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夢想
鄭衍文原以為回到府上就能見到時芫,可是卻被管家告知,時芫帶着環碧點翠以及仁明去了安城的分行,已經走了四五天了,明天才能回來。時芫開分行這件事兒,鄭衍文是知道的,時芫寫信的時候提過此事。本來鄭衍文打算去安城找她,又想來回也得兩天,說不好兩人會在路上錯過。想想也就作罷了,只好在家等候。
吩咐下人耳室備些熱水洗澡,待下人備好水,鄭衍文起身去衣櫃裏拿換洗衣物。原先這些事都是時芫做,如今她不在家,只能自己親力親為了。打開衣櫃,随手拿了套他的換洗衣物。正準備離去時,眼角瞥見衣櫃裏側放着幾個藥包。好奇的拿起來,上面寫着一個補字,一看就是時芫的字。想來這應該是時芫之前跟她說的補身子的藥吧。準備放回去時,不知想起什麽的鄭衍文忽然拿出來一包。走到門口遞給仁清,說道:“這是少奶奶補身子的藥,等回了京城,你把它送到太醫院,讓太醫院照着這個方子再增加一些對身體有益處的滋補藥物。”
仁清道是,接過藥包。鄭衍文想着,太醫院的大夫畢竟比外面醫館裏的醫術要高明許多。他與時芫這麽長時間以來一直也沒孩子,他身子自然是沒問題的。只不過他之前聽時芫說過她的身子虛,但是吃了這麽久的補藥也一直沒有懷上,想來大夫開的藥方還是作用不大。對于孩子,他自然是想要的。不如這次回京,讓太醫好好看看,再開一副調理身體的方子。随即走向耳室沐浴更衣。
安城,夜晚,三木貨行。
安城這家分行牌子也是三木貨行,只不過在下方用小字标注着,第二家分店。
安城三木貨行的貨品不同于主要針對外族人銷售的邑城店鋪,貨行了擺滿了日常能用到的東西,集吃穿用度批發零售一體的大貨行。開這個分行多數是楊平在操持,所以這家分行時芫就多給了楊平一些股份。把這事兒告訴楊平的時候,楊平又是不同于正常人興高采烈的反應,一邊撥弄着算盤一邊淡淡的說道:“東家,一開始我選擇來貨行,并不是因為錢。若是我在乎這些錢,當初就不會僅僅靠字畫攤子度日了。我完全可以去考取功名利祿,豈不是名利雙收?”
這點時芫是信的,通過這麽長時間的相處,楊平在文學方面是頗有建樹,只是不知為何沒有選擇仕途。見他主動提起,時芫好奇問道:“先生為什麽不願意考取功名入仕?”
楊平道:“功名利祿累,身不由己難。并非所有的書生都志在金銮殿。”
“那先生是志在商場了?”時芫笑道。
聞言,楊平也笑了笑,道:“志在能實現個人的價值,如今進入商場,卻也覺得挺好。”
“第一次見先生,我就知道先生是有大才的人。果然,我沒看錯。相信有朝一日,三木貨行将會在先生的帶領下成為長岩國首屈一指的大商行!”時芫憧憬道。
“東家此言甚早。”楊平笑道。
“呵呵,時間不早了,先生早些休息。明日一大早我們就回邑城,這邊還要先生多多看顧。”
“自然。”楊平應道。
時芫起身回貨行後院休息,走到門口,時芫轉身看了看坐在大廳中撥弄算盤的楊平。燭光下的楊平,沒有了白日裏溫和中帶着的疏離感,渾身散發着樸實無華的書生氣質。
次日一早時芫一行人就回邑城了,臨近傍晚才趕回府中。在府中看到鄭衍文,時芫一時驚喜交加。問道:“什麽時候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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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脫去盔甲的鄭衍文,一副公子謙謙,溫文爾雅模樣,笑着問道:“安城之行順利嗎?”
“順利,有楊平在呢,我甚是放心!”
聽見時芫這麽信任一個男人,明明知道楊平是貨行的掌櫃,但是聽到耳朵裏多多少少還是有些不快。
“嗯,那就好。今晚上簡單收拾一下,明天我們就回京城。”
“回京城?這麽着急!”這個消息對時芫來說十分突然。
“聖上有旨,讓我盡快回去複命。”為了等時芫,他已經耽擱一天了。接着鄭衍文才把打了勝仗的事兒娓娓道來,時芫這才知道自己相公多了不起!鄭衍文又說道:“這其中還多虧了岳父。”
“岳父?我爹?”時芫不解的問。
“正是。你不太了解,朝堂至上梁首輔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是他是安穩派,沒有十足把握的事情,他不會去做。若是他知道增援五萬大軍打破邊關十幾年來兩國勢均力敵的局勢,定然不同意。若是勝了,便罷。若是輸了,國家勢必會動蕩不安。他怕我不能兼此大任,故而我一提議此事,他第一個反對。還好,我在這兒之前已經給岳父寫了信。”看着時芫不解的樣子,解釋道:“你這個做女兒怕是還不了解岳父的權利。岳父雖說不是首輔,但在內閣中也是位高權重的人物。地位僅次于首輔梁大人,此次就是岳父大人在朝堂之上多多幫襯,才能力排衆議讓聖上同意增兵的舉措。還好,我們勝了,也沒有辜負岳父的信任。”
聽完,時芫才明白是怎麽一會回事兒。想不到自己父親這麽厲害!看來以後得好好抱緊大腿!
次日一大早,一行人出發回京城。因着行李昨日下人們已收拾好,所以今日便不必費時整理。鄭衍文說行李不必帶太多,此行他們不會在京城待多久。邊關要有人鎮守,此刻有崔副将在。待他回來時,崔副将便可回京探親。時芫昨夜就寫了兩封信,委托管家分別給章掌櫃以及安城的楊平送去。信上告知,她臨時有事兒離開邑城一段時間,兩位掌櫃遇事兒可自行做主解決,若是遇到解決不了的,一切決定以楊平為主。此舉正是奠定了楊平在三木貨行僅次于時芫的地位。楊平在安城開的分行,在三木貨行的基礎上進行了一些改變,每日的利潤要比邑城的還要高。他做出的成績大家有目共睹,章掌櫃也很服氣,私底下在時芫跟前推崇過楊平好幾次。
這天,時芫躺在車了看地理雜文,這些地理雜文還是來的時候買的。時芫一邊看一邊感嘆道:“什麽時候我也可以踏遍這山河湖海,領略各地風景名勝。”
鄭衍文聽完敲了敲時芫的頭說道:“有時候真不知道你這個腦袋裏在想什麽。你說你一個姑娘家,放着錦衣玉食的生活不去過,還想着往全國各地跑。”
時芫揉了揉頭,小聲道:“你不懂……”
“這可倒要好好說一說了,我有何不懂的?你不妨說出來聽一聽。”
時芫一時也來了暢述胸臆的興趣,問道:“你真想聽?”
“嗯……想聽,但說無妨。”
時芫坐了起來,認認真真道:“人這一輩子這麽長,萬卷書我是讀不了了,只盼有朝一日能行萬裏路。去那遙遠陌生的地方感受林間的風,雲間的月,去開滿鮮花的田野走一走,去怪石嶙峋的崇山峻嶺看一看,或是在一個陌生城鎮的車水馬龍中随着人潮的擁擠去看一眼街頭賣藝人的表演,嘗一嘗當地的美食,聊一聊看得見的人生百态。這樣的生活,要比做一只錦衣玉食的籠中鳥來得潇灑肆意。”仿佛下一刻就像她說的那樣去行萬裏路。
時芫自顧自的說着,絲毫沒有注意到一旁聽着的鄭衍文,臉色越來越沉。
“若有那一天,元元可待如何?”鄭衍文忽然問道。
“若真有那一天,自然是背起行囊出發。對我來說,活着,就是在路上。”
“不怕辛苦?”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不怕艱險?”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貨行呢?”
“有楊平,我放心。”
鄭衍文聽的心裏湧起一股無名火,又不知如何發作,只好面冷如水的沉默着。時芫的想法在他聽起來可謂是叛經離道,無法讓人接受。因着先前知道她的玄妙來歷,雖然不能接受她的這番言論,倒也可以理解這些想法從何而來。
末了,時芫還意猶未盡憧憬說道:“人一定要有夢想。萬一有一天實現了呢?”
這句話徹底點燃了鄭衍文心裏的無名火,她還想實現?只怕是沒認清現實。冷笑了一聲,漫不經心的說道:“元元還是老老實實做這京中的大家閨秀吧,夢想?”停頓了一下,接着道:“只怕這輩子都不會實現了。”
鄭衍文不屑一顧的語氣頓時給了時芫一個難堪,好似你把自己最珍貴的獻出來給對方,對方不但不視若珍寶,反而把它扔在一旁,看都不看一眼。而你也沒辦法把對方拉過來,試圖讓他明白這件東西如何珍貴。不禁讓她面色漲紅,心裏發堵。逐也冷聲回道:“你不是我,又怎能知道實現不了。”
“我雖然不是你,但卻能掌控你的夢想。”
依舊是慢條斯理的語氣,聽在時芫耳朵裏,卻不寒而栗。這樣的鄭衍文她從來沒見過,或者說,自從相識以來,他從來沒用這樣的态度對待過她。她一直以為鄭衍文是溫和儒雅的謙謙君子,她甚至還天真的以為她可以從鄭衍文這兒得到所有想得到的,只要撒個嬌就行。直到這一刻她才清醒的認識到,文武雙全,上過戰場,玩弄過朝堂的人又怎能是個好相與的,又怎能放任她的恣意妄為。
從前,他好相與,只不過是因為時芫的所作所為在他看來都沒有超出底線。既然時芫高興,那就随她去了,他也願意配合。如今,時芫一番話卻是觸碰了他心裏的底線。
想明白的時芫突然有些心灰意冷,整個人失魂落魄的坐在一旁,也不再言語。
鄭衍文心裏也不痛快,拿着一本書看着,半天也沒翻動一頁。
兩人也沒有吵架,只是這麽不鹹不淡的相處着。仁清他們四個都有些不明所以,私下裏問過兩人,都說沒吵架,好着呢。直到京城,一路上也不見來時的歡聲笑語。