吧。”顏向林好脾氣地笑笑，“有空來玩。”

顏澤一雙眼在兩人身上瞄了個來回，似乎沒有見哥哥有什麽異常，這才說了一句你等着，轉身跑回了卧室，随便抽了兩個筆記本交到鄭易池手上：“後天記得還我啊，我也要用。走吧，我送送你。”

顏向林沒再說什麽，于是顏澤穿上外套一手拉着鄭易池就要往出走。

顏向林又探出腦袋來：“哎，怎麽回啊？用我開車送送你不？外面怪冷的。”

顏澤第一次心急懶得聽他哥廢話，把顏向林推回了房間：“門口就地鐵，他回家方便得很，別攙和了啊？”

說完拉着鄭易池就下了樓，絲毫沒有察覺出任何不妥。

剛一進電梯顏澤就迫不及待：“怎麽樣？”

鄭易池擡頭瞄了他一眼，又瞄了一眼，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顏澤當時就炸了：“我靠你倒是說話啊，點頭算是個什麽意思？我哥他真是彎的？”

這回鄭易池猶豫了一下，有點為難地點了點頭：“可能你猜的沒錯。”

顏澤瞪大了眼睛：“他親口告訴你的？你套話效率也忒高了吧，簡直能去當卧底！”

“不是！”鄭易池不好意思似地去捂顏澤的嘴，盡管電梯裏就他們倆人，“他沒跟我明說……我裝作毫無防備透露我性向苦惱，他也就聽了。我看他一點詫異也沒有，甚至我在聊到一些我有的苦惱時，他很懂得怎麽點撥人。而且……”

一旁顏澤已經是急了：“而且什麽？”

“而且我覺得他談吐間……我也說不上來。就是直覺，直覺他和我的确是一類人。”

電梯叮地一聲開了，顏澤愣了好半天，直到電梯門都要關上，他這才伸手擋了擋，讓鄭易池先出去，整個人還是懵逼的：“這……”

吞吞吐吐說不上話來，有點一時間不能消化。

這鄭易池就不能理解了：“我以為你讓我來試探，心裏頭是早有譜了，猜得八九不離十……怎麽還沒做好心理建設啊？”

“不是，猜是一回事，親口證實又是另一回事。”顏澤皺着眉想了一會兒，不知怎麽就想到了江城那副懶洋洋別有用意的笑，登時覺得脊背發涼，“更何況，這才驗證很不好，這就代表那個混蛋……”

鄭易池聽他自言自語聽得雲裏霧裏，不由得迷茫地啊了一聲，尾音上挑。

“沒什麽沒什麽，辛苦你了。”顏澤擺了擺手，臉色還是不大好，“改天請你吃飯啊。”

小朋友一聽這話臉上就撥雲見日，迷茫勁兒全不見了：“泰國咖喱飯！”

晚上八點鐘，顏澤在自個兒床上翻來覆去。

大好的周末，可惜已經被他耗費掉一整天的時間在床上了。

他拿起手機翻了翻，思來想去，還是點開找到顏向林的頭像，給他哥發了條微信出去。

“回來沒？”

“沒，還有一陣。吃飯了嗎？”

“吃了，怎麽說出去就出去。”

“臨時有點事。”

“那個……哥，上次來咱家你那朋友，就是叫江城那個，他是幹什麽的啊？”

這回微信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來，帶着有些警惕的語氣：“你問這個幹什麽？”

“我就是覺得人挺好的。”

三分鐘過去，五分鐘過去，顏向林的微信沒有回過來。

過了很久，顏澤才收到一條信息。

“離他遠點！”

顏澤愣愣地看着手機，幾秒鐘都沒有反應過來。

等反應過來時，嘭地一下從床上坐起來，不可思議地把他哥那條短信又讀了一遍。

顏澤咬着後槽牙，恨不得能咬碎了。

從小到大，哥哥對他一直是溫和的，寵溺的，就連他搶走了他心愛的玩具，或者做了什麽難以原諒的事，也只是輕聲呵斥，板着臉跟他長篇大論地講道理，顧忌傷到他的自尊心。

“離他遠點”這麽直白且語氣不善，他從來沒見過哥哥這麽警告自己。

顏澤覺得自己簡直氣得哆嗦，又聯想到下午鄭易池對他說的話，左右這麽一串，徹底理解了。這回再要他相信江城和顏向林之間沒點什麽，他打死也不信！

“江城……江城！”顏澤坐在床上，洩憤似地喊了一句，又罵了句娘。

餐廳裏，九十點鐘的光景，人語喧鬧的大廳裏走出一個疲憊的人。

一輛黑色的車，靜靜停在馬路邊。

顏向林走出飯店大門，徑直走到那輛車前拉開門坐了進去。料峭的寒風一碰上滿車的暖氣，這才舒心地一聲嘆息，搓了搓手。

旁邊的男人半開着窗子抽煙，手裏就夾了個煙屁股，見人上車笑了一下，把煙頭按滅在車帶煙灰缸裏。

剛要開口，顏向林就沖他擺了擺手：“江城你閉嘴，你現在心情不好。”

江城開大了點窗戶，把煙味都透出去：“項目談崩了？這麽大的味道……你喝酒了？”

“別提了，臨時把我從家裏臨來，說要來接洽的人生病，我就成了替罪羊。你是不知道對方，是個東北爺們，那酒量……嗬！”顏向林醉醺醺就倒頭，一臉休說。想到什麽似地又彈起來，“我在警告你，少接近我弟。”

江城愣了一下，哭笑不得：“我這是怎麽了，躺着也中槍？”

“他剛跟我發微信問你來着。”顏向林喝得有個四五分醉，擺明了懶得說話。

“哦，說我什麽？”江城立馬來了興致。

“說你一看就不像個好人，以後少到我家來。”顏向林幹脆就換成自己的臺詞了。

江城大聲笑了兩下，發動車子。

飯店離顏家并不遠，路上也就十幾分鐘。

這十幾分鐘裏顏向林開着窗，外面的冷風吹着面門，車裏的暖氣融融，快到家時酒氣就散了不少：“我今天，見到個小孩。”

江城瞥了他一眼，表示洗耳恭聽。

“我覺得挺……挺對得上眼的。他是我弟的同學，今年也大三，下學期已經找好實習的地方了。人挺老實的，就是不愛說話，看上去有點緊張。”

“得，你的口味就這樣，我能不知道？變态啊，戀童癖？”江城調侃，“就你這樣一臉犯罪相還成天說我，落你自己什麽可就撈不着壞了。”

“那不一樣。”顏向林看前頭快到了，指引着江城左拐，“他是彎的。”

江城靜了一會兒：“你倆才第一天認識，就知道了？”

顏向林顯然是不想聊這事兒，或者有氣無力，整個人軟得跟面條一樣，腦袋不大靈醒，擺了擺手：“回頭再說吧，我去睡……”

江城搖了搖頭笑。

他不知道，樓上顏澤面無表情站在窗前，把一切都盡收眼底。

江城，又是江城。

顏澤攥了攥窗前的窗簾，一口氣拉上，趿着拖鞋回了房間。

樓下，江城剛要發動車，手機忽然叮地收到一條陌生號碼的短信。

“江城？”

江城放下方向盤，拿起手機回複：“你是？”

“顏向林他弟。”對方的短信幾乎是秒回，并且單刀直入，“你什麽時候有時間，我們見一面吧。”

江城看着幽幽亮起的屏幕，笑容加大，拿起手機回撥過去。

對面很快就通了：“江城。”

“號碼給了你快一周，這個時候才記得聯系？”

“你……”對方有點像要發脾氣的征兆，生生被忍了下來，“你什麽時候有時間，我請你吃飯。”

江城又笑了一聲：“別，我大你多少歲，要請也是我請。你平時上學，周末吧。”

“現在就是周末。”顏澤對這個時間有些不滿，“太久了。”

“這麽着急見我？”江城拿着手機低笑。

那兩聲低笑，配合着他的語氣，讓對面的林澤聽起來覺得渾身別扭：“周三我下午沒課，你有事嗎？”

“五點以後可以。”江城說。

“那就五點，在我們學校門口見，沒問題吧？”

“當然。”江城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